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位首席执行官的办公室里，苏煦认真倾听着眼前的顶头上司讲述他的过往经历，虽然丁如林的动机，无非是想博取同理心，但至少胜在真诚。
真诚本身是没有高下之分的，表达真诚的人，却存在着身份之别。
以集团CEO的身份，对一名下级语气恳切一番长叹，若换成另外一人待在这里，想必会诚惶诚恐，可苏煦并不至于，倒不是说苏煦心气高或者有傲骨，而是他曾经担任过刘建文的保镖，对于人与人之间社会的差距，早就看得很淡然了。
丁如林请苏煦落座之后，自己的茶水已喝了半杯，话也讲了一大堆，正要切入正题时，苏煦的手机铃声就在此时响了起来。
是梅小雨打过来的，她在电话里向苏煦汇报了一件事。
一件不容小觑的大事。
苏煦目光微微一沉，心间微微有些恼火：这种形象甚广之时，梅小雨竟然不提前和自己打个商量，就擅自为之——也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吧？
“我知道了。”
苏煦最终只是云淡风轻回答了这四个字。
“苏总，您不生气？”
梅小雨以找打的语气问道。
“你开心就好。”
苏煦的语气还是很平淡。
“这样都不生气啊，你这人真的很奇怪诶……”
梅小雨此时竟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这么说吧，就算你用绳子把我绑在床上，用鞭子抽我，我都不会生气。”
苏煦低声道：“好了就这样，拜拜。”
挂断电话之后，苏煦看一眼不明就里的丁如林，解释道：“我情人，刚把我信用卡刷爆了。”
“应该的。”
丁如林笑着表示可以理解，人之常情嘛。
话音刚落，丁如林的手机便也响了起来——是公司秘书魏超群打来的。
“丁总，青荷瑜伽馆大量员工急辞，这事你不知道？”
魏超群的语气低沉，带着明显的隐忍与克制。
“年底有员工离职很正常，有的想回家过年嘛，让人事把流程走完就行了。对了，急辞是要扣工资的，会和钱过不去的人毕竟是少数吧。”
丁如林仍然不慌不忙，小小的一个基层门店，有几个员工不想干了，这不是很正常的一件小事么？假如连这点事儿都需要CEO知道，那CEO可就真的是日理万机了。
“人事也急辞。”
魏超群冷冷说道。
“什么！上行政班的人也不想干了？那他们的店总呢，没有谈话？起码把过年这段时间忙完吧！”
丁如林一下子站了起来。
“店总不干了，财务不干了，人事不干了，经理不干了，通通都不干了。”
魏超群沉声说道：“这几天是青荷瑜伽的新年庆，营运部很重视这次的企划，报名参加的会员不少，非富即贵，尽皆名流。现在你跟我说要突然闭店，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那你刚才为何不直接说全体员工罢工！”
丁如林的太阳穴一直在跳。
“保洁还在，除保洁之外，的确可以说是全体罢工。”
魏超群不耐烦问道：“丁总，我建议你去一下，把这个事赶紧解决了。你在不在办公室？”
“我自有分寸。”
丁如林挂断通话，面容凝重，目光之中饱含怒意，一动不动瞪视着苏煦。
“你不该这么玩，这不是君子该用的手段。苏煦，你以后的路还很长，或许有一天你能够成为大陆商界的风云人物，但你若是这么不识相，说不定哪天——你会被车撞。”
丁如林的语气渐寒，浑身上下仿佛散发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骇人气势。
与此前的那名内外兼的中年男子，判若两人。
“我没这么玩，我也没打算过要这么玩。”
苏煦缓缓摇头。
对此，他也有些抱歉。
但并不是对这名CEO抱歉，也不是对鸿瑞集团抱歉，而是对那些长久以来支持青荷瑜伽的会员抱歉。
这显然是在放鸽子，而且是大面积的地图鸽。
青荷瑜伽的品牌能够具备今时今日的含金量，离不开那些社会名流的捧场。
何况，顾客终究是第三方，是无辜躺枪群众。
苏煦当然不愿意把毫无关系的第三方卷入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当中来，这与职场的条条框框无关，而只和做人的基本道理有关。
还好——只是瑜伽而已。
“你的意思是，这不是出自你的授意？”
丁如林的两道剑眉几乎拧到了一块儿：“不，我不信，你至少应该知情。”
“丁总，你想多了。”
苏煦轻声叹了口气，说道：“我不是上帝，没办法掌控一切。下级也只是下级，并不是我的手指，他们想做什么以及做了些什么，我既不可能及时干预也不可能事事皆知。”
“呵呵，这会儿你又开始装糊涂了？”
丁如林冷笑道：“我知道，前不久有个傻逼去青荷瑜伽闹事，被你打成残废。现在，你说梅小雨只是你的下级，恕我不敢苟同！”
“我护短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既不分男女，也不分亲疏。我对待下级，一直就是这么一个风格。”
苏煦淡然说道：“丁总，你可以对我的领导风格不以为然，但这……恐怕不足以成为你血口喷人的论据吧？”
丁如林被这颗不软不硬的钉子碰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也就在此时，办公室的门被一下推开。
在鸿瑞集团，有胆量不敲门就直接闯入这间办公室的人并不多，魏超群恰好就是其中之一。
公司秘书，在职级上，比首席执行官还要高半级。
当然了，在收入方面，两者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只不过公司秘书直接对董事会服务，在各大股东面前露脸说话的机会，比丁如林更多。
见魏超群摆着一副便秘三天的表情闯入自己办公室，丁如林收敛心神平复情绪。
身为领导，可以喜也可以怒，但就是不可以形之于色。
尤其是在魏超群面前——天知道这个不阴不阳不老不小的妖人，会在董事会核心成员们面前嚼什么样的舌根呢？
还在魏超群扫了一眼，发现苏煦在场，便取消了跟丁如林唇枪舌剑的念头，而是选择向弱势的一方发难。
假如无人在场，魏超群或许会跟丁如林好好碰一碰，但既然有个下级在这里，CEO与公司秘书这两位高层领导，就都得考虑为对方留点面子了。
领导的威严，有些时候不是靠自己端出来的，而是靠互相成全的。
“你就是苏煦？青荷项目是你挂帅，这事归你负责。”
魏超群抬手一指门口，厉声道：“还坐着干什么？都火烧屁股了你还有心思坐？马上滚去风荷广场，把突发状况给我解决了，速度汇报给我！”
苏煦只是看了一眼丁如林，平淡问了一句：“这个人妖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