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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我会回来的

“出去!”阴沉的女性嗓音从朱由检的背后传过来。

朱由检闻声,正欲转身。

我趁着他松懈之际,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死死的扣住他的手腕:“别转身!”

他一顿,迷惑且不信任地凝视着我:“理由。”

“她是守墓人,你不也想想,这守了也有几千年,早就翘辫子了。”我快速地解释道。

说话期间,我的脑子正嗡嗡地鸣叫着,仿佛有无数的蜜蜂在我的耳畔飞来飞去。

朱由检低头瞥了眼地上的女人体形的影子:“你们安家的人?”

我点了下头。

“安明月,谁准你来此地?私自带外人闯入守墓禁地,你是不把族规放在眼里?”黑影愈趋愈近。

每当她一靠近一寸,周围的温度就陡然下降了不少,寒气正一点一点地渗透进我的衣服里,全身的毛孔因这突来的冰冷而紧缩起来。

不久,一个身穿素衣,黑发垂地的女人在我的视野里出现,她浑身皮肤通透,几乎到了透明的状态,面孔有些模糊不清,隐约可见鼻子和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子,以及一双若玫瑰般的樱唇,素衣裙摆之下是悬空的,并未见到绣花鞋或者光脚丫,她就犹如那布满了雾水的镜子里的人儿,娴静地伫立在镜子里头,像是在看我,又不像在看我。

“安家的人也该休息了,这传国之玺,本王必须拿走。”朱由检完全不信任我的话,趁着我观察守墓人的时刻,转过了身子。

“呵呵,黄毛小子!”模糊的守墓人放声大笑了起来,接而咻地一下闪到了朱由检的身前,那张恰似被薄膜覆盖住的脸蛋差点儿就贴上了朱由检的脸上。

这一下,饶是身兼百战,朱由检也不由得一怔,回过神来,想要后退,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他瞪大眼睛,茫然地站着那儿。

我叹息道:“你别费劲了,你是动不了的。”

“安家的人不会是在玩监守自盗的把戏?”他讥讽地扬起左唇角。

“监守自盗?这四个字可不适合出现在安家人的身上。”守墓人半开玩笑地说道。

朱由检眯眼:“死后还在守墓,真是伟大,不如把国玺给我,你也好下去轮回。”

“轮回?这是守墓派的规矩,谁能破的了?除非我魂飞魄散,否则这国玺,小王爷,你还是别惦记了。”

守墓人说着,就把脸贴上了朱由检的脸蛋上,这情景看上去,朱由检那张脸蛋被生生地抽拉出来,而那模糊的面孔正在沾黏着他的面孔,似乎要与他的面孔融为一体。

“赦青鬼,腐木之精,人来隔千山,鬼至隔张纸,四时八节,五地小鬼,速速离去,不得久留,听吾之令,喝邪逮去!”我低声念着赦鬼咒,上前了几步。

那张模糊的脸蛋蹭地脱开了朱由检的脸蛋,冲着我转了过来,声音变得极其尖锐,蕴含着无穷的愤怒:“安明月,你给我住口!”

我停住脚,刚才紧绷着的那根神经线一下就断了,很多很多的回忆的片段如同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沉寂了半响,我才扬起脸,泪眼婆娑,声音沙哑:“娘。”

此话一出,那正张牙舞爪冲我飞来的素衣女子骤然间定格在半路,而恢复行动的朱由检惊讶地望向我。

“娘,我说过,我会回来的。”我森然地一笑。

前世的回忆猝不及防地给了我一个闷拳。

安明月,前世的灵女正好也叫这个名字,灵女出生的时候大概是春秋之际。

灵女她爹是安家的第六脉传人,她娘是苗疆巫女,所以对于墓葬的一切事宜,她知晓的一清二楚,还精通巫术。

这也就是为何,灵女会拥有如此丰富的知识,原来都是父母亲身教授的。

可是,在回忆里,灵女的那张面孔只出现过一次笑容,就是她十六生辰的时候,娘亲第一次牵了她的手,去见了父亲,安家守墓派掌门人,这是一家人的初次见面。

从出生开始,灵女就被送去一处乱葬岗里,跟一堆小孩子一起,乱葬岗里的棺材埋葬着森森白骨,可是一个长满麻豆的老婆子要求他们与那些尸体一同就寝,于是,灵女足足与一具白骨睡了十六个春秋。

每天都被老婆子训练着去挖土,分辨土色,学习风水之术,还要学会给尸体化妆,还要背熟各种各样瓷器,花瓶等老古董的讯息,以及,要亲自用锯子,锯掉狐狸的头颅,或者生吃下一条鱼,或是被放在狼狗窝里与狼狗争食......数不胜数的惊险镜头,宛若一把把锋利的箭镞插进我的心脏,插得尽是流血而出的洞孔。

灵女会哭泣,会大喊,会逃跑,会遍体鳞伤,会求助别人,渐渐地,背叛、欺骗、竞争、生存等等难题把她的心中的防线给一一击垮,她的心房开始紧闭,她的那温热的血管开始冷却,她那表情丰富的秀脸开始凝聚成一个冷漠无情的表情,直到最后,她只知道,她要保护墓冢里的东西,才能生存下去,墓冢里埋葬的白骨或者物体价值比她自己的命还要来的重要。

