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国凡躺在病床上睡着了，罗雪秀径直找到医生询问病情。医生说，他得了舌癌，已是中期，如手术成功，可能能活几年，否则只能有两三个月的时日。雪秀听了好不惊恐，大颗的泪珠不由自主地滚落下来。医生还告诉她，杨国凡是昨天由一个叫张玉的女人陪同进院的，我们以为这张玉是他妻子，便把化验结果告诉了她，谁知她听了之后就不见了人影，我们多方打听才找到你。罗雪秀谢过后，问手术何时能做？医生说，手术本院可以做，但省医院成功率更高些，你自己决定吧。雪秀说，那就去省城做！
手术成功了，杨国凡的舌头被纵向切除三分之一。住院的六十多天里，雪秀每天陪伴床边，为他端屎倒尿，洗脸喂饭。病情稳定后，杨国凡老是睡不着。雪秀问他伤口痛吗？他说伤口痛我挺得住，我是心痛啊！雪秀茫然不语。杨国凡说，每每看到你为我这样吃苦受累，我就想自杀，我曾经对你那么绝情，你为什么还对我这么好？雪秀说，夫妻本是同命鸟，为你吃点苦也是应该的。不瞒你说，这些日子我也恨你，可一听说你病重，那恨就跑得无影无踪了，现在只想你快点好，快点回家。听到这里，杨国凡孩子似的痛哭起来，引得同室病友也泪眼婆娑。
出院回家，杨国凡带回的三万多元医疗费只报销一小部分，雪秀从自己的积蓄中取出两万多元为他抵了账。
一晃就是三年。这期间，杨月考取了中专，杨贤考取了重点中学，欢乐的笑声不断从杨家传出。
但罗雪秀心头的一块阴云，始终驱之不去。她记得医生说过，丈夫手术成功了也只能活上几年，现在三年已到，他还会有危险吗？
1997年秋天，雪秀担心的事发生了！杨国凡先是感冒，而后舌头疼痛。经检查确诊癌细胞已扩散。医院要家属准备后事。雪秀哭求：“难道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你们一定要拿出最好的医疗方案救我丈夫！”医生们很感动，破例答应收治。
为了隐瞒真情，雪秀要医生开了一张假诊断书给杨国凡看，那上面只注明舌头伤口炎症，只要坚持消炎就会好转。杨国凡在医院住了几个月，到了年底，病情有所控制，医生劝他们回家疗养。这一次，又花去两万多元，雪秀的积蓄已分文不剩了！
这期间，雪秀不断打听治疗偏方。只要有人提供线索，路再远，她也要去。一年多来，她先后跑了省内外16个县市，拜访了二十多位医院或民间的医生，行程上万公里，每次带回的消息和药物，都让杨国凡从绝望中看到希望。杨国凡的生命在妻子无微不至的呵护下顽强地延续着。得知内情的医生感叹：杨国凡能活上五个年头，简直是个奇迹！
临终前，杨国凡忍痛写下“忏悔书”，他说：妻啊，我欠你的情债来生再还
但罗雪秀的努力无法感动死神，它仍在一步步向杨国凡逼近！
1999年8月，杨国凡的舌痛进一步加剧。这一年多来他一直吃不下饭，只靠喝奶粉和稀粥维持生命，而此时，他连流食也难进了。罗雪秀又带他四处求医，然而从市里到省城，各家医院都拒绝收治。失望而归的雪秀只得亲自充当医生和护士。白天，她把鲜鸡鲜鱼蒸成浓汤，通过导食管一匙一匙灌到他胃里；晚上，她躺在杨国凡身边不停地抚摸他的脖子以减轻疼痛。因溃烂多月，杨国凡的口腔发出一股恶臭，别人站在几米外就得捂鼻子，而雪秀不分昼夜侍候在他身边，居然不把这臭当回事。
9月中旬，电视里播了一则医疗信息，说是上海一家肿瘤医院治愈了几例癌症病人。这消息像是一支兴奋剂，再次激起杨国凡的求生欲望。罗雪秀明知丈夫的病已无药可救了，当丈夫表示还想去试试时，她赶紧从亲戚处借了一万元钱，带他踏上了东去的列车。
