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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招魂谣

跑下那道小坡,白影不见了。

凌晨时分的乡野道路黑灯瞎火,行走在土路的我,仿佛被装进一个袋子里,什么都看不见。

那会子,我感到了无助和恐惧,直接就瘫坐在潮湿阴凉的泥地里,扯开嗓子大哭了起来。

“明月。”

静寂的夜里,这回我听得尤为清晰,那绝对不是程大虎的声音。

如此空灵的声音像是从坟地里爬出的鬼魂,在叫唤着自己。

我霎时就不哭了,身体和神经都绷的紧紧。

心里直盼着姥姥快点找来,带自己回家。

然而,姥姥并没有来。

眼角余光瞥见田地里有豆点大的白光上下浮动着。

我擦擦眼睛。

那是萤火虫吗?

那时的农村没有发展成为城中村,一年四季总有种植物,爬虫飞鸟一类的小动物更是奇多。

毕竟自己还小,在那黑暗的境地下,一束微弱的光轻而易举就把内心所有的恐惧驱除,好奇心倒占了上风。

秋露重,田垄间的泥土黏糊糊的,我一脚踩下去,要使好大的劲儿才能将自己的腿拔出来,这颇似地下有很多的手,拉着我的双脚往地里陷进去。

唤我名儿的声音就来自前头那一星白光。

自己好像着了迷似得,一个劲儿地往那白光走去。

逐渐地,那白光有了模糊的轮廓,我的双脚变得愈加笨重。

在距离那白光还有十步之遥,我俨然不敢动弹,只睁大瞳孔地望着。

其实那正是先前我追着的那道白影,是巷子里追着我和程大虎的鬼小孩,如此近距离,我才看清楚,她并不是穿着白衣,而是浑身发着淡淡的白色光芒,她那干瘪的脸蛋已经变得圆润粉白,眼睛依旧只有眼白。

怎么办?她会不会要把我带走?

内心一阵惊慌。

“明月。”她张嘴一笑,露出黑黑的牙肉:“明月,我的身体没了。”

我嗫嚅地回:“我要回家。”

“不!”

她目露凶光,声音变得异常尖利:“我要长肉,我饿了,吃人肉,吃人肉!”

被这么一吓,双腿一个哆嗦,裤裆一热,当场就尿了。

“明月丫头!丫头!”

是姥姥的声音!

“姥姥!”我心中一喜,连忙环顾周遭,想要寻找姥姥的身影。

忽地,整个天地变得扭曲起来。

“月儿弯弯,船儿弯弯,小船儿载着我儿回,快快回,外边的夜太黑,儿啊,儿啊,早点回家,我在这儿等你回。”

有些沙哑的嗓音具有一种魅惑的力量,使得我的内心变成一片安静的湖水,无风无浪。

睁开眼的时候,瞅见姥姥坐在我的床边,抱着我,唱着舒缓的歌谣。

姥姥可不常唱歌。

没过多久,我从姥姥嘴里得知那并不是简单的歌谣,而是招魂的歌谣。小孩子刚长大不久,稍微有了惊惧意识,容易被夜里的脏东西吓走了魂或者被死去的家人拉伴离开,往往这个时候,大人就会请当地的半仙儿来家里,抱着娃娃唱上一曲招魂谣。

我一见到姥姥,心里的恐惧感顷刻间消失,眼睛一红,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的。

姥姥轻拍着我的后背:“明月丫头啊,别怕,只是做个噩梦,噩梦都不会成真的。”

忽然,姥姥的手碰着了我的被子,一摸:“丫头,你这被子杂就湿透了啊?”

这才发觉自己的身下有些凉快,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上就臊红起来。

“丫头啊,我去厨房给你热热窝头,你待会出来吃。”她许是猜出来了。

待她一走,我赶紧换了条裤子,拖着笨重的棉被到外头院子的竹竿上晾晒,还偷偷地把自己的裤子给洗了,洗净后,才回厨房。

埋头吃窝窝头之际,姥姥就旁侧的小板凳坐下。

她问:“丫头,昨晚梦见啥子勒?跟姥姥说说。”

我抬眼看了一下姥姥:“鬼小孩说要吃我,我不要被她带走!姥姥,我要跟你一起!”

