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山夹紧收腹，膀胱的压力迫使他用外力来抵抗，这外力来自昨晚吃的烧饼。因此，他意外早起，但是洗手间门口依然排起了长队。周小山眉头皱的像两条毛毛虫蠕动，焦急地看着不紧不慢的女人们，这些女人无论从哪个方向看都像吊死鬼，他心里的污秽词语全用在她们身上，反复的咒骂。上古自女娲造人以来，女人的生理结构似乎比男人要复杂，所以做任何事因为生理结构的原因比男人要多花费些时间，上厕也不例外，这也难怪难为她们了。再等候下去的话，上班铁定要迟到，他捂着下面，返回小黑屋，抓了挎包，冲了出去。
周小山站在台阶上，抬着头，眯着眼望天空。前两分钟，他冲到肯德基解决了内急问题，现在慢悠悠地伸伸胳膊，扭扭屁股，感觉浑身轻松。两天阴雨连绵，地面上散发出一阵一阵泥水的腥臭味。
地铁内，移动电视的主持人传达着北京各路段的交通拥堵状况，这样天天报导以至于给人造成一种印象，只要他们及时地呈现了早高峰和晚高峰，那么交通拥挤状况便随之迎刃而解。事实恰恰相反，经主持人一报导，交通变得更拥堵不堪，成了一锅粥。地铁不受交通拥堵的影响，周小山犯不着担心因堵车而迟到。年轻人兴致盎然地沉溺于手机、平板电脑、PSP、MP4等电子产品带来的快乐中，地铁几乎成了电子产品的展览会，五花八门的电子产品品牌也表明了主人的身份，财力，品位和性格等个人方面的信息。中年人大多闭目养神，从衣着，发型，化妆，首饰，包包也能判断出他们的身份、财力、品位、性格……。睡眠不足的人们此刻抓紧时间补充睡眠，一路上脑袋左摇右晃，如果孔子能穿越，看到这些人的脑袋，准欣慰实足。
看！读书多用功。
周小山有个习惯，坐地铁他喜欢挑个角落位置，然后眼睛跟扫描仪般观察周围的人。他总是幻想有一天可以拥有隐身术，然后毫无顾忌地靠近人们，窥伺他们的一切。地铁里人满为患，人们之间鼻子贴后背，头部挨胸部，胳膊挤胳膊，屁股碰屁股。在芍药居站上来一位三十五岁左右的少妇，湿湿的头发，梳子梳理头发留下的痕迹，脸上红晕一片，看上去风姿绰约。周小山开始幻想1小时前少妇的生活，可以这样开始：少妇睡到自然醒，看向窗外，彤红的太阳露出地平线，上班时间尚早，丈夫还在熟睡。她坏坏地笑着掀开丈夫的被子，丈夫的身体果露在外，她眼睛妩媚，翻身奇在丈夫身上，丈夫有所察觉，但没有睁开眼配合着妻子的动作……。激情过后，少妇香汗淋漓，再看时间比平时晚了10分钟，胡乱洗了把脸，刷了牙，梳了头，妆也没顾得化，边往走边穿外套，直到上了地铁。也就是说周小山看到少妇现在的模样是他刚做完运动之后的状态，而且还是素颜。地铁晃荡的不是很厉害，少妇还是用手紧紧抓住扶手，一脸的甜蜜。
挨着周小山坐的是位五十多岁的妇女，他想象她半小时前为家人准备好了早餐，等丈夫和女儿起床，洗漱后，他们却急匆匆出了门，说时间赶不上，精心准备的早餐没人动。她失落到极点，无奈地送早餐进了冰箱。地铁里人与人之间无一丝缝隙，中年妇女盯着旁边人的鞋子发愣。
一位男子不断地看手表，周小山猜测，男子心急如焚，心里一遍又一遍嘱咐自己别迟到！别迟到！第一天上班得给经理留下好的印象，这份工作是经历大大小小的招聘会，投递了几十份或几百份杳无音讯的电子简历，换来寥寥无几的面试电话，终于等来一个通知上班的电话。
“******，地铁怎么这么慢！”男子心里狠骂着，周小山替他想好了心里独白。
他像能掐会算的神仙，预知男子到公司后的情形，男子赶到时迟到了三十秒，他一副做错事的模样，磨蹭着到了经理办公室……诸如此类，周小山总要为他们编一段故事。
“你在哪里上班？”有人这样问周小山。
