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雨点击打着我的身体，犹如被无数的小石子砸到一般有些微痛。
姜陌深的眼睫毛动了动，晶莹的雨水从他的眼角流了下来，他紧握着我的手不放，脱口而出的是平板板的语调：“跟我上车。”
“姜先......”
“你要载我去哪里？”我抢了程大虎的话。
“随你。”他说。
我侧脸面相程大虎：“大虎哥，你先放手。”
闻言，程大虎微微一怔，然后嘴角扯了扯，抓着我手腕的大手脱落，他默不吭声地掉头走开。
砰的一声，他坐回陆虎的司机座上，打了火，快速转动的轮胎溅起了公路上的水迹，溅了我半边的身子。
我站在那儿，注视着陆虎车上那车尾灯所发出的光逐渐变小，直到变成了一个光点。
倾盆的大雨仍在哗啦哗啦地降落。
蓦地，心里的某个地方好像空了，空落落的感觉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用手擦了下脸上的雨水，抬头仰望姜陌深：“不是说要载我吗？还不走？”
姜陌深的眼底闪过了一丝惊异，旋即牵着我的手，把我带上了他的那辆黑色的没有车牌的车。
车内，空气似乎凝固了。
衣服湿透了，车里似乎开着冷空气，我冷得脸色发青，身子一抖一抖的，忍不住地说：“姜老板，你能把你车里的空调关掉吗？”
半响，我只听见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并没有感觉到车里冷空气的流失。
就算他自己感受不到冷，可也看得见我冷得快成冰棍了吧？
我不满地抬起头去瞪他，不料看见他刚把外头那宽敞的红色袍衣脱了下来。
一些不堪的画面涌入我的脑海中，我立即羞红了脸：“你，你要干，干什么？”
话还没说完，他就把那红色的袍衣扔到我的怀里。
我用手触摸，发觉这件衣裳竟然还是干爽的，一点儿都不像是刚被雨水淋湿的样子。
“你先把衣服换上。”姜陌深轻描淡写地说道。
“不要！”我又把衣服推回给他。
他幽幽地瞥了我一眼：“穿上！”
“不要！”
“玄雀衣保暖。”他似有投降地垂下眼睑，把那袍衣往我怀里按住。
“阿秋！”我感觉一股子冷空气蹿上胸口，禁不住打了个喷嚏。
用手捋了下鼻子，恰好看见姜陌深正要推开车门。
我忙拉住他：“你干嘛去？”
他回头看我：“我出去，你换衣服。”
外头的雨势颇大，雨水还在不断地拍打着车窗，雨声啪嗒啪嗒的响着，他身上只是穿着单薄的白色内衬服，要是出去，鬼会不会感冒啊？
我瘪了下嘴：“你坐着，我换衣服就是了。”
“你别偷看啊！”我瞪了他一眼。
他面无表情地打量了一下我：“你，有什么好看的？”
恼火！这话真的很恼火！
“反正你别偷看！”我忿然地瞪视他。
“嗯。”他满不在乎地双手抱胸，扭过头，朝向车窗。
看他真的没有偷看的念头，我才把身上的一件灰色格子衬衫脱下，说来，这格子衬衫还是程大虎去镇上买中药的时候顺带给我买的，蛮好看的。
接着，我犹豫再三，也把里面的一件灰色T恤也脱了，再快速地套上那一件玄雀衣，因为我就只穿了一件黑色的内、衣！说真的，姜陌深的这件袍衣真的很暖和，跟一块充了电会发热的毯子一样。
我套上后，拢了拢领口，再把领口的红带子系好，接着把洗的发白的牛仔裤给脱了，顺好湿哒哒的头发，这才放心地开口：“好了，你可以转过来了。”
正想着把这些浸湿的衣服搭在后车座上晾晒，姜陌深却用拳头敲了几下车窗，嘴角挂着玩味的笑：“全看见了。”
我回过身，凝目细看那车窗，由于光线昏暗，车顶的一盏小灯发出的橙黄色光线，正把我的样子映照在车窗玻璃上，那车窗看起来就跟一台电视机无异。
这一刻，仿佛有一颗炸弹在我的脑中炸开，嗡嗡直叫。
“姜陌深，你这个混蛋！”我气恼地把湿衣服一股脑地丢到他的身上。
天啊！幸好我没有下决心把内、衣也脱了，要不然，他不就什么都看见了？这是丢人丢到家了！就说他哪有这么好心给我换衣服！真是个色鬼！
姜陌深忍俊不禁地把那些衣服放到了车后座，然后车子像牛一样发出一声哞叫后就自行在公路上行驶。
他没有跟我道歉，丁点的表示都没有。
沉甸甸的岑寂压在了我的心头上。
可能是穿了他那件玄雀衣，我不再感到寒冷，身子也暖和和，没有那种湿哒哒的感觉，清爽舒适的很，本来我处于极度的羞愤当中，渐渐地，看着车窗外的雨丝时骤时疏，我有点儿想睡了。
眼皮变得沉重，我终于撑不起它，就干脆闭上了。
一闭上，再睁眼的时候，我看见了一束彩虹状的光静静地躺在我的手上。
也许出生在农村，雨后晴天，常有长虹挂在半空，幸运的话，能在天上看到好几道彩虹同时出现，每当这种时候，我就会拉上程大虎，叫他陪我去走那座彩虹桥。
小时候的程大虎就会用手戳了一下我的脑门，说：“你傻了吧！我这么胖，彩虹桥会垮的。”
我说：“大虎哥，你减肥啊！”
那时，他笑容可掬地说：“明月，我减肥了，就变帅了，变帅了就有很多女孩子喜欢我，你怎么办？”
