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国饭店在东交民巷内，胡同里平时来往的人不多。
只是此时越安静，就越显得车队的声势浩大。
大概过了几分钟，许佛纶的望远镜里出现了第一辆福特T型敞篷汽车，前后座椅里各有两位正在演奏西洋乐器的男女学生，一出现就吸引了胡同里所有的目光。
汽车行驶地缓慢，第二辆车进入视线，许佛纶看见了车上的盛装的选手。
杏黄旗袍，迎春在娇艳欲滴的玫瑰花瓣里，渐次开放。
是柳瑛。
第三辆车随之而来。
车上的女人穿着大翻领水手服，在座椅里斜翘着腿抱着茉莉花，频频向围观的人群招手。
大约是田尔美。
不知道庞鸾怎么打算的，也不怕这两位打起仗来。
她笑。
后面的汽车源源不断，总共有十八辆。
汽车上的女孩子或是女人们，描着精致的妆容，身着新潮的服装。
绸缎蕾丝旗袍，或者彩格布洋装，或者印花大蓬裙，或者马甲灯笼裤，再或者晚清时期繁复秀丽的袄裙。
生动的俏丽，娇艳，英姿，清纯可人，都是从一个星期前的恐惧和生死里涅槃重生。
车虽不曾间断，但走得极慢，踩进时间的缝隙，载着她们款款而来，让她们缓缓入画。
收尾的是另一趟正在奏乐的敞篷汽车。
再往后跟着欢呼的人群。
离得远，听不清楚每个声音，却能看明白每张脸上的神情。
近似一场狂欢。
这场忽然掀起的热潮，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才慢慢地离开东交民巷。
车队继续驶向别处。
带来热闹和繁盛，又尽数带走。
袁家禁止她的选美比赛出现在六国饭店，警务厅虎视眈眈，这些困扰和不堪比上今天的热烈反响，几乎不值一提。
许佛纶知道，筹谋了两年，她的开头是无比成功的。
耳边的喧嚣褪尽，她握着望远镜的手微微有些抖，直到康秉钦握住她的手腕——
“佛纶。”
她转头，“康秉钦！”
“嗯。”
“我成功了。”
她的声音有些娇憨，听起来像撒娇，可仔细琢磨，大约是压抑的喜悦。
他不忍她小心翼翼，“你成功了！”
她欢喜起来，投进他怀里。
“康秉钦，我准备了两年，想了很多计划。”她絮絮叨叨地，把心事讲给他听，“走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人，受了很多委屈，可我成功了，下一步我的服装公司就能开张了。”
心里所有的欢喜要破壳而出，他在替她高兴。
可他忍住了，就把她抱得更紧，贴在心口。
那里藏着秘密，他不小心看见了，又忍住了，把她放在那里，秘密就永远不会大白天下。
耳边的喧嚣似乎还没有散尽，许佛纶有些忘乎所以。
她直起身，跪坐在他腿上攀住他的肩。
康秉钦被迫靠在椅背上，抬起头，看见她眼睛里的光，“佛纶？”
她低头，开口，“康秉钦，我很高兴，我想亲你！”
娇艳的红唇压下来，柔软又慌乱，轻轻地辗转，慢慢地试探。
他的心猛然一悸，掩藏的秘密正在蛊惑他——
嘘，就放纵一会，再放纵一会，没人会知道，她也不会知道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