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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旧案

卫谏骑着骏马,一身黑色飞虎官服显得威风凛凛、庄严又肃穆。

李徽婷和丞相府上下就跪在他面前,他念着旨意:“赵侯之世子赵嘉忠孝仁义、温良敦厚、相貌堂堂,乃卓绝栋梁之才,今察丞相嫡长女李徽婷品貌端正、秀外慧中、贤良淑德,二人乃是天造地设一对,为成佳人之美,朕特赐婚二人成锦绣良缘,择日成婚,愿其姻缘美满,百年好合,子孙绵延……”

念完之后,卫谏亲手将旨意递到李徽婷手中,李徽婷抬眸望着他,只觉他眉眼清冷,对她毫无一丝情意,她略带哀怨憎恨的问:“卫大人,可有什么话想同我说?”

“恭喜。”卫谏吐出这两个字来,转身无情陌生,道:“卫某还要去侯府传旨,告辞。”

说完,跨上骏马,一扬鞭,带着一队人飞扬驰聘离开丞相府,往侯府而去。

依旧如曾经那般肆意威风,让人为之仰望退避畏惧,他还是那个心狠手辣的卫谏。让李徽婷动心的那一番情爱痴恋,此时看着,像是她的一场幻梦。

可此时的李徽婷,不想就这般嫁人,尽管卫谏与她那般疏离陌生,待她那般冷漠,她仍旧想在这场梦里挣扎,挣得属于她的情爱归宿,而不是就那么轻易认命,嫁给一个她根本就不熟悉、不动心的男人。

赵承玉出府时,被早躲在一旁守着的李徽婷冲撞出来,拦住赵承玉的去路。

眼前的李徽婷半点没了先前名门淑女的模样,到有几分悍妇、怨妇之态,她对着赵承玉怒声指责:“都是你做的对不对?你以权势逼他,原本那日他是要来找我私奔,是你故意用受伤来拖住他,还故意给我赐婚,拆散我和他,都是你害的!”

“你是年纪到了,该嫁人了。”对于李徽婷的顶撞怒骂,赵承玉未曾放在心上,只风轻云淡的道。

看着李徽婷此时疯癫之状,她没由来的生出些怜悯之心来,到底从头到尾都是李徽婷无辜得很,遭卫谏这么一番戏弄利用,却还对卫谏情根深种。

“对了,你真觉得卫谏待你情深义重?十分爱你?”赵承玉问她。

“他当然爱我,他跟我在一起时,从他的眼神里,我就看得出他爱我。”李徽婷认真而又自信道,挑衅的眼神看着赵承玉:“长公主,恐怕您这一生,也就只能依靠着权势来压迫于人,我诅咒你,终有一天,失去权势,被别人打压,你在意的东西都将离你远去!”

“你……不得无礼!”连瑾儿都听不下去了,怒声冲李徽婷训斥道。

赵承玉却是神色不改,并不见生怒,只道:“本宫从不害怕失去一切,也并不在乎现今拥有的一切。好生回府里去候嫁吧,别在外面疯疯癫癫,说些胡话,若是叫赵侯府的人听见了什么绯言绯语,总归于你以后的日子不太好过。”

说罢,坐上轿辇往府外的风雪里去了。

李徽婷愤恨又落寞的在风雪覆盖的地上垂头走着,白新月经过,观察了许久,追上她:“李大小姐留步!”

李徽婷停下步子,看向她,躬身道:“赫连夫人好,我仪容略有失态,就不与赫连夫人多说了。”转身便要走。

白新月却又叫她:“你我都是可怜之人,李大小姐若不介意,可愿意去我那儿坐坐,说会儿话。”

前面不远就是赫连府,李徽婷虽与白新月交涉不多,但想起当初可是很同情白新月总遭到赵承玉欺负,如今两人都恨上来了同一人,便心中自然的对白新月更亲近了几分。

想白新月在此处将她叫住,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进了赫连府后,白新月一路领着李徽婷道她住的西边偏院,李徽婷一路上充满了疑惑,直到了白新月屋子中坐下后,趁着丫鬟去沏茶的空挡,李徽婷才试探的问:“京中的人大多都知道赫连将军待夫人情深义重,恩爱无比,怎么夫人住的院子……”

白新月没刻意瞒着李徽婷,叹了口气,满脸哀怨,道:“不瞒李大小姐,我已失宠许久,将军见都不愿见我,由我一人在这偏院里孤独终老。这一切都是长公主害的。在姜地时,我不过言语顶撞了她几句,她明知我怀有身孕,却还对我执以杖刑,硬生生的打掉了我腹中孩儿,还害得我终身不孕。”

