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佛纶也不尽然都是蒙蔽林祖晋，至少他在六国饭店不能伤她分毫，她是这里的女皇，拥有无数虔诚的拥戴者，可摇旗呐喊可赴汤蹈火。
七点，她准时下楼。
身上是那件露背的大蓬裙，鬓发边别着一只振翅欲飞的赤金凤凰，在宾客声势滔天的鼓掌和欢呼里，成为最耀眼的存在。
开场舞挑选男伴，依旧是她专属的权利，这时候最为热闹。
她提着裙摆在人群里徐徐前行，笑语欢声，衣影鬟香，最终都停留在康秉钦眼前。
微俯的脖颈委婉羸弱，是无声的央告，肩上猩红的蛇头刺青从裙边探出阴森的芯子，直接了当地说，她本就是蛇蝎美人。
康秉钦握住她的手，周围的宾客瞬间退开，头顶五彩缤纷的光投下，构成虚无迷幻的世界，世界里只有走到浮华尽头的男女。
许佛纶将头轻轻搭在他肩上，耳鬓厮磨，“康秉钦，我好看么？”
“嗯。”
许佛纶笑得猖狂，“夸奖我，又不是要你娶我，需要这么为难？”
他眼睛里尽数揉着她的影子，罕见的温和，“你又不是小孩子。”
但是她的美貌不容置疑，许佛纶很坚持，“你夸我，我就会很高兴。”
他眉眼清冷，不再开口。
舞曲结束，他隔着手套在她手背上深情浅吻。
热闹的气氛被哄到高潮，也该是男女主角现身的时候，许佛纶功成身退。
当然，她并没有等到执意要求的赞美。
她回房间换衣服时，正值袁蕴君挽着林祖晋的手臂出场，天作之合，至于佳人才子还是美眷豺狼无人过问，毕竟到处是一堂缔约的洋洋喜气。
接下来是无休止的推杯换盏，宾主尽欢。
笙歌尽歇，许佛纶坐在饭店顶层花园里的秋千架上，西崽将雪白的狐毛披肩送来，顺带也给寻她的康秉钦引了路，她用墨绿绉缎旗袍换下那身瞩目的大蓬裙实在显得委屈。
康秉钦端杯香槟，与她并肩而坐，“不夸你，就躲这里伤心？”
“德行！”许佛纶翻个白眼，“我藏拙，在新人面前不出风头。”
“她和你说什么了？”
刚才敬酒之后，她和袁蕴君互相拥抱，忙乱的人仰马翻亏得他慧眼如炬，许佛纶嗤了声，“托我给你捎句话，容她再想想，姓林的那龟孙子呢，瞧你们好似兄友弟恭的。”
康秉钦笑，“且让我等着。”
许佛纶嗤之以鼻，“等袁小姐想明白，你们双宿双飞，就让他且等着吧。”
康秉钦同她碰杯，有些嘲弄，“她不会想明白，想明白就不会跟我走。”
“袁小姐和你青梅竹马，二十年的感情抵不过一场订婚？林祖晋更不用提，不过为了丈人爹的权力，袁家的千金好几个，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他在乎哪个是哪个。”
他皱眉，敲她脑门。
“管她明白不明白，她不跟你我跟你。”许佛纶嘟着嘴，喝多了酒娇憨傻气，“康秉钦，她有我好吗，你别要她了，要我呗！”
同样的话，她说过很多遍。
十四岁在辽西，十五岁在热河，十六岁在奉天，后来入关进北平再到现在，吵闹争执最终归为平心静气地恳求。
只是他从来没有回应过。
他爱袁蕴君是事实，他不爱她也同样是事实，她再怎么坚持都是徒劳。
可她从不避讳，一次又一次坦坦荡荡地告诉他。
他总会想明白，想明白就会跟她走。
康秉钦将她的披肩箍紧，“佛纶，你醉了。”
她嬉皮笑脸地赖过来，装模作样，“哎哟，是有点头疼，你抱我回去睡觉呀！“
人多眼杂，他不可能再纵容她，叫来热情的女招待搀扶她回房间，自己在后头不远不近地跟随。
门前道过晚安，然后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