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芳给学生开完班会后就拎着事先准备好的东西匆匆赶到了林超那儿。房门没锁，芬芳敲了敲就推门进去了，林超正坐在窗前喝酒。“林超哥，我明天要带学生去外地社会调查了，得去好几个星期，我给你准备了些吃的，你可别再吃方便面了啊。”芬芳一边说着，一边把东西一样一样往外拿。她端着一个饭盒走到林超跟前：“这是我刚蒸的肉饼蛋羹，还热着呢，你正好可以下酒吃。”
芬芳一不小心踢到了地下的几个空酒瓶，这才发现林超的神情很不对劲，芬芳不安地问：“你怎么喝了这么多？是不是碰到什么事了？”林超新开了一瓶酒，往芬芳跟前一放，示意她一起喝。
沉默半晌，林超才开口说道：“……芬芳，我在昂扬待不下去了……我一直以为她只是拿我当个填补空虚打发时间的乐子，但现在看起来，事情没这么简单，她当真了。今天，她妈妈已经向我表明态度了，要么对她女儿好，要么就离开昂扬。”
芬芳的心里猛地一紧，忙问林超是怎么想的。林超说他心里特别矛盾，以后若要想再找一家昂扬这样的公司、这样的待遇，这样的前景，真的是很难了。林超叹道：“唉，刚刚抓到了一张通行证，这一转眼就又要把它扔掉，真是有点不甘心啊！这是一张生活的通行证啊，更确切地说，它是尊严的通行证啊。你知道我上次去学校找你，为什么能够趾高气扬自信满满啊？那是因为有昂扬在我背后撑腰啊！不要以为男人的脊梁天生就是直挺挺的，如果没有了昂扬，我哪来的底气出现在那些曾经嘲笑过我的人面前啊？如果没有昂扬，我哪敢堂而皇之的面对我妈妈啊？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昨天我坐在车上还在想，要是能在大街上碰到宋颜就好了，我一定要请她到我的办公室去坐一坐，我能想象她惊讶的眼神，我会跟她说这才到哪儿啊，如果我想要，一伸手就可以把整个昂扬收入囊中。”
芬芳木木地看着林超，她的心里异常难受，她没想到宋颜给他带来的刺激会这么大，但是，一个人为了获得所谓的尊严去出卖自尊，是不是更可悲呢？林超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似的，他将手里的酒瓶往地上狠狠地一掷，突然就爆发了：“可悲，是他妈的可悲，不仅可悲，而且可耻。我知道我林超在你们眼里就他妈的是条狗！你以为我想做一条狗吗？我不想！可是你要想成功你就必须先成为一条狗。我曾经以为一个男人只要凭借自己的才华和努力就能得到成功，狗屁！我林超还不够努力吗？我林超还不够勤奋吗？但有什么屁用？高文涛把我扔在公司的角落里，还美其名曰是在锻炼我，是要给我一个归零的空间，狗屁！要不是因为他女儿，他早就忘了我是谁了！我十岁时烫伤自己，为的是告诫自己要自强不息，如果我知道将来我还要靠着一个女人去取得成功的话，那时候还不如一下把自己烫死算了。是，我是说过为了达到目的，我可以不在乎任何人的目光，就算全世界的人骂我无耻我也可以不露声色，但我真能做到吗？我做不到！只要还是一个人，不是一条狗，你就做不到！但是我他妈的也不甘心就这样失败啊。芬芳，你没想到吧，你的林超哥哥就是这么无能窝囊卑微低下可悲无耻的一个人，除了这一具绣花架子，什么都没有，屁都不是，刚才要不是你来了，我真有冲动一酒瓶把自己给砸死算了，这样，我就用不着这么鄙视自己了，这样，我林超就永远不会变成一条狗了……”
芬芳听得泪流满面，突然，她冲动地上前一把抱住了林超：“不，林超哥，你别这么说，我不允许你这么看轻自己。你要是做傻事的话，我一定也会跟着你一起去的，你是我的梦啊，林超哥，我有多爱你，你知道吗？”
这句话憋了她多少年啊，今天终于把它说出来了。好比是打开了一道闸门，芬芳的感情一泻千里……
“我爱你，林超哥，我真的爱你，从小时候起就爱了，你们搬走那天，我在拼命追赶的时候我就在爱你。你是我最亲的哥哥，你也是我唯一爱过的人。你读研的那段时间，我天天到你宿舍楼前的小树林里去晨读，就是为了每天能看你一眼。写论文那阵子，我得把你给我的资料放在枕边才能睡着。毕业的时候，当我鼓足勇气要向你表白时，可怎么都找不到你，我在你楼下等啊等啊，却等来了你和宋颜两个人，我只能把对你的爱压在心里头。我知道我一点都配不上你，我笨、我丑，我看着你受委屈也没能力帮上你，但我是真爱你啊，我什么都可以给你，连命都愿意给你。林超哥，不管你碰到什么困难，我都相信你崇拜你，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棒最棒的男人，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打败你……”
芬芳的炽热表白和酒精的剧烈反应让林超浑身都燃烧了起来，就像是一条可怜的小狗前半分钟还在流浪，后半分钟突然就找到了家门，那种欣悦欢腾激动委屈的感觉简直无法形容。还没等芬芳说完，林超就一把将她紧紧地拥入了怀中，他们俩深深地亲吻在一起，这一刻他们都希望被对方揉碎融合，似乎只有那种深沉的痛楚才能把他们带入永恒。窗外，一声火车的长鸣，久久回荡……
一缕晨光从屋顶的天窗照进了小屋，两只小猫一前一后从天窗玻璃上悄然走过。芬芳睁开眼，歪头看着枕畔像孩子一样依偎着她的林超，她知道，他就是她的林超，不再是梦中的林超了，十七年前，他救了她的命，现在，她又救了他的心，她默默地在心里问着，不知道我用我一生的爱来回报你够不够？要是不够，那就把我下辈子、再下辈子、直到永远的爱都许给你，够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