“她也太狠毒了!”李徽婷听此,气得脸色发白,手紧抓着椅背,对赵承玉的愤恨又加深了许多。

“若非是我陪在将军身边久了,多少知晓些将军的心思,以柔弱试之,才勉强得以留在赫连府中。”白新月继续哀声诉苦,以此博得李徽婷的信任和同情。

柔弱者和受害者,更容易博得信任。

白新月不过三两句话,便让李徽婷对她又同情又信任,当下就已经开始姐妹相称。

对于赐婚的事,白新月给李徽婷出了主意,让她先嫁,嫁了之后,尽量的营造出自己婚后如何的不幸,她那丈夫是如何的混账禽兽,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受尽屈辱的女子,她是大长公主和丞相之嫡长女,此时不同小可,连赐婚的皇上都须得受埋怨,对于暗中引导此事的赵承玉定也会有所影响,如若卫谏真的爱她,对她有心,都会更加同情怜爱她。

……

白新月与李徽婷说了许多,李徽婷只觉受教,难怪白新月能够让赫连将军对她死心塌地,连长公主都输在她的手上。

过年之前,赵侯府和丞相府就将婚事给办了,李徽婷一身红妆嫁去了赵侯府,她出身高贵,赵侯府也是眼前皇上重用的人,这场大婚,办得十分热闹。

“总算是了了一桩事,卫谏,说来这事你欠着我的人情。”赵承玉抿了一口茶说道,神色轻松了许多,“你我这样的人,是遭万人唾骂恨得牙痒痒的人,平生做的亏心之事死千百次都不足以恕罪。”

卫谏把玩着手里的茶杯,敛眉,玩味的口吻道:“你时时说起这些话,可是害怕我对李徽婷有恻隐之心,怕我真对她动情?心里有些吃味了?”

“哼!”赵承玉冷哼,嗤之以鼻:“不过是在提醒你,你是个十恶不赦之人。往后定会有报应。”

“彼此彼此。”卫谏笑道,对此并不放在心上,看赵承玉还真有些恼羞成怒的模样,他故意后悔叹道:“说来,李徽婷着实无辜,她是个很好的女子,我对她,也的的确确有些不忍和放不下。”

“那你就娶了她入府里来,我定不拦着。不过,你想必不会做这样的蠢事,你能筹谋到如今的权势,何其不容易,若是你一个太监公然要娶丞相府嫡长女,想来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千里之功,溃于一女子,着实蠢得很。”赵承玉不屑的道,并未被卫谏的话牵着走。

卫谏叹了声,晦暗的眼神看着赵承玉,轻笑自嘲道:“其实你不知道,我的确是个蠢人。”

触及他那灼热的眼神,赵承玉别开脸,不再与他多说。

两人闲暇难的安静的在一起品茶,随意几句话还是说得不欢而散。当赵承玉起身要走的时候,长风过来神色严肃禀道:“皇上派了西城卫要去查办赵侯府,此次,是动了雷霆之怒。”

“所谓何事?”赵承玉和卫谏同时诧异问道。

长风答道:“是后宫的一位贵人参了赵侯爷一本,具体情况,奴才并不清楚。”

“本宫立即进宫一趟!”赵承玉道,连去换一身宫装都不曾,就换了瑾儿、松儿等人。

卫谏亦道:“我也进宫去看看。”

夫妻二人为了从一桩事,却是不同心思,一同进了宫。

宫中的人行色匆匆,个个显露惶恐之色,据说赵承桓是第一回发了这等大怒,生怕受其殃及,故而个个惶惶不安。赵承玉找了个在赵承桓身边伺候的宫人询问,听说是后宫的梅贵人同赵承桓禀了一桩陈年旧事,大约是八九年前先皇在世时的事情了。赵承桓听了那事之后,就气愤的将殿中一应东西全都砸了,正巧碰上一个小太监办事出了点差错,竟然直接让人将那个小太监杖毙,当日批的奏折,不管大罪小罪,全都留了个“斩”字。

“今日的那些折子里,有许多大人就是德行有失,未曾管教好下属,犯了些错,罪不至死,可皇上还是批了死罪,若是罪孽大些的,批了满门抄斩、株连之罪……”小太监忧心的与赵承玉道。

“如此下去,那他与暴君有何不同?”赵承玉冷眉怒色道,又与那太监吩咐:“今日的那些折子先压着,别往下发。等明日皇上情绪平复了,再让他重新审理一遍。”

小太监应下正要去,赵承玉想了想,又将他叫住:“等等,折子还是送去内阁,让诸位内阁大臣一同审理,皇上的情绪怕是这两日难以平复。这两日的折子,一同送去内阁吧。”

“是。”

