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时候,苏运昌与李虎跑到潞河医院,劫持了一位刚刚下班的外科医生,将他的眼睛蒙起来,带到了高玉崎宅子的秘室里,告诉这个医生,他们是运河武工队的人,威逼利诱了一番,请这个医生给皮振雄作手术。
这个王姓的医生倒是十分得配合,从杨成的手里接过了他们从医院里偷出来的手术器械,便在这个地下室里给皮振雄做了手术,从他的后背取出了那枚几乎打到了肺里的子弹。
因为没有麻药,皮振雄咬着牙,又不敢大声地尖叫,竟然活生生地挺了过来。
包扎好伤口,王医生又开了些药方,让他们明天去取药,苏运昌这才又将他的眼睛蒙起来,与李虎一起把他送了出去。
回来的时候,皮振雄已经昏睡了过去。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的时候,皮振雄才醒了过来,再一次看到苏运昌和高玉丽的时候,眼睛里满是感激的神情。
“谢了!”他低低地对着苏运昌道。
“不用客气!”苏运昌道。
皮振雄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苏运昌一眼。
“你是为了给高长山报仇,才去刺杀毛利的吗?”苏运昌问。
皮振雄微微点了点头。
“真没有想到,你跟高长山原来有这么深厚的友情!”苏运昌发出一声叹息来。
皮振雄再一次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悠悠地道:“士为知己者死,这么多年来,都是他在照顾我,如果没有他,我早就已经成了外面的野鬼,又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苏运昌默然无语,他不知道皮振雄与高长山之间到底曾经历过什么,但是从这一点上却也可以看出来,皮振雄也算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只是想想当初自己对他的看法,分明也是将他当成了汉奸。
“你知道高长山为什么会被毛利逼死吗?”
“为什么?”皮振雄问。
“是因为毛驴从一开始,就在怀疑你和高长山害死了饭冢和石田。”
“他凭什么怀疑我们呢?”皮振雄有些气闷,他在宪兵队里,就遭受到了日本人的刑罚,毛利就是要让他咬出高长山是杀害饭桶和石田的凶手,但是他死不开口。
“因为饭冢和石田正在调查四年前的案子,矛头直指向高长山!”
“为了那几张破画?”
“对!就是几张破画!”
皮振雄道:“都跟他们说了,那些画都被国民党的特务抢走了,他们难道还不信?”
“当然不信!”苏运昌道:“高家田庄警卫森严,就算是那两个人本领高强,就怎么那么容易能把东西抢走呢?高家的护院也太废物了吧?”
“他们的确很厉害!”皮振雄嗫嚅道。
“如果我告诉你,他们抢走的那两箱子并非是字画,而是白宣纸,你会怎么想?”
皮振雄一怔,他刚刚动过了手术,身体已然支持不住了,于是闭上了眼睛。
苏运昌叹息一声,道:“我敬重你是条汉子,所以才会救了你,其实今天是你破坏了我们的行动,不然,毛利已经死了!”
皮振雄又睁开了眼睛,愣愣地看着他。
“算了,你要是太累,我也不说了,等你愿意说话的时候,咱们再聊!”苏运昌说着,准备离开。
可是,在苏运昌刚刚走到秘室的门口之时,皮振雄却又叫住了他:“等等!”
苏运昌转过了身来。
“你怎么对四年前的事,这么了解?难道你们运河武工队,也在查找那些文物的下落?”
苏运昌肯定地点点头,如实地道:“我的确调查这件事有很久了,但是一直没有理出头绪来,线索就在高家中断了!不要说是日本人,就是我,也在怀疑高长山是幕后的黑手。”
“你为什么要查这些文物呢?”
“因为他是属于国家的!”苏运昌道:“那是我们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当初从故宫出来转运的时候丢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它们落在鬼子的手里!”
想了想,皮振雄道:“好吧,如今高会长都已经死了,再替他守着秘密也是枉然!我告诉你算了!”
