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对她好的人不多。曜天对她的好，那是在欺负她的前提下；夜影对她也好，那是种同命相连的同情；若兰对她也不错，可那是在她需要利用她的时候……
像月华这种看不清原因，毫无条件地待她好，反倒让她受宠若惊。她不敢去接受，因为她怕失去，更害怕不知道该用什么回报他。
“嗯？”他脱下外衣披在她的身上，握着她冰冷的小手，在掌心摩挲，“还冷吗？”
“我……王爷不必对我这般好。我，我不知道该怎样报答你。”泪珠大颗大颗落下，滴在被他紧握的掌心，湿湿地温暖瞬间进入心魂，烫暖她孤寂而冰冷的灵魂。
“别人瞧不起你，你哭。别人对你好，你也哭。你还有什么时候不哭？”他搓揉着她的脑袋，将她带入怀中，让她扑在他胸前，恣意放声大哭。
他也不知道如何如此待她。只是看着她青丝的时候，他会想到湖中的仙子。看着她圆溜溜的大眼，他会想到小时死在他怀中的小狗。
然后，他就会忍不住对她产生一种难以理喻的冲动，就忍不住想要将全世界亏欠她的，都补还给她。
有时候，他甚至还会觉得，丑奴儿之所以会落到如此境界……其实都是因为他。”泪，流完了吗？”听着哭声渐小，他捧起她瘦弱的面颊，“既然你不知该如何报答我。那么今夜就陪我去一个地方。当着是我待你好的回礼，好吗？”
她揉着哭得红彤彤的鼻头，抽泣着点头。任由他牵着她的手，向王府后院的歇凤阁走去。
歇凤阁独立于王府后院的树林中，楼高三层群树环绕，红砖绿瓦，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只昂首欲飞的凤凰头颅。
而此刻，它被白雪环抱，阁楼上挂着红彤彤的灯笼，婉约的模样与其说是只歇翼的凤凰，不如说是一只半寐的白孔雀。
“这里是……”看着漆黑的阁楼，丑奴儿的心不由吊在嗓子眼。歇凤阁！一看烫金黑底的牌匾，就知道住在里面的人必定尊贵无比。
可既然尊贵无比，为何不住在王府正中的主院中，反而独居在如此僻静的树林深处？还是说，里面住的不是人，而是……供奉死人牌位的地方？
如果真是如此，这么晚了，月华带她来看死人牌位做什么？丑奴儿吞咽着口水，身子不由自主向月华靠去。
“你在这等着。”月华推开房门，将灯笼交给丑奴儿，点燃火折子走进屋内。
“王……”北风吹动挂满冰雪的树木，发出宛如鬼泣地低啸声。丑奴儿害怕哆嗦，想要叫回月华，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进来吧。”巧妙的机关在月华点亮第一道烛火时，瞬间将火焰传给其他油灯，夺目的火焰刹那照亮屋内每一个角落。
突来的光亮，让丑奴儿一时难以适应，不禁用衣袖遮了遮眼睛。当她放下衣袖时，站在烛火中的宛若天神的月华，以及他身后那副逼真的挂画，让顿时她屏住呼吸。
貌若皓月之华，神似芙蕖之雅，姿如朝霞之艳……挂画中洛神般的美人，她在飞嫣山庄挂满历代庄主挂画的月水小筑中见过。
在飞嫣山庄失火前一晚，庄主带她去月水小筑，拜祭已逝的各位庄主。她曾指着与此相同的挂画告诉她，那是上一任庄主珞月的画像。
那怪她老觉得在城门遇见月华前就见过他似的。原来，他的容貌竟与画像中倾国倾城的美人，有七分相似。
“她是你的母亲？”丑奴儿屏住呼吸走到画像前，指着画中人傻傻发问。