小太监退下之后,赵承玉去了章德殿里,殿内到处都是撒在地上的折子和茶杯碎片,连赵承桓先前最爱的一块玉佩都砸在了地上。而赵承桓,却是坐在地上,喝酒。

“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情,你变成这副模样?”赵承玉把折子捡起来,关心的问他,并也丝毫不计较,与他一同坐在地上。

“皇姐。”赵承桓落寞无助的看向赵承玉,眼神里满是受伤和难过。

“告诉皇姐,发生什么事了。天大的事都能过去,都有解决的办法。”赵承玉安慰他道,伸手怕在他的肩膀上,将地上那块碎了的玉佩捡起来,“这玉佩还是父皇送给你的。”

“皇姐,你觉得父皇是个英明的天子吗?”赵承桓问道。

赵承玉回想着父皇还在世事的事情,道:“父皇在位十五年,在此期间里,他让戎族人不敢越过姜地为乱,并收复了曾被南朝占领的三座城池,还与南朝、陈国达成和平共处的局面,并且韬光养晦,重用贤臣,远奸佞,像是赫连将军、李丞相等人都是父皇提拔起来的,父皇在位期间,百姓安居乐业。父皇唯一的不好,便是好色了些,后宫嫔妃无数,致使后宫争斗不休,母后早死。”

“如此说来,父皇算是个好皇帝,至少比我有用得多。可是,九年前,齐云县灭县惨案及西北军打败仗一事,父皇在此事上办理得并不妥当,那事,明明是赵侯爷指使,可父皇非但没有将赵侯爷查办,还敷衍处理此事,且一直重用赵侯爷。”赵承桓甚是痛心和怀疑的道。

就连他都一直不清楚此事,一直重用赵侯府,交与赵侯府不少兵权,并将赵侯当做心腹待之。可曾想那赵侯却是个奸佞狠毒的小人,能为一己之私屠杀整个县的老百姓。

“当年那件案子,我略听说了些,父皇查过,为此还处理了不少官员,斩杀有二十来人,后来这事实在是牵连甚广,故而,父皇才没有彻底查下去。怎么,这事竟然跟赵侯有关?我记得赵侯那时并不在西北军。”

当年,西北军去与戎族人交战,奈何西北军将领指挥失误,害得西北军遭戎族捕杀,并且全军被俘虏,当时,戎族的王要西北军去屠杀齐云镇百姓,西北军为了活命,便向齐云县的百姓下手,将整个齐云县两万多人全部诛杀,戎族人正得意之时,西北军趁机反扑,重伤戎族人,最后戎族人逃走,而西北军瞒下了被俘虏和屠杀百姓一事,只将屠杀百姓的罪名推给了戎族人,他们虽有护佑不利之罪,但也重伤了戎族人,功过相抵。

后来,齐云县有残余的活口奔赴京中告状,却多次遭人刺杀,不过这事最终还是让先皇得知,先皇大怒,便差了人去调查此事,后来将西北军的一众将领全数斩首,西北军流放。派去齐云县调查的钦差还查到了些东西,都与先皇说了,而先皇却将钦差杀了。

齐云县的事就这样尘埃落定了。

先皇为何会突然杀了钦差,当时的传言是钦差查到了更重要的事,当时先皇不想再查下去,故而,便让此事就此终止。

“齐云县被灭,西北军大败,都是赵侯的一己之私造成的后果。而父皇明知道了此事,竟然还包庇赵侯。”赵承桓痛心道,“原本负责运粮草去西北军的赵侯,他在路上戎族人所绑,他为保其性命和得到戎族人的珠宝相赠,便出卖了西北军,连灭齐云县都是他的主意,齐云县有一处金矿,齐云县的知县大人与他曾是同窗,此事,知县大人写了两封信进京,一封给他,一封递交给父皇,而赵侯看到信之后,就将呈给父皇的那封信给截了下来,随后,他暗中前往齐云县,与知县大人商议要将金矿纳为私有财物,那齐云县的知县刚正不阿,未曾与他同流合污。于是,他便生了毒计,向先皇请旨去给会经过齐云县的西北军押送粮草,再暗中除去知县大人,好独占金矿。他被戎族人所抓,透露西北军的情报,让那个西北军灭了齐云县,此乃是他早就算好的计策……那么大的一个金矿,他一人自然难以独占,这其中便又牵扯到朝中诸多位大臣,他们怕此事败露,故而对齐云县残存的人大肆追杀,但凡是知晓金矿的百姓,都难逃一死……为了一个金矿,他们所杀之人有四五万……”

还有许多事赵承桓没有说,比如这些年来,齐云县残存的那些人一直在暗中搜寻有关占了金矿的官员,并将他们的恶行全部详细记载,并且搜寻到了许多证据,并将此事交与巡抚大人,巡抚大人看过这些之后,大怒不已,并且答应定会将这事呈到御前。

