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匮要略》中有一味柏叶汤，我加两味药，想请夫人先喝三天试试。张大夫以为如何？”伊心问。
张大夫看向诸大人。
诸夫人却开口了：“瑕儿，你带赵小姐下去写药方，我与你父亲说说话。”
伊心就跟着诸瑕出去了。
诸瑕就带着伊心来到书桌旁，仍然满含期待，“伊心小姐，你的医术是跟什么人学的？”
“我师父。”
“他尊姓大名？”
伊心边写药方边笑道：“他是个游医，救了我的命。村子里的男女老少都叫他金大夫，金子的金，可他却是最不喜铜臭的人。”
“啊？你不是郡主身边那个小跟班赵慧心？哦，对，你说自己叫赵伊心。”诸瑕又想起来，“你们俩是孪生姐妹吗？”
伊心点头，“是啊，我听说诸小姐与诸公子也是双生子，不过却是龙凤胎。”
如果当年田氏生的也是一对龙凤胎，想必现在的状况又不一样吧？
“是，我比诸玦早出去一盏茶的时间，他老不承认我是他姐姐。”诸瑕小声抱怨。
“诸玦体谅诸夫人，只多呆了一盏茶的时间就出来了，我听奶娘说，我当日极折腾我娘亲，姐姐都出来小半个时辰了，我还没动静。后来还是稳婆按压穴位，才把我推出娘胎。”伊心也大方分享她当年出生时的趣事。
诸瑕脸上露出淡淡的一层笑意。
伊心已经写好药方了，她接过去一看，女孩的字龙飞凤舞，自有风骨，并不是常见的那种簪花小体，她道：“你的字写得真好。我拿过去给父亲看看。”
伊心颔首，并没有动。
她知道诸夫人留下诸大人与张大夫，是在商议她的诊断对不对，用不用她的药方。
诸大人留在卧室里，诸夫人看了他一眼，面露苦笑，“一家病不烦两家医，这个赵小姐礼貌倒是周全，言语间对自己太过自信，我还是相信张大夫多一些。”
诸大人看了一眼张大夫。
张大夫却不自信起来，他又替诸夫人请了一次脉，觉得自己并没有诊错，而且他亲眼看过诸夫人咳血，那帕子上的鲜红，外行人看不出来，他却看得出来。
因此他道：“承蒙夫人信任，老夫觉得还是肺热咯血症。只不过这位赵小姐，颇有几分鬼才，大人和夫人不妨信她一回也不错。毕竟多一个诊断方法，就多一份希望。而老夫已经……”
他算是对诸夫人下了死亡通知书了的，而伊心却说用柏叶汤喝三天，反正诸夫人也就是能撑这么多天了，如果能好转，自然是皆大欢喜。
张大夫是一个很豁达的大夫，如果是别的什么大夫，估计会跳起来反驳，说伊心诊断才错了，自己经验丰富，绝对是正确的。
因此听到张大夫这样说，夫妻俩都不意外。
诸夫人是不想让丈夫和孩子，每次燃起一点希望，又很快被现实打破。她不想折腾了，只想就这样接受一个结果。
而诸大人与诸瑕一样，不放过任何一点渺茫的希望，道：“多谢张大夫建议。”
张大夫便退到外屋，让夫妻俩对话。
“我们试试又无妨，王爷前些日子也跟我提过，说她治好了太妃。我当时也不信，医术多晦涩难懂，常人学十几年，只能看些小毛病，她一个小丫头能有多大本事？可是她却说得有理有据，连你早年操劳过度吐血和生产时大出血都诊出来了，我们信她一回好不好？何况她还说了是《金匮要略》里的方子。”
“张大夫行医三十年，难道他还能看错我的病？偏方、名方我们试过的还少吗？每次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相公，我是真的累了，我也体谅你们的辛苦，你们让我离开，于我是解脱，于你们更是解脱，你们怎么就是看不开呢？”诸夫人说得泪眼朦胧。
诸大人也眼眶微湿，握紧了诸夫人的手，许久没有说话。
而诸瑕拿着伊心写好的药方，来到门外，正好听到诸夫人的话，也忍不住泪如雨下，捂着嘴，跑到院子里，痛哭起来。
张大夫捡起从诸瑕手里飘落的药方，来到外厅。
伊心正站在门口看着外面痛哭的诸瑕，听到脚步声，回头。
张大夫道：“气虚和阴虚很容易误诊，虽然老夫现在也不敢肯定，你的诊断是正确的，还是老夫的诊断是正确的。老夫也已经劝了大人与夫人，多一种诊断就多一份希望。可夫人好像不愿意换你的方子。”
伊心苦笑一下，“我现在缺少的就是年纪。如果我头发花白，他们肯定信我的机率要大得多。”要不她以后出诊时，先装成老太婆？
“但小姐这次若是治好了诸夫人，声名就会远播，到时大家便不会觉得你的医术都是靠运气拼来的。”张大夫笑道。
“谢谢张老伯鼓励，希望借你吉言。”伊心也笑。
张大夫也夸了一番伊心的字，伊心更加觉得自己当年选择这种字体，真是太英明了。
诸夫人又陷入昏睡，诸大人才从卧室走出来，道：“辛苦赵小姐了。敢问赵小姐，刚才在里面说的话可还有保留？”
伊心摇头：“诸大人客气了，我没有隐瞒，诊断是什么就说了什么。”并把药方递了过去。
诸大人接过一看，字迹遒劲有力，不同于一般的闺阁小姐，倒像个豪迈男儿写的字。
看药方上写着：侧柏叶一两、陈艾叶三钱、姜炭二钱……一共七味药，煎服方法也写得很详细。
诸大人却还是收了起来，并没有马上叫人去拿药。
张大夫和伊心便都明白，诸大人并不信伊心，或者说诸夫人并不信伊心的医术。
张大夫还想劝诸大人，伊心却用眼神阻止了他，对诸大人道：“那我便不打扰了。”
诸大人颔首。
伊心又与张大夫告别，临行前加了一句：“张大夫等会给夫人针灸，不妨加上大椎、风池和曲池、合谷四穴，改每日一次针灸针为两次，每次停针不得超过一盏茶时间。”
张大夫略一思索，眼睛一亮，急忙拱手道：“多谢赵小姐建议！”
或许他也可以偷偷改了药方，用柏叶汤来试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