风很轻柔,夜很深沉,星很明亮。昏黄的路灯下,一男一女面对面站着对视,女子笑容浅浅,男人眉眼温柔。
一切都美好静谧且……正常。
这是一秒钟之前的事。
纪之衡说出话的下一秒。
顾念安刚刚买下让她视若珍宝的地图项链就忽然从手中脱落,做工精致的木盒重重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她的笑容僵在脸上,紧绷着,似乎下一秒就要碎裂。
她似毫无察觉木盒的坠落般般怔怔看着纪之衡,喉咙干涩,她听到自己明明没有大喊大叫损伤嗓子却那样沙哑的声音,“你……你说什么?”
“我说,”纪之衡的黑眸牢牢锁定顾念安,不肯错过她的每一分表情,“我们要不要在一起?”
第二遍连贯完整清晰到顾念安完全没法装糊涂说没听清。
两人对视着,长久的沉默。
别人看到还以为他俩在脉脉含情呢。
顾念安很惊异自己这个时候居然还可以来给自己自嘲一下。
她怔怔的看着纪之衡,他的额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她想念了七年的脸,她幻想了无数次他对她说出的这句话。为什么,在梦想终于实现的那一刻,她竟觉得晕眩和……不安。
我们要不要重新在一起?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问的这么宛若闲谈般的轻松?
他不知道七年前为什么她要离开他,他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喜欢他,他不知道他会不会未来因为那件事恨他。
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解决,却还是问出口。
他……凭什么?
顾念安苍白了脸上勾出一抹浅的几乎看不出的弧度,黑眸莫名的黯淡了几分,她忽然蹲下身来,努力用轻松的语气,“啊,不小心把项链掉地上了。好贵买的,摔坏了我会很心疼的……”
“我是认真的。”
看出顾念安妄图岔开话题的心思,纪之衡静静看着她,声音清冷而不容置疑,切断她的退路。
手明明已经抓起木盒,却被纪之衡这淡淡的一句话一抖,几乎又要把木盒再摔到地上。顾念安双手紧紧抓住木盒,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蹲在地上,低下头,任垂落的发丝遮住她的脸。
她不知道她蹲了多久。或许几秒,或许几分钟。只是从未觉得时间过的这样慢,这样难熬过。
纪之衡也没有说话,依旧静静的看着顾念安,镇定冷静,只有那黑眸中缕缕掠过的刺芒不下心泄漏了几分心事。
“为什么?”顾念安终于慢慢站起身来,睫毛轻扇,似是犹豫了一下,方才把视线落于纪之衡的迷人墨瞳上,声音梦幻的宛若在梦境中,“为什么,忽然说出这句话?”
纪之衡怔了一下,眼神复杂的看着顾念安认真的瞳孔,里面安静而执着的倒映着他的脸。他有片刻的迟疑,忽然避开了她的眼睛,淡淡出声,“我快三十了。需要成家立业。而你……”
他顿了两秒,接下去,“而你刚好出现。和你在一起不必费心去了解彼此。我想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也不错。”
顾念安愣愣的看着他,眼眸中有着不可置信。她踉跄般后退了一步,呆滞看着纪之衡,看了好久,看着他是怎样轻而易举、理所当然的从口中讲出几乎将她的心送上绞刑架的话。
在我心上重重的开一枪。
明明氧气无处不在,为什么她还是有种要窒息的感觉?
纪之衡,这是你的报复吗?
简直……太成功了。
因为他快三十岁了。因为需要成家立业。因为她刚好出现。因为不用再费心了解她。
所以,问她要不要以结婚为前提来交往。
多么充分的理由。
充分到让她从来没有这么痛恨过她七年后“刚好’出现在他的面前。
不是因为是她,只是因为他只和她有过去。任何一个和他有过去,了解他,被他了解的人都可以。
“哦。原来是这样。”顾念安努力在僵硬的脸上勾出一抹浅笑,但想也知道那抹笑多么难看。
纪之衡看着面前那张熟悉的脸努力扯出的笑容,明明是笑,怎么那么难过呢?心莫名的微疼起来,脸上的平静表情却不动分毫。
“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你向我提出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会是因为……因为这些理由。”似是觉得好笑,顾念安认真看着他,声音轻的像是雾,风一吹就散了。
她还以为会是因为……
爱么?顾念安,别傻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就应该感激涕零,欣喜若狂的立即接受你勉为其难、不计前嫌的恩赐么纪之衡?”顾念安淡淡笑笑,眸光竟有着让纪之衡惊愕的锋利,“没错,我是欠了你。但我,不要用这种方式还。对你而言,我们的七年是什么?”
“我不是这个……”
“抱歉,我拒绝。”坚定的声音响起,打断他的解释,混合在眸中的是某刻令人心碎的寂灭。
未说完的解释梗在喉咙里,纪之衡瞳孔有着瞬间大放大,怔怔看向顾念安,一字一顿,滴字成冰,“你说什么?”
“我说,抱歉,我拒绝。”顾念安深吸一口气,直视着纪之衡,再次重复一遍。
纪之衡黑眸微眯,眼神透出几分危险,向前跨了一步,瞪着顾念安,俊脸很冷,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逼出来,“再说一遍。顾念安,再说一遍!”
尾音几近低吼,让顾念安吓了一跳,竭力伪装镇定的眸子闪过惊慌,心脏剧烈收缩了一下,有点疼。
“我说,”她顿了顿,看着纪之衡冰冷紧绷的俊脸,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点想哭,“我说……抱歉,我拒……”
“闭嘴!”纪之衡的黑眸中火焰越燃越盛,几乎包围住他自己和顾念安,有种两人干脆一起同归于尽的绝望。
顾念安怯怯的看他,不安的微缩肩膀,让纪之衡看了无疑又是火上浇油。
他转过身去,不再看顾念安,面沉如水,似乎将全身的力量都放于那被紧紧握住的拳中,像是被困于牢笼里的狮王,找不到出口,绝望而……无助。
“啪!”他忽然狠狠一拳打向一旁的梧桐树干,发出沉闷的一声响。有几片梧桐树叶受了惊般落下来,纪之衡却好像感觉不到痛苦,又向树干狠狠揍出一拳,甚至带了呼呼的风声。
“别这样!”顾念安惊骇的冲过去,牢牢抓住纪之衡的胳膊,眼圈发红,几乎要急的落下泪来,“你会受伤!”
“呵。”纪之衡冷冷一笑,带着嘲讽的味道,“那又关你什么事?你在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