“嗯。”那就是他的母妃，十多年前除夕夜里，病死在飞嫣山庄山脚下的月妃。月华站在画像旁，手指不由轻轻划过，那张绝色的面容。
十多年来，他一直觉得母妃死得蹊跷。她身子骨一直硬朗，对于鬼神之说也是半疑半信，她怎会迷信一个箴言，在回飞嫣山庄的路上，染上风寒抑郁而亡？
而让人更觉得蹊跷的是，三个月后月妃的侍女，也就是当今的容妃，怀着二皇子凌宇成为今皇上，那时太子的第九个侍妾。一切来得太过巧合，巧合到他不得不怀疑其中的猫腻。
“我在飞嫣山庄见过这副画像。”那夜庄主曾指着这副画像说，珞月是飞嫣山庄历代庄主中最美丽，也是最有聪慧的庄主。
她距离世间最尊贵女人的位置只差一步，也距离飞嫣山庄历代庄主的梦想只差一步。可惜红颜薄命，她死得太不值得，也死得太早。
然后……然后庄主又说了什么？丑奴儿用力拍拍自己的脑袋，那夜的经历仿佛是昨日的事，可她偏偏想不起后来庄主又说了什么？
“奴儿，奴儿。”月华抓住丑奴儿的手腕，阻止她自残的举动。
“我想不起来，我想不起庄主说的话。很重要，很重要的话。”丑奴儿慌乱的望着月华，眼中充盈泪花。
“想不起就别想了。”低柔的声音唤回丑奴儿的理智，优雅的手指拂起她的发丝，“陪我坐一会儿好吗？”
琥珀色的眼眸，亮得就像是深海的明珠，柔得就像是阳春三月的柳絮，眼波流转间带着无限的诱惑……她呆呆望着那双眼睛，混乱的思绪瞬间静如止水，脑海中只容得下那双眸瞳。
“嗯。”无法拒绝，她只能傻傻点头，乖巧得与他并排坐在挂画前。
“真乖。”望着烛火中的画像，嗅着从她身上散发出的淡香。脑海中，关于月妃的记忆宛如潮水滚涌而来。
记忆中的月妃，虽贵为四妃之首，统领六宫，但却从不见半丝严厉。她总是挂着淡淡的笑容，温柔得就像是清晨的露水。
每日不论在忙，也会抽出时间，手把手教他读书习字。每当他功课完成不错时，她总会开怀大笑将他拥在怀中，那时他总能在月妃身上嗅见这般暖心的淡香。
“奴儿。飞嫣山庄人的身上，都有这种香味吗？”他将她的发丝握在掌心把玩，好奇问道。
“什么香味？”丑奴儿瞪大眼不解反问。飞嫣山庄的小主们，无一人身上不带香气。可那些香味都是调香师精心配置，无一相同。
月华的话什么意思？难道说，他是指庄主身上那股，任何香料也无法调制，嗅上暖人心肺的淡香。
可这种香味，她只在庄主身上嗅见过，怎么知道月华话中的香气，究竟是不是庄主身上的气味呢？
“算了。”原来这小丫头，竟不知道自己身上有股，诱人心神的香味。月华望着丑奴儿亮闪闪的瞳子，不禁想起月妃前往飞嫣山庄前，在与花园中与他的谈话。
“华儿，你知道飞嫣山庄最美的女子是谁吗？”她拥着他，脸上满是母性的光辉。
“我知道。那就是母妃。”他从没见过比月妃更温柔，更美丽的女子。
“错，是小女婢。”她拍拍他的脑袋。
“母妃骗我，大家都说小女婢比鬼还丑，还可怕。”他年纪虽小，可是却早听闻飞嫣山庄有着比夜叉还恐怖的小女婢。
“小傻瓜，母妃以前也是小女婢，可母妃丑吗？”她将他抱得很紧，生怕他会消失似的，“华儿，母妃告诉你一个秘密――飞嫣山庄最丑的小女婢，才是飞嫣山庄真正最美的女子。”
他不懂月妃话中的意思，不过月妃从没骗过他。他伸手抚过丑奴儿粗糙的面颊，看着她干净赛雪的眼瞳。
也许月妃话中的意思是――相貌的丑陋，反而容易提炼出最纯洁的人心。”奴儿，你恨曜天吗？”他低低轻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