姥姥的脸一沉:“跟我来。”

她说着,就拉着我的手,往外走。

大人走路跨步大,还很快,我几乎是被姥姥拖着走的。

没多久,她拉着我到了村东的巷子,那个烧棺材的地方。

那一夜的火烧得真旺,把巷子的一面土墙烧的黑乎乎一大片,我目光一触及这儿,冷不丁就觉得全身发冷。

姥姥满脸厉色地盯着那块地方:“明月丫头,待会姥姥怎么做,你学着怎么做,晓得了没?”

我快速地点头。

自己知晓姥姥这是要给我出气呢!

姥姥先是对着那块烧黑的地啐了口唾沫,我照猫画虎地吐了一口口水。

紧接着,她脱下自己的鞋子,对着那口唾沫边拍打边骂道:“打死你这个不识抬举的小鬼!让你吃好下路,不盼你给我做牛做马,还敢觊觎我的身体!打死你个饿死鬼!不懂知恩图报的破东西,打得你魂飞魄散,打得你下不了黄泉,上不了奈何!”

虽然不知那些话是啥个意思,也不懂,这看似搞笑的举动是否真能把那鬼小孩赶走,反正我当时就跟着姥姥做,我觉得还好玩,打得每一下都是卯足了劲的,心里怨着,嘴上骂的也痛快。

不知是使劲的缘故还是别的原因,我每打一下,身上的寒意就退去了不少。

大概是口干舌燥了,姥姥就站了起来,这时候,我热得背后全是汗。

我仰头一望,她顶着太阳,面目被白光笼罩,看不大清模样。

姥姥穿回那鞋子,还使劲地跺了一脚:“再来一遭,休怪我无情。”

我也慌忙穿上小鞋子,像模像样地跺了一脚:“再来一遭,休怪我无情!”

但稚气十足的声音发不出姥姥那种严厉。

“明月丫头,咱们走,眼不见为净!”姥姥再次牵着我离开。

我低头看了看,地上黏稠的唾沫不是半透明状的,而是呈红色的液体状,便仰头问:“姥姥,为啥咱们的口水会变色啊?”

“打在谁身上,痛就在谁身上。”姥姥说:“丫头,你要谨记,这人怕鬼三分,可鬼怕人七分!往后,胆子可不能小,小小的饿死鬼不足以入了咱们的眼,晓得了?”

我似懂非懂。

姥姥跟我说,刚才那举动叫做打鬼,当然这只能针对小鬼,要是用这来对付大鬼,反倒会惹大鬼发怒,到时自己可就死路一条了,她还说,人的唾沫尝百味,有着极大的煞气,能够压制住小鬼的黑气,人的鞋子行万里路,是阳物,每打一下,小鬼身上就跟被人用棍子打一样。

这些,我细细记下,因为觉得这些举动很神奇,能够给予我极大的安全感。

路过程大虎他家时,我瘪着嘴问:“姥姥,鬼小孩会去找大虎哥吗?”

“他呀!姥姥看他面相,是个大福大吉的命!昨晚还给他算了命,命里会遇着一个贵人,这贵人护他的周全,丫头啊,你就甭担心了。”

姥姥的目光变得忧伤:“丫头,咱们家,与别人家不一样,做姥姥这一行的,命里不能有子女的,可我逆天改命,是要折寿折运的。”

“杂不一样了啊?”我睁大眼睛望着她。

“丫头,记着,咱们家只能穷,不能富,这是命。”姥姥沉脸。

“还有,咱们家传女不传男,女人不嫁生人,只嫁阴人,男人不娶常人,只娶阴女。”

我茫然地看着她:“什么叫传女不传男?”