可惜,巡抚一家很快就被人灭口,巡抚临死之前,让齐云县的的证人去找他的妹夫帮忙,护送他们进京告御状,巡抚的妹夫是开武行的,平日里走镖,整个武行镖局的人打算护送证人带着证物进京,路上,他们遇到了无数次的追杀,四处周折逃亡,历经半年多,几乎所有人都被灭口了,唯独只有一人活着,并且顺利进了宫,改了名字,换了身份。

这些事情,赵承玉并不知晓,况且那时候,她也年幼,对于朝政之事插手的不多。

“父皇知道赵侯是为了占有齐云县的金矿,害了那么多人的性命,可他未曾处置赵侯,还对他重用。”

赵承玉起身来,回忆起来道:“齐云县被灭后第二年春,新上任的知县上密折说在齐云县发现金矿,父皇大喜,对齐云县令嘉奖一番,并将其擢升为知府。金矿没有落在赵侯手里,而是落入了父皇的私库,第二年,父皇将金矿的收益转移到我的名下。直到如今,齐云县的金矿,朝廷仍旧不知情,那些名为占有金矿的官员,不过只得金矿的收益甚少,真正独占了金矿的人是我。”

不然,她凭什么能有办法在父皇驾崩之后,突破重围,斗败所有的人,将赵承桓抚上皇位。她又如何有能力掌控这么多年的朝堂,都因为,她有金矿,源源不断的银子。

如今,齐云县的那个金矿,差不多挖空了。

“所以,害死齐云县百姓的人,还有我和你。对吗?”赵承桓冷笑问道。

赵承玉脸色凝重的与他道:“如今旧事重提,既然已经闹出了动静来,我不插手这事,但是,这事,你定要处理得当,万不可牵连甚广。罪魁祸首、为恶最多的当属赵侯,就将赵侯处置了吧,其余之人,最好不要被牵连出来。”

说完,她就出了章德殿。

去了后宫里,找了个宫女领着她去那个梅贵人的住处。

当初选后妃的时候,她还真不记得有位姓梅的女子被选上。

她便问身边的宫女:“这位梅贵人是何时封的,什么样的出身?”

“回长公主,梅贵人是皇上今早所封,她原先就是个宫女,不过先前选秀她是在的,只不过没有被选上。今儿不知怎么的就跟皇上搭上了话,皇上当即封了她为贵人。”

这话说着,便已走到梅贵人的寝宫外,一身穿粉色宫装的女子就在外面跪着。

赵承玉走到她面前,她恭敬道:“臣妾梅氏见过长公主殿下。”

她跪着,脑袋磕在地上,面朝地面,赵承玉看不到她的模样,亦不知她的神色,只是听着声音洪亮无畏,知晓这并不是个畏惧怕事的女子。

“本宫记得,齐云县先前有位知县叫梅远山,你与他可有关系?”赵承玉问道。

“那是家父。”地上的梅贵人答道。

“起来吧。”赵承玉道,自行进了屋子里,梅贵人在她身后跟着进去。

赵承玉坐下后,宫女立即奉了茶过来,赵承玉喝茶不语,梅贵人便于她身旁站着,恭恭敬敬,却毫无畏惧。

许久之后,赵承玉才道:“能参与后宫选秀的女子都是出身富贵之家,你父亲虽是齐云县令,但那也是多年前的事,你是以何身份混进宫里的?”

“西北巡抚之女杜秀盈。”梅贵人答道,此时虽不知这长公主的用意,但她还是详细说起此事来:“当日我们逃到京城之中,一路保护我的人都死在了赵侯派出的爪牙手中,正好,我无意穿入杜秀盈的房中,而杜秀盈却正与情郎相会,叫我撞破,于是,他们二人私逃,求我扮作她的身份进宫选秀。进宫对于我而言,十分重要,我自然应允了她,于是,我以她的身份进宫选秀,虽然未曾被选上,但我还是以宫女的身份留在了宫中,只是即便进了宫,想要见到皇上,并且让皇上听我说话,能看我的证物都很难,我在宫中观察了一年多,才抓到了机会……”

赵承玉就好像是在听故事一般,听着梅贵人诉说这些,等得梅贵人说完,她无趣的打了个哈欠。

“你所呈的证物,证词,控告赵侯之外,可还有其他人?”赵承玉问道。

“武宁侯、丞相、、杜司徒……总共有二十八人。”梅贵人道。

“皇上的态度是要严肃处理此案,可这个案子当真是牵连太广,所有的祸事都是赵侯引起,且派出人追杀你们的也是赵侯。”赵承玉提醒道。

“长公主,齐云县死了几万人。”梅贵人态度强硬的提醒赵承玉。

“本宫知道!”赵承玉烦躁气恨道,神色里,已有了怒气,“梅贵人,可千万别不知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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