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认真看了看他的掌心,思索道:“你生命线很长,事业线顺畅,智慧线饱满,自幼又是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天之骄子……”
蒋承陵刚想说这是全台湾人都知道的事实,就听她又道:“可是我怎么从你的掌纹中看到,你的童年过得很痛苦呢?”
他脸色一白,瞬间敛了唇边的笑意。
“你一生财运亨通,可亲情运十分薄弱,父母疏离,内心苦闷。”
室内出现一段短暂的沉默,雷曼曼忙抬头笑道:“不过你最不开心的那段时光已经过去了,你的掌纹告诉我,你的未来将会很美好,姻缘美满,子孙满堂,富贵荣华享此一生。”
他收回手,淡然一笑,似乎在极力掩饰内心深处的真正苦涩,“不管你说得是不是真的,我都希望能借你吉言。”
雷曼曼想告诉他自己并没有哄慰他的意思,摆在桌上的行动电话便响了起来。
当蒋承陵接听之后,原本平和的脸色变了几变,他起身严肃道:“好,我马上就来。”
蒋承陵很少在她面前提及他的家庭,她只隐约知道他有一个在国外读书的妹妹,有一个身体不怎么好的母亲。
至于他的爸爸,似乎是他口中的一个禁忌,绝口不提一个字。
他不说,她当然也不会问,每家都有自己不想谈到的秘密,她不想随便侵犯别人的隐私,更何况她也没有那样的嗜好。
可是今天的蒋承陵却与以往不太一样,接了一通电话之后,便匆匆忙忙的离开家。
雷曼曼知道自己不该对他关心太多,可他那一瞬间惨白的脸色,让她的心不由不主的提了起来。
他驱车开往医院,她随即也坐计程车尾随而去。
见他惊慌失措的同医生攀谈,又带着满脸焦虑站在一间病房外担忧的望着里面,脸上流露出来的,是她从未见过的沮丧和难过。
趁着他被医生叫走的空档,雷曼曼小心翼翼的来到病房门口,顺着透明玻璃向内望去,躺在病床上的,是一个满脸病容的中年女子。
五官和蒋承陵有几分相似,看得出来她年轻时一定是个很美丽的女子。
“人家都说好人有好报,我妈就是个很善良的女人,可老天回馈给她的,却一身病痛。”
耳后突然响起蒋承陵低沉的声音,她吓了一跳,忙不迭回头,对上他犀利而清冷的眼眸。
有些心虚就这样被他当场抓到,两人都不说话,气氛很尴尬。
他走到她面前,低叹了一声,隔着透明窗指向里面,“我很抱歉让你以这种方式来见我妈。”
她摇了摇头,“我……我很抱歉,没经过你同意就偷偷跟踪你。”
蒋承陵没有责怪她的意思,脸上流露出来最多的,是对病房里母亲的担忧。
雷曼曼一直不吭不响的陪在他身边,听他和医生谈论母亲的伤势。
由于不经常做身体运动,导致贫血外加脑供血不足,所以走路时不小心摔下楼梯,造成小腿骨折。
而蒋母本来因为身体曾出过车祸,伤过筋骨,腿上的骨头原本就有些骨质疏松,现在又遇骨折,如果治疗不好,恐怕会导致瘫痪。
一阵交谈之后,蒋承陵进病房里探望母亲,对方的小腿打着石膏,并且在药物的催眠下睡着了,停留片刻,外面已经黑了下来。
蒋承陵驱车,载着不吭不响的雷曼曼回到了公寓。
两人之间难得像今天这么沉默不语,她知道他此刻心情不好,也知道这个时候说再多的话语也都是徒劳。
回到家里,桌子上没来得及吃的饭菜早已经凉掉了,雷曼曼知道他奔波了一整天,肚子一定很饿。
便讯速的热了几道他喜欢吃的饭菜,端到了他的卧室里。
蒋承陵没拒绝她的好意,他的确是饿坏了,雷曼曼亲眼看着他一口气吃了两大碗饭才算放下心来。
当她起身想把碗筷收拾过去的时候,手腕突然被他拉了过去。
“你可以坐在这里陪陪我么?”声音带着几分哀求和脆弱,让人听了好不忍心。
雷曼曼乖巧的坐在他身边默不吭声,她知道此时的自己,说再多话都是多余,再说蒋承陵也不稀罕语言上的安慰。
“你说得对,其实我的童年,真的一点都不快乐。”
就在她以为他不可能会向自己倾吐心事的时候,浑厚低沉的嗓音竟在耳边轻轻响起。
“我妈在没出嫁之前,是蒋家的大小姐,大概是从小被外公保护得太好了,所以性格十分温驯善良。”
