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瞧瞧尸体。”李天华喟然长叹，授意人群让出条路来，然后带我跟李吉俩人来到那群人围着的东西旁。
我立时傻眼，四肢战栗。
李吉更加不堪，居然险些昏厥，一屁股栽倒在地，被人搀扶着才没至于出丑。
“我靠！简直疯了吧……”我喃喃自语地瞧着那玩意，因为眼前的尸体，已然无法称之为尸体，因为它已彻底丧失人形，而是爬满密密麻麻的蛆虫，就跟那种腐败很久彻底朽烂的尸体一样。
我以往也瞧过类似的尸体，但我也可以确认，那些虫子并非有特殊作用的蛊虫之流的东西，就只是寻常的蛆虫罢了。
也就是说，在暴毙之后，沈南山的尸体居然就立刻腐烂，滋生出无数团恶心的蛆虫，这简直是匪夷所思，完全不合情理，人的血肉哪会短短几小时内就腐烂的？哪怕苍蝇产卵，起码也得孵化一阵子对吧？
一堆堆的蛆，在沈南山的眼眶中翻滚，拱来拱去，简直可怖。
“沈南山之死，是我风水局的巨大损失。”李天华说话的腔调中难免带着一丝悲戚，毕竟，沈南山尽管有众多的臭毛病，可好歹对他忠心耿耿，言听计从，算是他所剩无几的臂膀之一。
现在，又一根左膀右臂被截断，李天华即将沦为孤家寡人，被彻底架空，他岂能感受不到死期将近的威胁？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沈南山的死震慑了李天华，所以他今日才摆出副礼贤下士的模样，有意跟我和解。可惜，这种需要你时就低三下四，你无用时就倨傲叉腰一脚踢开的嘴脸，谁会真的在乎呢？
“那些蛆虫，就是一种魔神道的诡术，是他们装神弄鬼的小道，但却也是标志性的东西。”李天华忧心忡忡地自言自语，“因为根据风水局中的秘典记载，只有魔神道的长老才能用这种诡术，所以，显然是很有分量的大人物出马了。”
他在惊恐交加下，居然丝毫没隐藏自己的嗓音，被大厅中的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那正是上位者的大忌！
俗话说：将为军之胆。身为风水局的领袖，他的一言一行都该慎重，因为他身份尊崇地位特殊，他如果乱了，势必会引起大雪崩般的连锁恐慌，而只要他镇定如旧，别人也就只敢在背后窃窃私语，也就能稳住现在的局势。
可惜了，早已丧失青年时的意气风发的李天华，在沉沦十余年后，已然江郎才尽，沦为草包。
他竟率先自乱阵脚，而他脸上清晰的恐惧，也宛如一个魔种，将负面情绪传播到大厅的所有角落……恐慌沸腾！
我也不知说啥好，心中第一回怀疑我原本的既定策略：本来，我想靠言语煽动李天华，获得阴兵令牌，再以噬心蛊控制他，逼他乖乖就范，变成我的傀儡。但现在，我的计划尚未展开，李天华却隐隐已经露出树倒猢狲散的迹象，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呐。
将来，如果李天华彻底丧失人心，指挥不动任何人，我还要他这个傀儡干嘛？
计划不如变化啊，李天华的崩溃超乎我的想象，简直是教科书一样演绎的“自作孽不可活”，或许我该另择一条路了，总不能在一颗歪脖子树上吊死吧。
“肃静！”
耳畔听着一团乱糟糟的议论，看着人群愈来愈扭曲的脸，我知道不能再任凭事态恶化下去，就算李天华会完蛋，起码在我扬名立万前不能出岔子。所以我只能主动跳出来，大嗓门怒吼，震住全场，然后毕恭毕敬地对李天华一鞠躬：“天哥，现在事态紧急，请您疏散大家，处理尸体，把事情压下来吧。对方捣鼓出这一手，目的昭然若揭，就是想威慑咱们。”
“如果我们真乱了，那才叫顺了他们的心，让他们奸计得逞！”我高声叫道，振聋发聩，把所有人从惊恐中唤醒。
李天华终归是风水局的主人，一点就透，立马意识到他的失态，顿时面红耳赤，尴尬万分，像小鸡啄米一样狂点脑袋，而紧接着，他又霎时意识到做我的应声虫未免显得太卑微太愚蠢，赶紧收敛神色，清清喉咙，说了两句场面话敷衍。
但也就仅此而已，我仍能清晰看出他眼中的惊魂未定，显然在他的老巢中发生的恐怖谋杀，已经彻底将李天华吓破胆，一时半会儿他恐怕根本没法恢复。