苏运昌走回到他的面前,坐在了床边。
皮振雄又闭上眼睛想了一下,缓了口气,这才道:“要怎么说呢?其实那两箱文物从北平转到通县来,高长山就已经知道了,因为那两个押运的专家中,有一个是汉奸,他收受了日本人的贿赂,就算是我们不在中间阻劫,到了天津卫,那些东西也会落到日本人的手里。”
苏运昌一愣,这却是他没有想到了一件事,却原来,日本人早就已经对那批字画下了手。
“这件事本来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但是阴差阳错,却被高长山听到了。”
“他怎么能够听得到这么机秘的事呢?”
“因为他和艾连生是儿女亲家!”
“艾连生?”苏运昌马上想起了那个新民会的会长来,要说通县最大的汉奸,应该就是他了。
“对!就是他!他是满清遗老,溥仪在满洲称帝的时候,他原本也是要去投靠的,但是那会儿病了一场,也没有去成!”
“高长山怎么听到的呢?”
“那天他在艾连生的家里喝酒,喝多了就躺下睡了。那天正好有个日本人过来找艾连长,他也知道了那批字画要从运河转运,肯定要过通县,就找他相商。艾连生也算是这方面的行家,在北平都很有名,与押运的专家很熟。艾连生与那个日本人商定,他会说服那个专家,到时在天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件事就这样被高长山无意中听到了。”
“原来是这样!”
“所以,高长山也动了这批字画的心思,觉得与其让日本人得走,还不如半路截住,所以他就做了一个套,让那两个专家雇船的时候,雇到了他的船,两个船工也是他的手下!”
苏运昌仔细听着,却又有些不寒而栗。江湖果然险恶,处处都是机关,处处都是陷阱。
“一切都是照计划行事,谁知道中间突然蹦出来一个蒋阎王,半道截胡,把我们所有的计划打乱。”
“于是,高长山又找到了香河的那个稽查队长,让他在下游拦截?”苏运昌问。
“是!”皮振雄道:“后来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我们的确没有想到,到头来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两箱字画不是你换成了宣纸吗?”苏运昌直接点破了。
皮振雄怔了怔,摇着头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为什么要换呢?”
“这不是高长山的指使吗?”
“他没有指使过我。”皮振雄一再否认。
看他的样子并不像撒谎,但是苏运昌还是有些不相信,道:“那么,那条船上的四个人,两个船工,两个押运的专家,被蒋阎王捆住了手脚,他们又是怎么死的呢?”
皮振雄道:“他们不是蒋阎王的人杀的吗?”
“蒋阎王并没有杀人,只是抢了字画!”
“那又会是谁杀的呢?”
苏运昌看着他,盯视了良久,还是说出口来:“不是你杀的吗?”
“我?”皮振雄一怔,随即笑了笑,道:“苏二,你真得很会开玩笑,就算是想要诈我,也没有这么诈的。再说了,如今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有是今天没明天的主儿,有什么就跟你说了什么,也没有必要跟你撒谎。”
看他的样子,听着他的话,苏运昌觉得他的确不像是说谎,想了一下,还是告诉着他道:“因为有人躲到岸边的芦苇丛里,看到了那个杀人的身影,当时被杀的人里,有人骂那个凶手作‘狗熊’!”
“骂狗熊,你就怀疑那个杀人的是我?”
“但凡骂人,常骂的都是什么狗娘养的,王八蛋之类,如果骂狗熊,一般是骂笨蛋。凶手跟船工认识的,所以船工才会这么骂他。”
“他们的确在背后骂我的时候,是骂我作‘臭狗雄’,但是我真得没有杀人,我没有必要骗你!”皮振雄依然坚持着道。
看着他一本正经,脸不红,心不跳,苏运昌犹豫了一下,还是相信了他的话。
只是,如果那个被骂作“狗熊”的杀人凶手不是皮振雄,又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