“直到她遇到了我爸,这个自小被妥善保护在温室中的公主,才算真正走出了她囚困她的象牙塔。”
“我想她那时一定很快乐,因为我爸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篮球打得很好,功课很棒,最重要的是他长得很帅。”
“当这样的男孩子主动向她示好的时候,她肯定以为,自己是这个世上最幸运的女人。”
说到这里,他突然冷笑了一下,“他们的婚姻其实建立得并不牢固,我猜那时外公就已经感觉到,他的女婿是个不怎么样的男人,可他的反对,最后只换来父女之间的绝裂。”
雷曼曼不声不语,认真听他慢吞吞讲述着属于他的隐私。
原来,他母亲是蒋氏集团的大小姐,这样一个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豪门公主,却喜欢上了一个家世普通的贫民王子。
可贫民王子与豪门公主之间的爱情发展得并不顺利,在两人爱情结晶,也就是蒋承陵和妹妹相继出生后不久,贫民王子爱上了另一个女人。
就像千千万万个不幸的孩子一样,蒋承陵和妹妹自幼只得母亲充满哀怨的愁容。
却极少能像其它孩子一样,在周末时可以骑在父亲的头上,去动物园享受一家四口的天伦之乐。
他也曾向往过很少归家的父亲能对他露出笑脸抱他一抱,可父亲这个模糊的字眼,在他很小的记忆,便已经成为了陌生的代名词。
外公虽然与母亲产生了绝裂,却很疼他和妹妹,知道女儿在婚后过得并不快乐,便试图放下从前的恩怨,想要归劝女儿带着两个孩子重新回到蒋家。
蒋玉华――也就是蒋承陵的母亲慢慢接受了自己选错男人的现实,当她提出和丈夫离婚时,对方居然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这样,蒋承陵兄妹和母亲被外公接回了蒋家,从很小的时候,便接受外公的悉心教导。
他很有从商天份,外公也放心将自己的产业留给他继承。
就在他几乎忘了自己还有父亲这个亲人的时候,他那个消失了很多年的爸爸,突然出现在母亲面前。
他永远记得那个男人,曾经英俊杰出的男人,已经在岁月的磨折下变得猥琐而又狡猾。
他说他在外面欠了一笔巨额賭债,希望能看在彼此还是夫妻的情面上让蒋玉华帮忙偿还。
蒋玉华没想到多年不见自己的丈夫,再见面时,竟是要求她帮忙还债。
此时的蒋玉华彻底对这个曾深爱多年的男人绝望,答应帮他还债,但条件就是解除彼此的婚姻关系。
外公得知此事后很震怒,而更让他震怒的是,外公竟派人查出,他所还的那笔赌债,其实是由他外面包养多年的女人所欠。
这件事对蒋家来说简直是一件莫大的耻辱,外公在一气之下卧病不起,不出一年便撒手人寰。
而母亲在外公丧礼的当天,由于心情极度抑郁,开车时不小心出了车祸,导致身体每况愈下。
从那时起,蒋承陵便担起了一家之主的责任。
他不想让自己年幼的妹妹重蹈母亲的覆辙,为了能让她自力更生,在她十几岁的时候便把她送去了国外读书。
庞大的蒋氏集团也被他在幕后操纵得有声有色,不辜负外公对他多年以来的培养。
可外表再如何风光,他心底却不快乐。
一个不完整的家庭,一个从来没有享受过父爱的孩子,这样的人生,对蒋承陵来说是一种缺憾。
他说,他从前不姓蒋,自从对父亲这个亲人彻底绝望之后,才和妹妹同时改成了母姓。
雷曼曼听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知道他已经对自己敞开了心扉,内心不禁异常感动。
也终于明白,那时在上海,当他看到有陌生的已婚男子向前向她搭讪,他为何会变得那么恼怒了。
忍不住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记得那天早上,我像往常一样推开我爸的房间,想问我爸早餐吃些什么的时候,我看到的却是我爸冰冷的尸体躺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