到达上海，的士司机闻到病人的臭味都拒载，罗雪秀只得背着丈夫艰难地寻找医院。
找了两个多小时，总算找到了那家医院。当医生读了病历看了病人后，脑袋摇得就像拨浪鼓。他要雪秀赶快回去准备后事，别在医院浪费钱。雪秀虽然理解医生的好心，但还是坚持要住下，医生说这种病人我们不会收的，你走吧！雪秀一听急了，“咚”的一声跪下：“大夫，求求您了，我丈夫是怀着很大的希望而来的啊！”医生无奈，破例收他住了一星期。
回家后，杨国凡经常疼得昏死过去，医生只好每天给他注射一支杜冷丁。他已不能说话了，清醒的时候，他就拿起笔，在本子上吃力地写着。雪秀问他写什么，他示意给儿女们留点遗嘱。
1999年11月10日，杨国凡走完了他45年生命的旅程，恋恋不舍地走了。安葬完毕，罗雪秀打开了他的遗嘱——原来这是一份“忏悔书”：雪秀爱妻：
生命苦短，人世如风。昨日还在憧憬未来，今日就已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昏昏沉沉中，我的思绪无时不在追寻，追寻那逝去的美好时光。20年前的那次采风，成了我生命中最骄傲的一笔！我不仅写出了获奖作品，还赢得了美满的爱情。那劳动中的笑谈，那饭桌旁的讨论，让我体验了乡风的淳朴与乐趣。我多想把这份记忆珍藏得久些、更久些，可惜我无力战胜凶残的病魔！卧病五年，你为我吃过的苦，受过的累，我数也数不清了。为了我，你可以甩出全部积蓄，可以跋涉万里路途，可以在大夫面前下跪……记得初恋时你说过的“优待俘虏”吗？其实20年来，我哪一天不在享受你的优待啊！
我最最悔恨的就是我曾经对你的背叛。鬼迷心窍的我交过不少女友，有过两个情人，一个叫丁香，一个是张玉，我为她们付出了不少的金钱和情感，可是当我病倒了，不再有钱了，她们就不见了人影。我像一叶孤舟又返回到你安全的港湾。你完全有理由以牙还牙拒我于千里之外，可你偏偏容忍了，接纳了，而且用尽全部的心力，让我枯竭的生命延长了五年之久！妻啊，你的美德神仙也能感动，坚冰也能融化！我知道你一生都会恪守“宁可负我切不负人”的做人准则，娶了你的男人真是福海无边啊！我走后，惟一的愿望就是希望你找个忠于爱情承担责任的好男人相伴白头。至于我，欠你的情来生再还了！
雪秀爱妻！我在天国保佑你一生平安……
读罢，罗雪秀长哭不止——她总算看到了一个幡然醒悟的灵魂！
悲痛过后，罗雪秀感到肩上的担子沉甸甸的。是啊，儿女还在读书，公婆需要照顾，近两万元的债务不能久拖……她又拉起板车，坚强地走向卖布摊……
Δ有痛无悔，今生我不是你的女人
【小雨】
我想他能珍惜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就一定能够珍惜我
我生于1967年的冬季。我们家住在北方的一座大城市里。那是个什么都可以享受到的世界，但那一切都不属于我。我的父母都是街道小厂的工人，家境很贫寒。他们常对我说：“雨儿，你的前途只能靠你自己了，咱们没有靠山，考不上大学你就不会有好工作。”父母的话有道理，我身边的很多贫家子弟就是通过高考改变自己的命运的。所以，我学习一直很努力，1988年我考进了华南理工大学计算机系。
我的学习费用父母只能给一小部分，其余得靠自己打工赚。对于我来说，大学生活是苦涩的。尽管我长得漂亮，博得很多男生的欢心，但我总是沉默，直到在一次社会实践活动中我遇到了一个大男孩。他在一个颇有实权的经济部门工作，沉稳、潇洒、知识渊博。我们很快有了一些交往。但后来，我在他身上也发现一些问题。由于工作关系，他接触的人较多，经常陪客人出入高级娱乐场所，跟三陪小姐过往甚密，大把大把花单位的钱。我不希望他这么做，他说是逢场作戏。我难道不明白吗？但我又怎么可能接受未来的丈夫深夜不归而去逢场作戏？我需要的是一个本分、善良，可以放心相托的男人，我终于下决心同他断了来往。他痛哭流涕求我，我的心也很痛，但我没有松口。