我倒是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他的了，总之，他最后是陪我上了山，去找上彩虹桥的阶梯，貌似我们找了大半天，都没找到，只好垂头丧气地趁天黑前回家。
不知为何，这么一件小事，在这一刹那，就在我的脑海里涌现了。
我不知觉地扬起嘴角，摊开双手，想要去握住这道彩虹。
程大虎还记得这事吗？也许他早就忘记了，毕竟他现在也减了肥，也有了杨兰喜欢他，不过我还是想把这道美丽的彩虹送给他，没有理由。
“小野猫。”
我一个激灵，有些慌张地把手缩回那有着繁复章纹的红色袖口里。
“饿吗？”姜陌深双手依然抱在胸前，眼睛逼视着前方的公路的尽头。
自己是仰望他的，显然我的座椅被放平了，我连忙坐了起来，顺了下头发，环视了下周遭，发觉车子还在高速公路上，只不过周围不再是葱翠的山林，而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广告牌，全是陌生的事物。
我好奇地观察着大城市给予我的震撼。
“看来你肚子不饿。”他低低地说着，之后，再也没口说过话。
而我全部的注意力都被眼前稍纵即逝的风光给吸引住了。
这城市的风貌持续了半个小时，车子就上了一个高速公路大桥，桥下全是绿油油的田野，上方是湛蓝无云的天空。
肚子咕噜咕噜地叫嚣着，我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捂住。
高速公路上有着各式各样的车子从我们所坐的车子旁边呼啸而过，我察觉到不妥，便望向姜陌深：“大虎哥他们呢？”
姜陌深双手随意搭在方向盘，似乎在假装开车，他挑了下眉，用淡淡的语气回我：“好像还在前面。”
“好像？”
“至少我没见到他的车。”
“哦。”
沉默了一会，我觉得旅程有些百般无聊，便把自己想问的问题说了出来：“姜陌深，你不是，嗯，现在是白天，你能出来？”
“放在你脑里的是个灵结。”
“灵结？”我怀疑自己听错了，以极高的音量重复了一下重要的两个字眼。
“嗯。”他看似随心地应道。
灵结，又称骨肉相连，这并不是姥姥教给我，也不是在《阴阳规》中所阅读到的，而是我寄居在灵女的身体时，汲取了她脑里储存的知识量。
其中就包括灵结这样物什。她所记忆的灵结没有作具体的说明，因而我并不知道原来灵结是要两个相爱相杀的恋人欲火焚身后，用他们的肉身以及灵魂炼制而成，故又称骨肉相连。灵女的记忆里，只提及到了一点，灵结乃维系阴阳两隔的恋人的纽带，阴人借以阳人的精魂而重生，生死与共。
大致上就是这么个意思，如果有一对恋人因为什么意外导致阴阳相隔，只要活着的那人拥有灵结，并愿意把自己的寿命奉献一半给死掉的那个人，那么灵结相当于一个媒介，把寿命过度给死掉的那个人，让他重塑肉身，重新站在阳光底下，如同常人一般继续生活下去，实际上，这个死掉的人是花掉了爱人的寿命。
假若放在现代来说，这就叫做，时间共享。
一个人把自己的时间分了一半给另一个人，相当于，一块面包，两个人吃。
这样一来，奉献了寿命的那个人也不会出现什么健康问题，顶多就是必须每天要保护重生的人，一旦重生的那个人有什么损伤，有什么意外，那个人就会有同样的感受，因为重生的那人可以说是自己的分出来的另一半，不过奉献生命的人是本体，本体遭受的痛苦损伤等，重生的人是感受不到。
即是说，重生的人死了，奉献生命的人顶多就是大病一场，但是本体死了，重生的人必然死亡，这样一来，重生的人就充当了本体的守护者。
恍然间，我明白了姜陌深当时的那一句话——善与恶共存。
他是说我们两个人从此生死与共吧！
我脸部僵化，嘴角抽搐，不可置信地问：“姜老板，你在开玩笑吗？你没有征求我的意见，就擅自夺走了我的一半寿命？”
他眼底不起丝毫波澜：“小野猫，你的时间已经是我的，换言之，你的命就是我的。”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如意算盘啊！”我苦笑了两声。
时间交易，我怎么能忘记了这茬子事呢！本以为他那时只是开玩笑，加之，他后来只不过让我给他在阴铺打下手，再没有提起这件事。
竟然，他只不过是利用我的寿命来复活他自己！我怎么感觉，自己就是个傻瓜呢？被耍的团团转。
我深呼吸了一下，说：“姜先生，你一开始就打算好了吧？复活你自己？”
“你没想起来？我这是跟你学的。”姜陌深侧过脸来，眸光深邃。
我的嘴唇抖了抖，竟有些哑口无言。
脑海闪过了几幕画面，灵女出卖了自己的时间给鬼姥爷，然后终生守在雾森里，后来她遇见了姜陌深，姜陌深为救自己的士兵，出卖了自己的时间，给了灵女，难道.......
“记起来了？”姜陌深的嘴角微微斜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