周小山刚说了前半句，这会他总能享受到问话人三十秒敬佩，然后再说下半句时，问话的人立马收回适才的敬佩，换上一副不屑的表情。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原因是某研究所地盘大，房子多，决定把剩余的老房子作为写字楼对外招租。这些房子为筒子楼的格局，周小山猜测应该是五六十年前所建，虽然比不上现代化的建外SOHO，但也还算干干净净，可以遮风挡雨。如果嗅觉灵敏的话一进来就能嗅到一股旧的气息，木门、水泥地板、窄窄的过道……创达科技亦即周小山所在的公司，当时正好要找办公的地点，由于价格公道两家一拍即合，签了数年合同。所以周小山回答别人问题的答案便是这样：我在某研究所上班，一旦问的人听到这话，嘴张的合拢不上，等他说了公司名字和性质，再向别人解释，问的人马上收回惊讶，失落地说：“挺好的，挺好的。”这个答案的特点是先说上班的地方，然后说公司名称，再说公司性质，接下来介绍个人职务等等，一般人也是采用这样的模式回答问题，由于听的人心急火燎，断章取义才造成反应的落差。凡是以后有人问这样的问题，周小山也懒得解释，接纳来自问话人的羡慕与赞誉。
创大科技公司共有九人，一位老总，两位经理，六位员工，部门分为销售部、技术部和财务部。老总租用了一栋楼四间几乎一样大小的房间，每间的面积大约20平方米，其分布在三个楼层。一楼有一间屋子作为销售部经理李文远和会计刘妈的办公室；二楼有两间办公室，一间是老板闵总的，另一间是技术部经理和三位技术人员的；三楼是周小山和杜薇雅组成的销售部办公室。
闵总每隔一两个月来一次公司视察，平时公司一切事务交由李文远负责。技术部是公司的核心部门，其经理跟闵总是朋友，因此技术部的人员受宠，免于考勤，所以公司的考勤只针对销售部。李文远舍不得花钱买打卡机，销售部的考勤遂由李文远人工监控。但人为监控存在明显的缺点：其一，李文远是人，因此他也会迟到，除非销售部的人比他更晚。其二，李文远为了显示经理身份，早晨总要迟到几分钟。其三，李文远的记忆有时会出错，假如一月迟到了三次，他在结算工资时可能会记成迟四次，罚款便多扣掉一次。自从公司开始考勤，前几天李文远咬牙牺牲了领导的身份，早早来到公司，贼头贼脑地窜到三楼察看。即使有人迟到，李文远也怕跟人红脸白脸的相对，那种场面让他非常难受，在亲自监控效果不明显的情况下，他想了一个稳妥的办法，派会计刘妈按时巡查。如果周小山和杜薇雅都在办公室时，刘妈在门前虚晃一下，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如果周小山和杜薇雅缺一人，刘妈立刻进门气势汹汹质问，查明原因，然后一声不吭地扣掉迟到人的一天工资。因为刘妈经常在门前虚晃，以至于周小山和杜威雅留下心理阴影，老觉得门前有鬼影。
周小山幻想过头，没注意地铁报站，待发现时已经坐过了三站，这才匆匆忙忙返回，赶到公司时，迟到了1分钟，他蹑手蹑脚透过门缝向里张望，刘妈正背对着门向杜薇雅发问：“薇雅，周小山怎么还没来？”
“哦，那个，噢，他去厕所了。”杜薇雅变换着语气在撒谎，脸上却极其平静。刘妈瞟了周小山的电脑，发现已经打开，将信将疑地准备出门。周小山赶紧外里走，刚好与出门的刘妈撞个满怀。
“吓我一跳！”刘妈捂着胸口，腆着大肚子，红着脸迅速消失。
周小山向杜薇雅做个鬼脸，等听到刘妈下楼的皮鞋声渐远。
杜薇雅说：“你的包包呢？”
周小山得意地笑着说：“我放在厕所了。”转身小跑，去洗手间拿了包包，又跑进办公室。
“怎么酬谢姐姐呢？”杜薇雅邀功道，起身逼近周小山，她红色嘴唇几乎要吞掉眼前的周小山，一股浓烈的香水飘进周小山的鼻子。周小山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溅出的唾沫阻挡了杜薇雅进一步的逼近。杜薇雅妩媚的眼神在周小山脸上溜达了几十秒，忽然她转身坐回自己的电脑前。
“下班后陪我逛街。”杜薇雅粉红的指尖，灵活地敲击着键盘。
