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铮！”看到鲜血从裴铮胸口喷射而出的刹那，顾清欢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失声尖叫。
她双腿发软，直接跪倒在裴铮面前。
简霖抽回刀子，脸上的表情无比冷静。冒着冷光的刀子，还在往下滴血。
“裴铮？”顾清欢不敢动，空气里血腥气弥漫开，呛的她头昏目眩。
“清欢。”裴铮脸色惨白着看向她，嘴角勾起一抹痛苦的笑：“你这是在担心我吗？你不生我的气了，不觉得我讨厌了？”
顾清欢流着泪摇头。她伸手，轻轻掩住裴铮下半张脸，不让他说话：“我打急救电话。你撑着，不要说话。”
“为什么要救这个杀人凶手。”简霖嫌恶的看了一眼刀子上的血，很快丢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顾清欢冷冷扫了简霖一眼：“这就是你接近我的目的。不明真相杀人，成全你所谓的痴情。”
简霖眉眼闪过一抹不自然，只是很快，他就冷笑出声：“顾清欢，你也太天真了。裴铮是什么人，需要我提醒你么？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那你这个女人可真够蠢的。”
“我不需要对我的生活指指点点。”顾清欢垂下头，继续拿手机。
裴铮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顾清欢一僵，看着自己手背上染上的血色，只觉得触目惊心。
“清欢。”裴铮无力笑着：“如果我死了可以让你不再讨厌我，我倒是希望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简霖嘴角抽了一下。
顾清欢心脏紧缩：“这个时候，你在说什么混账话！你不会死的，我会打急救电话……”
“其实这段时间，我比死了还痛苦。”裴铮嘴角勾起一抹狼狈的笑：“我知道自己曾经做错了什么，我不该用自己不能喝酒当做理由，来说服自己。”
“别说这么多话……”顾清欢心跳的很快。
不知道是因为担心，还是其他的原因。
现在裴铮除了脸色略惨白一些之外，说话没有任何停顿，只是嗓音略显得低沉。看起来，就像是没出什么事情……
可越是这样，顾清欢越是觉得不安。
隐约间，她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是被自己给忽略掉的。
“清欢，是我毁了你的人生。”裴铮闭上眼睛：“可我到底还是一个自私的卑鄙者。我幻想了无数次，如果在我清醒的状态下，会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他薄唇紧抿，长长舒了一口气：“答案是会。”
顾清欢呼吸一窒。
“我为这样的自己觉得难堪。”裴铮苦笑着：“清欢，我不想骗你，可我真的不曾后悔。可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破坏你的生活。虽然我……我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为自己解释。可我真的感激你，为我留下念念。”
“别说了。”这些道理，顾清欢自己不是不清楚。
当初发生的那件事情，背后主谋并非是裴铮。他们两个人，都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才碰到的彼此。
如果说，那一晚上是命运之神和他们开的玩笑的话。那现在，顾清欢会喜欢上裴铮，就是自从那一日命运齿轮转动之后，必定的结果。
她只是不甘心，只是小家子气，在和自己赌气。
看到裴铮出事的刹那，心脏骤疼，险些停止跳动的感觉，都在提醒着顾清欢，她到底多么在乎这个人。
云阙和裴铮，是她人生中，除了亲人最重要的两个男人。
顾清欢认命了。
“清欢，我只希望你好好的。我不要求你能和我在一起，但是别因为我的缘故，让你觉得不痛快，让你情不自禁的想要疏远念念。念念多么依赖你，你比我清楚……”
“我知道了。”顾清欢阻止裴铮继续讲下去：“你乖一点，我打电话，我让救护车……”
“简霖你这个废物！”顾清欢话音刚落，薛嘉暴躁的从尽头的房间走出来，还是一脚踢开门，满脸写着愤怒：“为什么不把这个女人一起杀了？”
顾清欢看到薛嘉的瞬间，反倒冷静了下来。她立刻拨通电话：“是救护中心吗……”