她不懂得微笑,不懂如何为善,不懂正常的饮食是怎样的,没见过床,没见过宏伟壮丽的屋子,没见过活生生充满笑意的人,她的世界就是一片灰色的。

她那一张冷冰冰的面孔戳中了我的心窝,疼得难受,疼得说不出话来。

无论怎样,我从小还有姥姥相伴,她给予了我很多很多的幸福,很多很多的自由,很多很多的快乐,可是,凡是我有的,灵女都没有,兴许是灵女觉得亏欠了自己,于是在我的身上尽量的补偿。

在灵女十四岁的时候,一直带领着她的老婆子忽然召集了他们一群小孩子,在一个发毛的血月之夜里。

她把包括灵女在内的约莫三十多个小孩子,带到了一个破落的村庄,回忆的镜头停在了一处几乎被蒿草遮挡住的石碑上,那石碑上用红色朱砂写着三个金文“死人村”。

光是看到这三个字,已经足够令人不寒而栗了,可他们一群表情麻木的小孩子只是冷冷地掠了一眼,就毫无怨言和害怕地跟着那个老婆子走了进去。

那一夜,是灵女内心深处的恐惧点。

血红色的月亮照得整个村落都是红红的,人迹罕至的村落显得无比阴森恐怖。

老婆子让孩子们保持一米的距离站在村子的街巷里头,然后逐一凑到孩子的耳朵旁嘟囔着,轮到灵女的时候,只听见粗哑的声音:“杀了其他孩子,提着他们的头颅来见我,不然,我把你丢进蛇窖里。”

丢进毒蛇窖子里,是老婆子对他们的一种惩罚之一,灵女从未被丢进去过,可她看见有一个淘气的孩子被丢进去,被无数的毒蛇用尖牙咬,甚至有些还钻进了她的口腔,鼻子,然后破肚而出,被折腾的差不多,就会有一条巨大的蟒蛇游了出来,那柔软的腰身一点点地收紧,把那个孩子的身体团团地包裹起来。

不久,那个孩子的身体发出咔擦格罗的骨头碎裂断节的声响,噼里啪啦的就跟发鞭炮似得,稍后,蟒蛇吐了吐蛇信子,猛地将身子一个卷缩,一道血柱就从孩子的嘴里喷了出来,几乎喷到三米多高,下一秒,那孩子的身体瞬间被挤成了一张纸,鲜热的血液从那卷得紧紧的蛇身里头溢了出来。

看见如此惨状的孩子,从此之后都乖乖听话,不敢忤逆老婆子的话,灵女亦是如此。

她害怕被老婆子丢进蛇窖里,可她从未杀过人,她很怕。

老婆子把话交代了之后,就离开了这村子,待那老婆子一走,那群孩子欢呼着,商量着要逃走。

有两三个孩子迫不及待地跑了开来,但是,他们跑到半路,就停顿了下来,就跟被人突然暗下了暂停键一样。

在原地站着的孩子们都疑惑地望着他们,就在这么一眨眼的功夫,逃跑的那两三个孩子的身体凭空升了起来,手脚自动弯折,组成了一种非常且极其具有难度的姿势。

假如灵女看过木偶戏,她一定能够做出一个十分恰当的比喻,那些逃跑的孩子就跟个木偶一样,被无形的线给扯着手脚。

稍后,那些孩子缓缓地转过了身子,他们的脸上呈现着痛苦的神情,铁青着脸,眼珠凸出,紧抿的嘴唇角流出一道血流,就这样惊恐地目视前方。

大概他们的尸体在半空停留了一分钟左右,啪嗒一下就掉落了下来,若碎了的花瓶。

逗留在原地的孩子们惊慌意乱地开始四处瞄着其他孩子,灵女那颗僵化的心没有任何的波动,只是静默地看着,仿佛在看一出无声的哑剧,只是这哑剧一结束,她感受到了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具有杀意的目光。

所有的孩子都在酝酿着,筹谋着,预备着,他们的目光就跟一头头饥饿无比的恶狼眸子里的狠厉相差无几。

腥风血雨即将降临,而与此同时,村子里那些破败的草房子里传了轻微的声响。

这些孩子自然也听见了,就更加警惕地盯准了包围着他们的草房子。

格咯,格硌,这种声音是从肺腑发出,隔着牙齿传了出来。

那漆黑的一片的房门里,忽地亮起了两束幽森的绿光,逐渐地,绿光越来越多,而房门外的血红色土地上出现了一颗歪着的头颅,那头颅下方的脖子似乎歪掉了,致使头颅的下巴是与肩膀沾在一块的,而有些房门外头的土地上出现的是半刻头颅,或者无头的肩膀。

紧接着,被血月映照的血红血红的土壤里出现了一道道完整的影子,影子的主人也终于从漆黑破败的草房子里一卡一卡地犹如机器人行走一般,走了出来。

孩子们敛气屏息地瞪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尸体,默契地保持了寂静约三秒钟。

灵女从腰带里抽出一把软剑,剑光被血红的月色一照,看似沾满了鲜血。

她冷然一喝:“快跑!”

此声一出,那群孩子撒腿乱跑,乱窜,而那些诡异的尸体举着镰刀,扛着锄头,拿着棒子,嘴里发出野兽一般的吼叫,卡着身子,追了上去。

有一个身上尽是黑色尸斑的庄稼汉,抡起锄头就往灵女头上锄了下来,灵女疾速地跑了开来。

奔跑的期间,她还用眼角余光观察左右两方的动静,也时不时回头去望那个穷追不舍的庄稼汉。

可能她一时没留意前方,脚下似乎绊倒了一块木头,一时不察,身子一下没了个平衡点,脚下一折,她一下就倒了地。

眼角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小女孩冲她趾高气昂地露出嘲笑,而后扭头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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