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对于丑奴儿，死亡才是一种真正的解脱。可是，他偏又不想她死掉，不想那缕好不容易看见的光，消失在他黑暗而卑微的生命中。
那一刻，他只觉得眼睛干涩得发疼，他的视线中只容得下一个丑奴儿。他颤抖展开双臂，蹲下身子，想要将丑奴儿抱起……
“住手。”声音比动作更快，曜天愤恨的看着夜影。他干什么？他难道不知道……他的东西，绝不容许旁人触碰？
“将军，请放过奴儿。”夜影冷冷望着曜天，恳求的语句中，含着不容拒绝的强硬。这是他第一次，没用曜天影子的身份与曜天谈话。
“她是我的东西。”曜天下意识出声。
东西？对于属于自己的东西，不是该珍惜和保护吗？可曜天呢？他只看见曜天一次次伤害丑奴儿。
“她是人，不是东西！”他直视曜天正在灼烧的眼眸。他一直信奉的神袛，快速在他眼中消失。
“就算是人，也只会是我的人。”他讨厌夜影此刻看着他的眼神，那会让他觉得他是残害丑奴儿的恶魔。他也讨厌曜天看着丑奴儿的眼神，那种目光会点燃他心中莫名的怒火。
他弯下腰，抱起全身冰凉的丑奴儿吩咐：“找郎中。”
随即，他又后悔了。丑奴儿不过是一个奴隶，贸然让郎中为她看病……不又是件落人话柄的事吗？
趁夜影尚未回神，他黑邃的眼瞳沉了沉：“不。先取些炭火，熬碗姜汤。”
他不是讨厌丑奴儿吗？他不是罚丑奴儿在屋外跪了一夜吗？……为何此刻他又不嫌弃丑奴儿呢？反倒要亲自照顾她？
夜影傻傻望着紧紧抱着丑奴儿的曜天，顿觉脑袋懵了。
“还不去。”他平日太纵容夜影了吗？刚才对他大吼小叫，此刻对他的命令又视若无睹？
夜影一怔，愕然从曜天强硬的命令中惊醒。”是。”不舍看看曜天怀中的丑奴儿，他快速奔入风雪中。无论如何，救丑奴儿才是第一要务。
冰融化成水，晶莹剔透宛如明珠，滑过丑奴儿紧蹙的眉心，荡过深凹的眼眶，从紧闭的眼角流下。
奴儿。心房被逼得隐隐犯疼，温热的手指僵硬为她抹去眼角的水。从她身上传来的刺骨冰凉和湿润，让他每一根神经都紧绷起来。
该死！这样就算她不冻死，也会遭受风寒之苦。他微微犹豫一下取下丑奴儿的面纱，一咬牙将丑奴儿脱得只剩贴身衣物，扔入温热的被褥中。
身子渐渐暖起来，知觉一点点恢复……昏睡中，她梦见自己光着身子，困在白茫茫的冰雪中。”冷――。”她毫无意识低喃，瘦弱的身子在被褥中哆嗦。
看着她紧锁的眉心，下意识向被褥中钻的脑袋。曜天额头的青筋又开始跳动，温热的心脏在丑奴儿的话中瞬间冰冻。
他紧捏十指，紧绷的灵魂，不敢思考任何问题。“奴儿。”他坐在床边，出口的声音有些颤抖和生硬。
温暖的手指从她额头一路探下。好凉！就连厚厚的被褥，也无法温暖她冰凉的躯体。
“冷。”好不容易找到一丝热源，她下意识移动脑袋，向他大掌靠去。
夜影怎么还不回来？他仰头看看屏风后紧闭的房门。冷静盘算一下，夜影要命厨房准备姜汤，恐怕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回来的。
他叹口气，任由丑奴儿的脑袋，在他大掌中摩挲。”傻奴儿。”他轻轻摇头，深深吸气。趁夜影尚未返回，快速褪下外衣，只留内衫，钻入被褥中将丑奴儿搂在怀中。
梦中，她看见一直巨大的棕熊笑着向她招手。冷得受不了的她，毫不犹豫冲入熊的怀抱，棕熊厚厚的毛皮将她包裹，一点点温暖终于涌上。
看着她渐渐舒展开的眉心，心房那点点理性的火花，瞬间熄灭。
他一直知道她很瘦，但是没想到她会瘦得全身上下只剩下骨头。看着她粗布肚兜上，那高耸的锁骨。他的眉蹙了蹙，双臂不由将她搂得更紧。
