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王随我来。”
思量良久，里正将半口稀疏的残牙咬了又咬，今日难今日避，管他日后洪水滔天。
屋中一角有一地窖，面上以杂物遮掩，不留心实在难以发现，大狗志得意满地看着里正打开地窖隔板，心中思忖的，皆是此次收获之后的分润，想来不在少数。
“砰！”
一声震耳的闷响，那隔板竟从下边被人撞开，里正站得不稳，一个趔趄，不由自主地倒退几步，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满面尽是惶然。
“你这老匹夫，竟敢勾结匪人，出卖于我，将军是绝不会放过你这个村子的……”
从地窖中窜出来一道人影，此人浑身是血，手握一柄弯刀，状极狰狞地看着里正。
“快围住，别让他逃了。”
大狗等人同样被这突如其来的现身惊了一跳，待看清此人着一身制式衣甲，却不是侥幸逃走那名官兵是谁？
“将……将军，小老头也是没有办法啊，我这一家老小……啊！”
里正脸色白了又黑，黑了又白，此番他一念之间，就变得里外都不是人，实在是令他惶恐无措，以至于极点。
然而在说到“一家老小”之时，他才猛然想起，自己的老妻儿孙数人，为了躲避土匪的搜索，皆与那名官兵一同藏身于地窖之中，如今只有他一人浑身带血出现，其余人却无半点动静，难道是……
他的目光与谢幕僚甫一接触，感觉到他目光之中所带有的浓浓嘲讽与怨毒，心情蓦地一沉。
他连滚带爬地来到地窖边上，嗅到浓浓的血腥气，从窖里飘出，双腿一软，一失足，整个人顺着阶梯滚落下去，片刻之后，里边传出了里正歇斯底里地嚎哭声……
大狗等人不知何故，惊疑不定地相互对望几眼，对这名幸存的官兵少了许多轻视态度。
“叛徒一家当诛，死不足惜。”
谢幕僚情绪激荡不已，双目赤红，如今濒临绝境，他若非化身修罗，必将坠入幽冥。
他人的性命，千条百条，哪有自己一条重要？
千万人死去，山河依旧在，而自己死去，天下将不复存在。
“你这兵，比我賊狠。”
大狗倒吸一口凉气，倒是对眼前这人大为改观，原来那军队当中，并不只有自大的饭桶，若是都是如这般心狠手辣之辈，那他们哪里还有负隅顽抗的余地？
“你放我走，我立即远走高飞，绝不回来报复。”
谢幕僚低吼道，生死当前，他只好服软。
“你死了这么多同袍，我还能相信于你？”
大狗眯着眼睛，淡淡问道。
“哼，他们之死与我有何相干。”
谢幕僚听大狗言语中似有回圜余地，急切地说道，似乎生怕他不信，谢幕僚咬了咬牙，决然补充道，
“我可以加入听风寨，这样你总该相信我吧？”
“你？”
大狗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哪想到一介威风凛凛的官兵，为了自家小命，也会做出如此丑事，看来这天下人性同一，并不分高低贵贱。
“呵，只有死人才是可信的……上！”
大狗沉吟片刻，若是换个人，或许大狗还会有所意动，然而他今日已见识了谢幕僚的狠辣一面，若是将他带回山寨，无异于是在自己的头顶悬了一把利刃，睡也睡不安稳，于是他冷笑一声，挥挥手，众人同时抢上，数柄利刃从不同方向落下……
……
青莲与刘荡仁不知何时已离了里正屋中，此时站在村口，眺望着西山的落日，久久不言。
刘荡仁双目直视着山巅树梢上蛋黄般的一轮红日，不知为何，胸中只觉憋闷异常，每一次的呼吸，都刺痛着他的肺心。
对于人性究竟是善是恶这一问题，他不似陈心隐及青莲那般笃定，善也好，恶也罢，只要于他有利，他便可接受。
只是这多日以来的相处，及从陈心隐记忆当中所挖掘出来的回忆看来，那魔族主张人性为恶，与陈心隐正好相反，可前者并非仅止于“主张”，他们手中握有强大的力量，能够，并正着力于将他们心中的所谓“魔国”建立起来……
建立魔国之事，原本与刘荡仁并无多大干系，俗世与修行界，本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然而大汉帝国横亘其间，魔族既有鸿图，那么首先必欲将大汉消灭，如此才能“破而后立”，实现他们的愿景。
如此一来，刘荡仁为维护帝国正统，哪还有第二选择？
“近日所见，不知刘兄作何感想？”
青莲与刘荡仁安步并行于河滩之上，眼望着河心忽隐忽现的大小涡旋，似笑非笑地问道。
“本宫乃是皇室中人，贵族与我族利益背道而驰，还想要我如何设想？”
刘荡仁冷笑一声，毫不退缩地直视着他。
“刘兄说笑了，若是刘兄回心转意，肯与在下联手，那么这天下事势必简单许多，而事成之后，在下并非鸟尽弓藏之人，这统治世俗之事，依然会交到世俗之人手中，那天下人中，舍刘兄其谁？”
青莲见他居然担心此事，哈哈畅声一笑，转眼便抛出了这一个极具诱惑的条件。
“这……”
刘荡仁哪知这青莲会如此说，不禁陷入了犹豫不决当中，然而不经意间看去，他似从青莲的眼中看到一丝蔑笑，登时脑袋一凉，醒悟过来，一股莫名的忿忿情绪发自心底而起，当即朗声说道，
“本宫若登基为皇，必是天下龙头，自当言出法随，绝不容许有任何的太上之皇凌驾于我之上，青莲兄要我做傀儡，我却是宁死不从的。”
“哦……”
青莲的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似是刘荡仁此番言辞，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不过此事尚未完结，即便是刘荡仁誓死不从，对他而言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毕竟他的最初目的，并非招降这位心高气傲的刘家子，而是这具躯壳的另一面，那位名唤陈心隐的人。
青莲始终认为，他与陈心隐是志同道合，此前的冲突，皆在于后者的一念之差而已，只要纠正过来，则一切无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