薛嘉把顾清欢手机夺了过去，朝着走廊另外一段的墙壁上狠狠砸了上去。
手机摔碎成两半，凄凉的倒在地上。
“你们想在一起？呵呵。”薛嘉居高临下的扫了裴铮一眼：“那就当一对死命鸳鸯好了！”
“薛嘉，别乱来。”简霖闻言变了脸色：“伤害言言的人是裴铮，和顾清欢没有关系。”
“你是不是被这个女人迷倒了？”薛嘉咬牙切齿：“你是不是忘了，裴念昭的母亲是谁！如果不是顾清欢，裴铮怎么可能会拒绝言言！言言又怎么可能自杀！裴铮是主谋，那顾清欢就是帮凶！简霖，快杀了这个女人！”
“那你呢？”简霖眯了眼睛：“我帮你杀裴铮，你又能为言言做什么？”
薛嘉神色在瞬间闪过一抹不自然。她跟着冷哼了一声，望了简霖一眼：“怪不得当初言言没有选择你。你这种贫民窟出来的穷小子，果真没有一点眼界。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是在邀功么？”
“呵。”简霖冷笑：“裴铮在东城是什么身份，你心里比我清楚。所以，事成之后，如果你言而无信，在裴家追究时，把我供了出去，那我岂不是成为冤大头了？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做的。”
顾清欢看到简霖和薛嘉争执，只觉得可笑。她趁着两个人不注意，打算拿出裴铮的手机。先打急救电话，再报警。
裴铮的出血量那么大，染了正片胸膛。裴铮疼的一只手捂在心口上，顾清欢知道，越是到这个时候，越是不能去触碰伤口。
她不敢轻举妄动，自然也就没有查看裴铮的伤口到底有多么严重。
可那么大的出血量，她还是觉得害怕。
何况，念念还在薛嘉走出来的那间屋子里。
顾清欢一个人，不可能是薛嘉和简霖的对手。薛嘉这会儿神经失常，如果情绪再失控，不知道会伙同简霖做出什么疯狂举动。
“你手机呢？”顾清欢没找到裴铮的手机，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她尽量压低声音，装空气，不去惊扰到简林和薛嘉的争执。
“在车上。”裴铮眉眼间露出几分惋惜。
顾清欢痛心疾首。
都到了这种时候……她也不可能丢下裴铮一个人去拿可能变得无关紧要的手机。顾清欢慌张，用力伸手擦了一把眼泪。
然后，她看到，刚才简霖丢掉的那把刀子，就在简霖脚下。
如果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真的要动用暴力吗？
顾清欢咬着嘴唇，后背生出一阵冷汗。
没有很多时间，可以给她考虑。
“你怎么能怀疑我？”薛嘉脸色僵了片刻，质问简霖：“我是言言的姐姐，你必须信任我。”
“就是因为你是言言的姐姐，我才不信任你。”简霖冷着一张脸。在橘色的楼道灯光映照下，给他那张苍白的脸色平添几分柔和，多出几分暖意。可他眼底的漠然，却怎么都掩饰不住。
“你什么意思！”薛嘉暴躁如雷：“简霖，你别逼我。”
“你以为我不清楚，当初言言和你的关系多糟糕么？一度我甚至以为，你把言言当做眼中钉。”
“你少血口喷人！”薛嘉脸色涨红：“简霖，你今天必须杀了这个女人。否则，我就告诉媒体，是你杀了裴铮。”
“行啊。”简霖听到这儿，反倒无所畏惧的笑了：“到时候，我倒是很想看看，你怎么和警察解释，为什么你知道事实的‘真相’，希望你能编一个完美的不在场理由。”
说到这儿，简霖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笑意：“还有顾清欢，你打算怎么处理呢？那个小孩呢，你都要自己杀了？”
简霖戳中薛嘉的痛处，薛嘉尖锐的叫了一声：“简霖，我果然不该相信你！我以为你爱着言言，会帮言言讨回公道……”
“你不是言言，打感情牌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简霖嗤笑：“薛嘉，你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真的以为我帮你，就要对你言听计从。”
“你滚出去！”薛嘉被逼到了绝路，忍无可忍的发泄出声。
简霖闻言，顺势靠在墙壁上。他抱着双臂，一副看热闹的神情：“我很好奇，接下来你怎么处理。我希望能留下来，看你怎么帮言言讨回公道。”
“你！”薛嘉咬牙切齿。
顾清欢就是在这个时候，不动声色的爬到了简霖脚下，一把拿过刀子。
然后，她终于明白哪儿不对劲儿了。
顾清欢僵着身子，垂下头，用力抓了一下刀身。
不疼。
她呆滞着，又按了一下刀尖。