奴儿。他在心中叫着她的名字，温厚的手指轻轻捏捏她瘦得几乎只剩一块皮的脸，看了看她平板的胸部。
她真的堪称一绝。瘦得像地狱中爬出来的饿鬼。发育迟缓的身子，让人抱起来毫无欲望。宽厚的大掌与她细弱的小手交错。瘦瘦的奴儿，傻傻的奴儿……让他抱起来，只有怜惜，一种让灵魂泛酸的怜惜。
她是如此的瘦小，脆弱得仿佛他手中力道稍重，她就会碎掉消失似的。他的下颚枕着丑奴儿的头顶，吸取着从她发丝中散发的幽香。
他居然让如此瘦弱的丑奴儿，在冰天雪地中跪了一夜……感到从丑奴儿身上传来的阵阵寒气，他忍不住要紧牙龈。
难怪夜影指责他！他连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奴儿！他的面颊在她的青丝中滑动。他默默运气，通过内力，一点点将暖意从他们交错的十指，灌入丑奴儿的躯体。
当感到怀中的躯体，寒意一点点消失殆尽。他紧绷的双唇动了动，划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随着身子一点点温暖，梦中紧紧搂着她的棕熊和冰天雪地点点消失，随即出现的是一片小桥流水春意盎然的世界。
而搂着她的棕熊，也变成一个看不清容貌的男子。曜天，还是他？她虚弱睁着眼睛，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份飘渺的温暖。
可是，当她想要看清他样子，那刻……她陡然觉得，那个他只是一个虚影，而这个虚影子，正快速消失。
“不，不，不要……丢下我。”她慌张叫喊，现实中的小手，不由紧紧拽着曜天的衣袖。
奴儿。曜天叹息着伸手抚平她紧蹙的眉心。他看不清，抑或是不想看清……他对于她到底是有着怎样的情愫。
不过他明白，无论是怎样的情愫，从他当年抽中那个“铁骑天下”的纸条开始，他此生就只能是孤独一个人。
“对不起。”他闭着眼强行分开紧拽着他衣袖的小手，点了她睡穴，放开她瘦弱得让人揪心的躯体，穿好衣衫静坐在桌旁等待夜影归来。
“将军。”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夜影捧着热腾腾的姜汤闪现在房内。
“姜汤隔桌上。回头告诉下人，屋内不必再添加炭火。”唇瓣轻启，五官不染一丝色泽。
“是。”如此不沾一丝人气，宛如雕塑的曜天，他只在战场上见过。
“立刻把她送到安国王府去。”他声音平仄，语气低沉，不容拒绝。
夜影一怔，手中姜汤溅出少许。他紧张望着曜天，压根忘记将姜汤放在桌上的命令。”将……”嘴唇动了动，偏又迫于他冰冷的气势，难以将话吐清。
“你担心我又想出新花样，欺负丑奴儿？”他目光深炯，“不要忘记，你是将命卖给我的影子。就算我此刻要你杀掉床上的丑奴儿，你也不该有丝毫犹豫。要知道，影子只当牢记服从主人，而不该对主人的命令产生丝毫质疑。”
他咬牙低头，努力将手中姜汤平稳放在桌上，顺从道：“是。”
看着夜影眼中忍不住闪过的犹豫，他心情复杂闭上眼，缓缓吐出：“两月内，若月华不堪忍受她的丑陋，出手打了她……你就将她接回来。”
“是。”他低头领命。衣袖下的拳头，却不由紧握。原来真如传言――曜天为阿修罗转世，灵魂中仅有鲜血和杀戮！
连夜影都觉得他冷酷得毫无人性吗？睁眼望着夜影身上，那股难以掩盖的怒火。刚毅的唇角，不由自嘲上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