1992年，我毕业回到东北，到了大连一家三资企业公关部，工作不错，待遇优厚，每月都能给父母捎些钱回去，使他们很欣慰。在公司里，追我的人也像大学时一样多，其中还包括一些厚颜无耻的已婚男人，他们送花、邀舞、请饭。其中一些人的虚情假意令我眼镜大跌。
我有我倾心的男人。那就是公司保安部的部长阿伟。他是苏北农村人，硬是凭着自己一身硬功夫考进这家大公司的。他人长得帅气，站在你面前像座威武的山。我们认识的时间虽不长，但我明显感觉到他对我的关怀与别人不同，是那样朴素自然。一次，在陪总经理实地考察工地时，我由于患了重感冒，连连打喷嚏，流鼻涕，在场的人没谁在乎我的难受样，阿伟却走过来问我：“小雨，怎么这么厉害，我拿些药给你！”
但我最终决定接纳阿伟却是因为别的女人。阿伟在一次巡逻时，偶尔碰见一群烂仔在狠命追打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孩。他不顾一切地冲过去，一阵拳脚，烂仔们抱头鼠窜。阿伟救下了女孩，才知道她是被人从四川骗来的，他们让她从事三陪。她不愿意，就逃了出来，结果被抓住。阿伟动了恻隐之心，叫她住自己的公寓，而他却出去与别人挤。那件事以后，我对阿伟的感情便水到渠成了。我想，他能珍惜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就肯定能够珍惜我。我很庆幸，众里寻他千百度，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放心相托的男人。
就这样我和阿伟交往了一年半，感情已很深。如果不是那天的事就好了。那天，他把我约出去说有重要的事告诉我。我们并肩走在公园的路上。一向健谈的他却满腹心事悄没声息，我就问他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可他依然没有说话，小路的前面是个湖，我们在湖边坐下。我又问：“阿伟，有什么事你一定要和我说，或许我有办法帮你。”阿伟却把头深深地低了下去，扯着自己的头发，忽然说：“阿灿怀孕了。”“什么阿灿？”我莫名其妙。“阿灿怀上了我的孩子！”
够了，不用再问了，也不用再说了，怪不得他前一段回了趟老家，返回后又吞吞吐吐的。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原来在暗度陈仓！我狠狠地扇了他一耳光，哭着跑了。后边传来阿伟声嘶力竭的叫声：“小雨，听我说……”我没有理他，一路狂奔回宿舍。
此后，阿伟几次找我，我都避而不见；又给我一封信，也让我当场撕了，我说：“听着，我不会再和小人来往！”两个月后，我向公司提出辞职去了海口。临行前向父母辞别，两位老人涕泪交纵。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忽然要狠心地抛下他们去很远的地方，他们搞不明白为什么。可是我明白，我的爱情没有了。
匆匆嫁人，只是为了忘却那一份难以割舍的情怀
