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程艺的动作太过剧烈，缠在脖间灰色的羊毛围巾随风飘舞了起来，她忙不迭的将围巾从风中压下，用打着哆嗦的手，将围巾仔细的缠回了脖颈。
那一瞬间，我注意到程艺如玉的手掌和细细的手指，指甲剪的秃秃的，仿佛在害怕着什么一般，恨不得缩回肉里。
“看我的手做什么？”程艺注意到了我的视线，有些不好意思的收回手掌，藏在了口袋里。
“学姐的手很漂亮啊。”我面不改色的笑着说道。
“好看？”程艺愣了愣，大方的掏出手，将手指迎着寒风伸展开来，自嘲的笑道：“留起指甲的话，一忙起手上的活，就非常不方便，所以我剪掉了。”说罢她顿了顿，又将手紧紧捂在口袋里，一脸担心的盯着我继续道：“说实话……是不是很难看？”
哈哈，这个学姐可真逗儿！
用力的摇了摇头，真诚的说：“学姐的手很好看，非常好看，学姐从头到脚都好看！”
我刚说完，程艺不知为何，立马从脸红到了脚跟儿，她低着头，支支吾吾道：“都好看？你、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想起什么了？”我一愣，然后歉意的摇了摇头，“没有。”
“那、那就好。”她害羞的将脸埋到围巾下，默不作声的跟着我，两人漫无目的沿着马路行走着。
萧条的街景让人更加畏寒了几分，程艺也放下矜持，紧紧地抱住了我的胳膊。
这个看似平常的动作，对我内心的触动却是剧烈的，虽然两人的举动略显亲密，但在我心里，压根儿想不到男女之情那一块儿去。
儿时的我也会像程艺抱住我的胳膊一样抱住老妈的胳膊，当随着岁月慢慢逝去，当某一天老妈头上终于出现了第一根白发，体型娇小的她也像程艺这样搂住了我的胳膊。
那一瞬间，我清晰的明白了责任和承担的含义。
她们都一样，只是向找个可以依靠的人而已……啧……虽说老爸也没少吃我的醋就是了。
路边的景物不断的变化着，程艺好像非常享受一般，眯着眼睛倚着我的肩膀，勉勉强强的跟随着我的步调。
最终她被路边墙上的一张海报吸引了注意力，她停下脚步，皱着眉头盯着海报上面的内容。我也同样看见了那张海报：蔚蓝的冰川之上，一个面容腐烂、形容枯槁的巨人迎着冰冷的海风呼啸。
“哗！恶作剧么？好丑！”我被那海报上写实的画风弄得有些反胃，这东西要是让人在晚上撞见，非得吓出行脏病不可！
“不、不对……这是……有关弗兰肯斯坦的新娘海报吧？居然贴在这种地方，也蛮有趣的。”
有趣？这种毛骨悚然的东西，她到底是怎么看出有趣的。
程艺注意到我翻了翻白眼，笑着道：“虽然只是一步科幻小说，但我认为它却是在歌颂爱情哦……”
我对程艺的话提起了几分兴趣。
“弗兰肯斯坦的……新娘？”我饶有兴致的开口问道。
程艺拉着我到那张巨大海报之前站定，她幽幽开口道：“于科学家手下诞生的亚当……披着腐肉皮囊的怪物巨人，为人类所憎恶，与憎恶中深陷孤独。但是他相信，当他拥有了自己的另一半，他便是得到夏娃的男人，能够毫无缺憾的生活在没有人类涉足的地方……靠着爱情就能永生……很奇幻吧？”
“哦……”我不冷不热的应了一句。
“丑陋也仅仅是表象，我相信这个怪人，刚诞生的那一刻，一定纯洁的如同一个婴儿，只不过他被人类的狭隘和审美所排斥出了这个世界……找不到容身之地罢了。”
“学姐懂得蛮多的啊，这些大道理……”我不清楚程艺说这番话的目的何在，只得笑着应付道。
程艺自顾自的继续说道：“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怪人犯下下一系列令人不齿的罪行，威胁着科学家制造了与自己同类的雌性，然而……事情并没有向着怪物所憧憬的方向发展，最终怪人亲手葬送了属于自己的另一半。”
恐怖的故事场面在我脑海中重演着，当想起那留着脓水的怪物掐死了自己的“夏娃”，我便一阵反胃。
“最终，连他的造物主，那位名声显赫的博士也死去了，那时候，世上再也没有了能够理解他、分担他的痛苦的人……”程艺语气沉重的阐述着一个悲剧。
“知道么，王轩，有时候，人不一定非得靠着追逐爱情生活……”程艺叹了口气，“总得适度的学会放手，否则自己的皮囊也会被现实冲击的丑陋不堪。”
听到陈艺这般讲话，我忽然一阵心慌，紧张的问道：“学姐……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知道些什么？”她反问了一句，然后淡淡的笑着摇头，“怎么会，我只是有感而发……有些预感不太好而已。”
她又迈开了脚步，我怔怔的看着那个满面忧伤，迎着寒风咆哮的丑陋巨人，心低忽然生出一丝悲哀。
“是吗？”我嘟囔了一句，回过神儿，晃了晃脑袋，加快脚步追上了不远处的程艺。
“那么，今天就到这里吧。”程艺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逐渐昏暗的天色后，紧了紧自己的衣襟，复杂看着我说道：“你不是还要去寻找一个答案么？”
我瞧见她因为寒冷略显憔悴的颜色，笑着建议道：“学姐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看看我那屋子，一起坐会儿什么的？”
程艺淡漠的摇了摇头。
“那……学姐住哪儿？我送你回去？”我不依不饶的继续问道。
“你不用那么麻烦了，我要是跟着你回去，我害怕我自己就没法儿安心离开了。”
“离开？学姐要去哪儿？”
程艺一愣，然后又浅浅的笑出声，用指头轻点了一下我的额头，“还能去哪儿，当然是回家了！倒是你，可一定要找到自己的方向呀！”说罢，她轻轻推了推我，好像是在催促我快些迈步。
走了几步，回过头，发现她仍站在街角朝我挥着手，再走几步，便连街角也看不清了。
但是我猜，她应该仍然站在某个地方凝望着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