周小山摇摇头，对杜薇雅的表现似乎习以为常，但是每次杜薇雅靠近时，他大脑会出现供血严重不足，他固执地遵守着好朋友之间不可负距离接触的法则。周小山看着已经打开的电脑笑嘻嘻地说：“谢谢薇雅小姐，我太爱你了。”
杜薇雅一边聊企鹅一边说：“下次姐姐迟到了，你别装孙子就行。”
“吆！瞧您说的，周小山是那样的人吗？”周小山学着京腔，边点网页边说：“薇雅，你的长裙子看上去怎么旧旧的？”
“切，你会不会说话？这裙子是我昨天在西单买的，花了老娘999元！”杜薇雅也似乎习惯了周小山的说话方式。
周小山暗笑，他明白杜薇雅说的999元的衣服，最多也就是99元动物园的货。
“对了，公司最近有重要的项目吗？”周小山知道杜薇雅常常到技术部去凑热闹。
杜薇雅说：“正如你所见，比较清闲。”
周小山给黄雪的企鹅发了消息，半天不见她回应，他知道黄雪的企鹅经常诈尸，偶尔出来改改墓志铭。黄雪供职一家园林公司做人力资源，这会也正在上班，工作不算忙。从周小山认识黄雪，俩人的交往一般情况下是周小山主动，倘若周小山不打电话，不发短信给黄雪，黄雪也不会打电话，发给短信给周小山。当周小山向黄雪发起追求的攻势时，黄雪的态度立马冷到零下一度。在进攻中周小山稍稍对毛老人家的策略做了取舍，化为自用，敌退我进，敌驻我扰。发了几条消息后，黄雪还是一声不吭，周小山有点气愤，遂找其他人聊天了。
中午吃饭，周小山给黄雪手机发了短信。
短信内容：男女的恋爱像俩人拉手走路，男人往往走的太快而领了先，女人往往走的太慢而落了后，往往你会看到男人总是拉着女人走路，女人撅着屁股跟在后面。日子久了，男人力气用尽，累了；女人也浑身不舒服，烦了。两个疲惫的人都指责对方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后来，你向左走，我向右走，就这样说了再见。从而可见，只有两个人节凑一致，携手共进才能走下去。”周小山字斟句酌，写了一大堆，检查无误后发送了。
片刻，黄雪回了短信。
短信内容：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今晚准备和我男朋友看电影。
瞬间，周小山感觉肚子像落下一块大石头，嘴里进不了一粒饭粒，接着心一阵阵巨疼，眼睛强忍住，唾沫一股一股往肚里咽。
杜薇雅瞧见周小山表情怪怪，睁大眼睛，关切地问：“小山，你怎么了？”周小山吸了一口冷气，强忍着道：“没事，我吃饱了，先回办公室了。”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杜薇雅望着周小山的背影，看上去也是心事重重。
办公室里杜薇雅和周小山谁也没说话，只听见键盘的敲击声。周小山明白以这样的方式死缠烂打追黄雪，不会有任何结果，倒在外人看来完全是脑子进水，可是他无法自拔。周小山想起了“苹果兆下的快乐”，再一看她的企鹅在线，遂找她搭话。
周小山：你好（笑脸表情）。
苹果兆下的快乐：好。
周小山：今晚有空吗？
苹果兆下的快乐：有什么事？
周小山：请你吃饭。
苹果兆下的快乐：好啊，去哪里吃？（笑脸表情）周小山：木樨地苹果兆下的快乐：哦，太远了，换个地方吧！你看后海怎么样？
周小山：那也好。
苹果兆下的快乐：晚上七点在后海见。
周小山：好的，不见不散（玫瑰图）。
苹果兆下的快乐：好的（笑脸）。
终于等到下班，周小山收拾东西准备走人，忽然杜薇雅说：“小山，你今天不陪我逛街？”
周小山勉强一笑说：“改天吧，晚上有点事。”然后转身走出办公室，留下杜薇雅在办公室。杜薇雅愣了一会，从包包里拿出镜子、梳、唇彩、香水、粉饼、腮红、粉底、纸巾等等化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