当然我也能理解，搁在任何人身上，发现一个至交好友暴毙在自己家中，门锁安然无恙，毫无入侵痕迹，也找不到任何的猫腻，他肯定会像李天华那样惊慌失措的，毕竟家是我们最为信赖的地方，是最后一道心防，一旦被攻破，就意味着自己赤裸裸地暴露在屠刀面前，谁心里不慌？
我见状，只能肩负起他的责任，清了清喉咙，淡淡道：“何况，魔神道的事情本就是猜测罢了。我觉得，一个已经销声匿迹数十年的邪教，未必就会轻易再蹿出来，而且，蓄力数十年的一击，哪会是对一个无名小卒安排这样一点小小的把戏？魔神道如果真复出的话，起码也得是刺杀天哥或者是霸爷和豹爷那样的大动作，你们说对吧？”
众人本来六神无主，听到我的话，也就信了七八成。
我见状心喜，赶紧趁热打铁：“我觉得吧，十有八九是有人刻意故弄玄虚，谋杀沈南山大师之后，栽赃嫁祸到魔神道身上，意图吓唬咱们！毕竟，我们觉得是魔神道的缘由，无非是那爬满全身的蛆虫罢了，可据我所知，想让尸体快速腐烂本也不难，有很多法子能做到。”
“可那全身的蛆虫呢？”李吉愕然地问，“虫卵孵化之术，据我所知，上云市范围内根本没人有。那是属于虫师的独门秘术啊，我们附近可没有这种家伙。”
我撇撇嘴：“但我们有擅长蛊术的人嘛。”
李天华的眼神顿时精芒爆闪，显然想到一个嫌疑对象。
“何况。”我接着反驳，“搞一身蛆罢了，非得虫师和蛊术吗？我有个简易便捷的法子，那就是一早就养好一些蛆，等到杀死沈南山，再把他的尸体快速催化腐烂，然后把蛆虫撒上去就行。完全可以蒙混过关，把所有人耍得团团转，你们说对不对？”
“养蛆？你的脑子也忒天马行空了……”有人喃喃。
我冷哼一句：“现在养鸟的人多得很，养各种蛇虫蜘蛛等爬宠的人也不在少数，尤其是私人养着玩的，他们都会去淘宝买些肉蛆给宠物加餐。就算不愿意自己养，提前网购几盒不就行了吗？”
我的一番话，驳斥得众人哑口无言。
李天华凛然地点点脑袋：“说的在理，想当初知道魔神道行事作风的旧人，至今依然有一批活着，他们想装神弄鬼的话，的确并不难。我们也不必太当回事，散了吧。”
他挥挥手驱散众人，勉强地冲我笑笑，一拱手：“多谢金文兄弟帮我镇场面，我真是惭愧，刚刚精神恍惚，居然那样蠢，被敌人牵着鼻子走。如果没你点醒的话，恐怕我就彻底着了道了。”
我叹口气，摇摇脑袋，略带一丝失望地对李天华说：“天哥，我本来投奔您，是觉得您是风水局的主人，而且年富力强，将来必有一番作为，我图的是未来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财，可现在……唉，我真怕明天你的风水局就会土崩瓦解啊。良禽择木而栖，将来如果我离您而去，也请勿见怪。”
李天华的脸顿时僵住，一阵青一阵白。
搁在沈南山暴毙前，我可以想象，他一准暴跳如雷，恨不得把我掐死，可惜那个命案彻底将他所剩无几的胆子给毁掉了，也暴露了他外强中干色厉内荏的嘴脸。
何况，归根到底，他面对我时非常理亏。以往待我的凉薄历历在目，他哪有脸质疑我的忠诚？
说罢，我隐晦地甩给李吉一个眼色。
“文哥啊！越到了紧要时刻，越显得您这样有本事的人弥足珍贵啊！”李吉会意，立马噗通跪倒，一把抱紧我的大腿，鼻涕眼泪狂抹，“天哥如今众叛亲离，好多人弃他而去，几个忠心耿耿的老仆也被何天霸何天豹那些混蛋给刺杀了，他身旁已经没几个可堪大用的人了。你再撒手离去的话，风水局恐怕就大权旁落到何天豹手中了。”
他那一番话，说得声泪俱下，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李天华难免露出感怀的悲戚，为之动容，所有傲慢都荡然无存，只剩下瑟瑟发抖的惶恐。
“何况，我们还指望着您能帮天哥找到阳刚魂魄，做一副上好的诡绣，让他重振昔日一统风水局的雄风呢！”李吉装模作样地挥舞拳头，鼓舞士气。
李吉的话，虽是对着我说的，但字字句句都在提醒李天华关于我的重要性，尤其是诡绣之事戳到了李天华的软肋，因为他不得不依赖我，才能彻底根除自己的毛病，治愈沉溺美色多年的亏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