果然，往下缩了一点。
用多少力气，缩多少刀身。
所以，这把刀……
顾清欢握着刀，转过身难以置信的看向裴铮。她颓然，半跪在地上，一脸的茫然。
裴铮当然早就把顾清欢的全部举动看在眼里，可他只是躺在地上，侧目看着她，并没有拦下她。
显然没有瞒着顾清欢的意思。
可他刚才，为什么要演戏？
裴铮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顾清欢僵在原地，深吸一口气，嘴角挂着一抹哭笑不得。她就像是失去灵魂的玩偶，又一次被主人戏耍。
简霖发觉气氛有点不对劲儿，低头看了一眼。看到自己刚才拿的刀在顾清欢手里，简霖登时头皮发麻。
他怎么能这么蠢！
早知道就不把刚才那把刀丢在地上了。
简霖忍不住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谁说恋爱中的女性，智商为负的？
“你在……”薛嘉顺着简霖的目光看去，怔了几秒，忍不住冷笑出声：“裴铮，你都死到临头了，还在这里玩痴情的戏码！你凭什么，你以为自己……”
“我终于发现是哪儿不对劲儿了。”简霖听着外面的淅淅沥沥的下雨声，身子一僵，跟着开口：“薛嘉，你确定自己是为了言言报仇吗？”
“你、你什么意思？”
“我怎么觉得，你对裴铮更加关注呢？”简霖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你该不会，这么多年一直爱着裴铮吧？”
薛嘉脸色煞白：“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干嘛这么紧张呢。”简霖无趣的打了一个哈欠：“反正我们两个需要在这儿一直耗下去，那我给你做个假设怎么样？”
“我对你的故事不好奇……”
“言言曾经告诉我，她听到你和父母吵架的声音，似乎是质问他们，为什么她能嫁的那么好，为什么不是你嫁给裴铮。”
“别、别说了！”
“后来，言言经常跟我抱怨，说不明白为什么，你在她和裴铮约会的时候，如影随形的跟着。当然，你告诉言言，你只是担心她没有恋爱经验，担心她被骗，所以才跟着。可在此之前，你们的关系并不怎么好。所以你的关心，显得格外奇怪。”
“我让你别说了！”薛嘉痛苦的抱头：“简霖，我不想回忆起这些痛苦的回忆。”
“痛苦么？”简霖啧啧一声：“可我怎么觉得，你似乎是在利用言言当借口，趁机接近裴铮。”
薛嘉见简霖一直咄咄逼人，索性闭上嘴巴，再也不看他。
“我甚至怀疑。”简霖笑声忽然刺耳起来：“当初是你害了言言。”
“你胡说！”薛嘉的情绪忽然变得激动起来：“怎么可能是我……我为什么要杀害自己的亲妹妹！”
“这么激动做什么？”简霖呵呵一笑：“要知道，当时也是这样的天气，下着雨，无情的冲刷着言言的身体。她流干了血，浑身发青，就那么狼狈的躺在草坪上，像是开败的一朵花。”
“你不要再说了！”薛嘉骇然的瞪大眼睛，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画面。
“言言……”简霖一怔，难以置信的看向薛嘉身后。
薛嘉惨白着脸，拼命的摇头：“我不相信你……”
又是一道电闪雷鸣。
“仔细想起来，言言你走了五年了。”简霖脸上的表情苦涩：“还没有到忌日，我怎么会看到你呢？一定是我的错觉……”一边这样说着，简霖还是快步走了上去。
“你骗我！”薛嘉疯了似的否定自己。她疯狂的摇头，可因为简霖从她身边走过，薛嘉神色微僵，咬着嘴唇，转身看了过去。
然后，她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长头发遮住面容，看不太清楚。可她的长裙上混着血水，还在往下滴着。
“不可能……”薛嘉被吓到了，脸色惨白着退后一步：“这不可能。”
“姐姐。”窗户外面的那个女人出了声：“你不记得我了么？那一天，就是在这儿，你把我推了下去。”
是薛言的声音！
薛嘉神色骇然，颓然倒地：“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做……不可能有鬼，你已经死了。”
“可我死的不甘心啊。”薛言呜呜的哭了起来，外面霎时狂风大作，跟着发出一阵呜咽的声响：“姐姐，我都告诉你，我不喜欢裴铮。为什么，你还要把我推下去？我喜欢的人，是简霖啊。”
简霖身子僵了一下。
他背对着顾清欢，导致顾清欢看不清楚这一刻简霖是什么表情。
可只是看着他的背影，顾清欢就感觉到了简霖的悲伤。