到海口后不久，我谋到了一份待遇不菲的工作。整日忙忙碌碌的，时间过得很快，但我还是觉得十分空虚。我尽力打发着寂寞的时光。前夫冰就是在这时出现在我的面前的。我发现，冰除了长相酷似阿伟，再没有令我感动的东西。但也许就凭这点可怜的优势，他终于幸福地拥我入怀了。冰只有初中文化。16岁那年便只身去了北京，在霓虹灯厂打短工，一边偷偷学艺。渐渐地，他竟能独立承担大型霓虹装饰工程，便回海口发展。在海口，他是最早搞大型装饰工程的一批，手中有钱，但他人诚实，从不乱花钱，也没有下酒店逛舞厅的习惯，这倒让我欣慰。我不再犹豫什么，和他领了一纸婚书。
但是新婚第一夜我就很丧气。冰激动地一步步紧逼，我却一步步设防。我不知道自己还要守什么，为谁守。受挫的冰停下来，诧异又关切地问我：“你怎么了，哪不舒服？”我胡乱地说“没有”，泪水却在暗夜里无声地流了出来，眼前不断地变换阿伟的脸。冰再次拥紧我，我被疼痛淹没了……
冰在其他方面极懂疼我，当我因工作忙而晚归时，他便热了饭菜等我。我在一年后生下一个女婴。当时难产，彻骨的疼痛使我不断诅咒上天让我做女人。冰握住我的手不断安慰我。孩子刚抱出产房，他便迫不及待地亲吻。他每天把那些个工程给下属安排妥当之后，便回来陪我。我心中满怀感激。我想，也许我们的日子是平淡的，可毕竟很温暖啊。
说来也是太巧，1996年，我竟然在海口琳凌贸易有限公司突然遭遇阿伟。在认出对方的那一刻，彼此的眼神里都流露出一种奇怪的东西。
那天晚上。我们到凯莱特大酒店消夜。他还是那么潇洒，白衫黑裤，整个人像一棵白桦树那样挺拔。尽管以前是那样恨他，可见了面却怎么也恨不起来了。他喝了很多酒，忽然问我：“小雨，你还愿意听我解释吗？”其实我真的好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背叛了我，但女人的自尊和矜持却让我说出了相反的话：“都已经成为过去了。”分手的时候，他说：“也好，都成过去了，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说完，他摇摇晃晃向门口走去。但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我看见了他悲怆的脸，我想他的心里一定深藏了巨大的悲哀，于是叫住了他：“阿伟，我就当是听别人的故事吧。”
原来，正当我们热恋的时候，一封电报把他催回了苏北老家。他父亲悲伤地告诉他，自己在盖房挖土时险被土块砸死。正当土皮大片脱落之际，是邻居张师傅毅然推开了他，他得救了，而张师傅却被埋在了土里。等众人把他挖出来，他已经不行了。临死前，他拉着阿伟父亲的手流着泪说：“阿灿从小死了娘，我走了她就没有亲人了，就把她交给阿伟吧。”阿伟爹答应后，张师傅才肯闭上眼睛。
阿伟和阿灿同岁，读书时在同班，上下学总是形影不离，可谓两小无猜，但阿伟对她总像大哥哥，他从未有过要娶她为妻的想法。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察觉出了阿灿对他的痴情，为了逃避，他便请求父亲允许他去少林武校习武。之后，他考进了大连的三资企业做保安。想不到他与阿灿就像命中注定一样必须走到一起。
一边是恋人，一边是父亲救命恩人的女儿，这使阿伟一下子陷入巨大的痛苦之中了。他整整想了一夜。第二天早晨，他父亲对他说：“张师傅跟咱们亲如一家，即使没有这场变故，你们也是天作地合的一对。阿灿是个好姑娘，你不在家时，她经常来照顾你生病的娘。如今阿灿又没了父亲，咱做人不能亏了良心啊。”阿伟爹的话，字字句句敲击着阿伟的心，他终于决定同阿灿结婚。为了让我能彻底忘掉他，他谎称他与阿灿有了孩子。我离开他去海口后，他整整哭了一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