她不说话,牵着我回家,但那些话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里。

打鬼那一招果然很有效,一个星期过去了,我一次噩梦都没做,一觉睡到天亮,睡得可舒服了。另外顺便提一下,那天回家后,姥姥让大黑每晚都睡在我的床下,大黑能够与我睡在一个房间,我自然开心,在心里,早就把大黑当成了程大虎那家伙了。

中秋一过,村里的人都开始忙于秋收,早就没人念叨起那晚上的事情,也没人记得那唯一一栋砖房的人家,只有我,傍晚前,我都要溜着大黑,往那砖房前的转一圈。

起初,大黑一到那儿狂吠不止,还赖着不走,不管我怎样扯拉,甚至动用了村长,才避免了噪声骚扰这一罪过,过了两三天之后,大黑就不叫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那砖房,似乎在呼唤,呼唤那个胖墩墩的人儿快点回来跟它玩儿。

时间如梭,倏忽间就在我的眼前一穿而过。

不少的村民开始建起了砖房,三叶的吊扇取代了竹编的扇子,有雪花的黑白老式电视机走进了农舍,各式各样的商铺开了一条街,村子的生活水平明显上升。

村长还特意叫姥姥推算日期,定下了开集的时间。

有的村民弄个砖厂,有的村民承包了一方田地种菜,有的村民家里有人在镇上,就在村里开了杂货店,眼见着家家户户逐渐富裕,不得不说,我还真有些眼红。

应了姥姥的话,咱们家是富不起来的,我还想打破这个神秘的传统,就嚷着让姥姥开店,她不肯,那就没辙了。但是,村里的红白事全是姥姥包了,辛辛苦苦熬了几天,就得了装有几块钱的红包。

有人说,干这一门的也很赚钱啊,白事无可避免,喜事人人盼。然而,办红白事的所有物,其实都是被村东的王老三给赚了,他家卖冥纸,纸扎人等,也卖红蜡烛,双喜贴等。

王老三是谁?王老三就是大头他爸,大头的原名叫做王大义。自从中秋撞鬼那事后,他见着我就如同耗子见着了猫,夹着尾巴,有多远就跑多远。

没多久,姥姥送我去上学,小学是在村子里上的,初中是在镇上。姥姥怕我自个儿上学孤单又不安全,就叫上王大义陪着我,没办法,谁叫咱们村就我和他两个能读下去,其余人考不上的居多,有些家里没钱,读不下去。

就这样,他才不怕,甚至越来越得寸进尺,老是黏着我,无论在学校还是在村里,总有借口来找我出去玩儿,我不是以想学习为借口就是故意找农活来推脱,后来他上了高中,我选择了中专,才因此摆脱了他。

中专一毕业,我考了个会计证回家,至于这些年的学费,我知道姥姥拿不出来,但她从不说是谁资助的,可我知道,那绝对是程大叔给的钱。

这个时候我不是懵懂的七岁女孩,而是十七岁的少女,不单止王大义,村里其他的男生和大叔大爷们都夸我长得水灵好看,可漂亮的皮子并不能让我找到一份好工作,相反,我很想跟着姥姥,学她的那门手艺。

这十年来,姥姥无所忌讳地教导了我很多,不过,大黑走了,它跟邻家的狗交配,又生了一窝的小狗崽,邻家王婶拿了两只小黑狗让我养。

刚提着行李回来,王老三就上门了。

他那张老脸堆着笑:“明月丫头回来了啊!”

“王大叔可是找姥姥?”

我没等他回话,就绕到厨房,瞅见姥姥坐在小马扎上,正在起火煮饭,我走了过去。

“姥姥,王大叔找你有事,这火让我起吧。”

姥姥抬头,露出慈祥的笑:“丫头回来了啊,那儿给你留了点蒸糕,还是热乎的,我去去就回。”

当我将饭菜煮好了,姥姥捧着一本《通书》就回来了。

她回来的时候,眉头皱成了川字,细问下,才知,原来是王大义要结婚了,他明明还在读书,怎么就突然间结婚呢?

姥姥说,那混小子在校不学无术,搞大了一个女孩子的肚子,女方家要讨个说法,没办法下,只能弄个亲事,过了表面,等年龄到了法定的婚龄,再去民政局领证。

我说,这事不是喜事吗?为什么要搞到愁容满面。

她说,她心里不舒服,王大义那小子眉心间有一团黑气,铁定近来要出事的,这正值多事之秋,怎能办喜事呢?王大叔请她过去正是让姥姥给挑选吉利的日子,偏偏,姥姥算不出来,王大义未来几年的命数是模糊不清的。

姥姥费尽唇舌让王大叔先别办这事,王大叔不听,说女方在镇上势力大,惹不起,若是不办,他家同样倒霉,于是姥姥就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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