她开始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一幕的发生了。
“你不能喜欢简霖！”薛嘉忽然暴躁的叫出声：“你这样算什么？朝三暮四，是个贱女人！裴铮没有儿子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不嫁给裴铮？你明明答应我的，你会和裴铮婉转的提起，我可以嫁给他，可你什么都没有说，你辜负了我的信任！”
被逼到了极致的薛嘉，忍无可忍暴躁出声。
四周陡然安静了下来。
薛嘉还在哭诉：“凭什么！我是你姐姐，好东西应该是我得到才对！可从小到大，你处处得天独厚。爸妈因为你的乖巧和体弱多病，更心疼你多一些！我理所当然的成为了那个被忽略的人！”
说到这儿，薛嘉双目通红，猛地撑着手臂从地上起身：“薛言你这个小贱人！你活着的时候都被我杀了，死了能有什么作为！就算你是鬼，我大不了再杀你……”
“你说什么？”简霖面无表情的转过身。
薛嘉一怔，后悔不迭。她望着窗外的女人，支支吾吾的开口：“是她……迷乱了我的心智。我刚才说的都不是真的……”
“是么？”简霖嗤笑一声，忽然拿住一个巴掌大的黑色椭圆形金属物体。
“这是……”薛嘉开始慌了。
“录音笔啊。”简霖厌恶的看向薛嘉：“你杀了言言。”
“不是我，我没有……”薛嘉慌得彻底：“我是被这个女人吓到了。”
“哦？”简霖看了地上躺着的裴铮：“还准备演戏到什么时候？证据都到手了。”说完这句，简霖唾弃薛嘉：“如果你真的对言言的事情念念不忘，那这一刻你应该和我一样，露出怀念的表情。言言那么善良，不可能会害你。可你在害怕，害怕的语无伦次。”
“我……”
“不用解释了。”裴铮拍打了身上的尘土，也跟着站了起来。
他胸口的血渍，在这一刻变得格外的可笑。
“你没受伤？”薛嘉惊呆了：“那你们……”
“他们是在演戏。”顾清欢看了一眼窗户外的女鬼，稍迟疑片刻，立刻走了进去。
果然，裴念昭在角落上的床上睡着。呼吸很安稳，对外界的声音一概不知，大概是中了迷药还没有醒过来。
这一切，是在裴铮的默许下。
“你们都骗我？”薛嘉崩溃了。
尤其是这个时候，吊着威亚从楼顶挂在窗户外的女人，伸手拨开头发，完全一张陌生的脸，冲薛嘉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鬼。
“裴铮。”薛嘉快速冷静了下来，只是脸色依旧难看：“这是一场误会，其实我想和你开个玩笑。”
“哦。”裴铮点点头：“这些话，我觉得你还是留在法庭上，辩论的时候用得着。”
“你不能……”
“你不知道吧。”简霖跟着补充了一句：“言言有写日记的习惯。”
薛嘉顿时呆若木鸡。
“你心虚，不敢去言言的卧室。因为你对言言的漠不关心，更不知道她有这样的习惯。很巧了，言言很啰嗦，不该记录的也都全部记录了下来。”
包括。
简霖顺利拿到日记本，看到言言频频提起自己，甚至说对裴铮的冷漠感到没什么大不了的时候，猜测是不是爱上简霖的原因。
简霖刹那泪就落了下来。
他恨自己不曾拥有。
恨自己那么深沉的爱着她，却因为骨子里的自卑，从不敢妄自菲薄。如果当时的他主动一些，如果他能告诉言言自己还爱着她，而不是每次见到她都冷嘲热讽，言言就不会出事。
不会被暴躁如雷的薛嘉，从楼顶推下去。
那么寒冷的夜，那么冰凉的雨水。
这样无情的世界。
都没有让那么爱笑的薛言，感觉到一丝一毫的温暖。
“薛小姐，跟我们走一趟吧。”简霖话音刚落，就有警察从外面冲了进来。
和简霖以前演练过的，也不差分毫。
薛嘉也亲口承认自己的罪行。接下来，只要薛家配合，他们就能找到更多的真相。
“我会诅咒你们的！”薛嘉失声惨叫着，声音刺耳，被拉上了警车。
“抱歉。”裴铮看向简霖。
“薛言”的声音，是他们请了最专业的声优模仿了一个多月，是简霖时刻听着其中微小的差距，才能处理的这么完美。
过去五年。
把薛言声音记得那么清楚的人，只剩下简霖。
让简霖经历这些，是对他的折磨。
“是我设计的这些场景。”简霖避开裴铮的视线，转身只留给裴铮一个后脑勺：“是我想要看到薛嘉受折磨，和你有什么关系？裴铮，我和你合作，都是为了同样的目的。你不要太自作多情，以为我成了你的朋友。而且，你现在真正需要道歉的人，不是我。”
简霖离开后，走廊只剩下顾清欢和裴铮两人。
那把伸缩玩具刀还躺在地毯上。
裴铮浅色衬衣上的大片血迹，忽然变得格外刺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