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江湖了？
怎么可能没有江湖了？
莫木鱼没有追问为何，因为在他眼中，江湖永远不会消失。
谷如花临终时说，没有江湖了，或许只是在说，如今的江湖已经不再是往日她认识的那个江湖了。
江湖尚在，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
也或许，方式都没有换，只是旧人辞去，新人弄潮，换了一批不曾相识的江湖人罢了。
莫木鱼也没有再追问谷道如今尚好否。七十年前，似谷道这样的小道门就举日维艰，尚且需要占山收买路财度日，更何况如今朝廷整合道门，那些不愿接受朝廷整合的道门自然会受到朝廷的多方打压，日子能好过到哪里去？这种事情，莫木鱼不问都能猜到。
吃饱之后稍作休息，莫木鱼挥袖灭了篝火，一行三人便继续赶路。
丘圣哲作为一个未曾修行的少年人，走了大半日难行的山路也不觉得累，仍然兴致勃勃。
山路依然难行，好在没有意外，期间丘圣哲触发的剑气都被无垢剑悄无声息的吞食，谷无善都没能发现端倪。而谷无善触发的剑气，莫木鱼稍稍出手便帮之破解。
至于莫木鱼，自始至终都没有触发剑气，这也印证了他的猜测，便是苍梧山中的剑气只会对特定修为境界以内的修行之人触发，但凡修行之人的修为境界超出了那个特定的境界，便不会触发剑阵。
两个时辰后，一行三人顺利登顶苍梧山，应该是此行上苍梧山的人中最先登顶的三个人。
此时此刻，弯月已经升上中天，月下的沽名星也相伴至中天。山顶之上的月色星光似乎要比别处明亮。春风自海上来，吹来东海之上的淡薄雾气，将整个苍梧山巅渲染得如同仙境。
山巅中央有一座八角亭，仿佛已经有些年代，几根亭柱已然枯朽，却就是不倒。
亭中坐着一位老夫子，正拿着一本不知名的经书摇头晃脑的观读。老夫子其实并不老，生得也人高马大，只是他留的胡髯，让他看上去显得苍老。
老夫子察觉到有人登顶，有些意外，因为在他的预料之中，天枢阁的那些学子在明日日出之时，才会陆陆续续的登顶。登顶之人比他预料之中早了半夜，他自然有些意外。
老夫子放下手中的经书，站起身，目光迎向登顶之人，这才发现一同登顶的人有三个，他也就更意外了。而且那三个人似乎都不是天枢阁的学子。
老夫子有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心思，后作境的道器非同凡响，作为此次首个登顶之人的奖励，老夫子自然希望是天枢阁的学子首个登顶，夺得那件后作境的道器。
没想到竟然是三个不知名的江湖道门的弟子首个登顶，如此以来那件后作境的道器岂不是拱手让人？
老夫子有些舍不得。不过舍不得归舍不得，他作为这次登顶盛事的公证人，即便是再舍不得，秉公办事的风骨还是有。若他暗做手脚，将天枢阁的学子记名第一，传出去，会误了天枢阁的盛名，也会误了他的盛名。
不舍的心思下，老夫子极不耐烦的朝率先登顶的三人挥了挥手，“你们过来登记。”
莫木鱼一行三人走了过去，老夫子识念外放，探视了一遍三人的修为境界，谷无善的修为境界稀疏平常，他不觉得意外。莫木鱼的修为境界他没有探视出来，多少有些意外，他没有心思再去探查第二遍，因为丘圣哲身无禀赋、从未修行的情况让他意外到了极致，以致有些愤怒。
老夫子顿时骂道，“什么少年人的盛事，简直是漏洞百出。仓促举办，还敢将一件后作境的道器当做彩头，真是疯了。如今，一个身无禀赋，从未修行的少年人也是率先登顶的人之一，讽刺，讽刺啊，看他们如何收场。”
骂罢，老夫子看面前的三个人怎么看都不觉得顺眼，也懒得去追究丘圣哲一个身无禀赋、未曾修行的少年人怎么能破解山中的二十八道剑气，率先登顶。
因为这次登顶盛事的规则是，只要是少年人就能参加，只要登顶拿到名次就能得到奖励。身无禀赋、未曾修行的少年人也是少年人。
老夫子怒气难平的说道，“我，空夫子，天枢阁七院士之一，既然被举荐出来登记此次你们少年人登顶盛事的名次，自然会公正处事，如实登记。不过，你们三人同时登顶，这让我很难办，后作境的道器只有一件，这限定了只能有一个第一，不能并列。所以，你们三人自行角逐出一个第一来吧。”
末了，这位名为空夫子的天枢阁院士似乎心有不甘，指着丘圣哲说道，“你身无禀赋、未曾修行，必然是他人帮你破解了山中的剑气你才能顺利登顶，这次登顶盛事并没有说不能找人帮你破解剑气助你登顶，所以你的成绩依然有效，不过你的成绩只能居于第三，不能角逐第一，你可有异议？”
空夫子的语气不容商量，丘圣哲对于这个第三的排名也没有什么想法，他其实并不在乎，面对空夫子的吹鼻子瞪眼，他只好说道，“没有异议，您大公无私，公正处事，全听您的安排。”
这句话空夫子倒是极为受用，他满意的对丘圣哲点了点头，然后望向莫木鱼和谷无善说道，“好了，你们两人自行角逐出个第一，文斗武斗皆可。”
莫木鱼笑着说道，“第一就让给这位姑娘吧，我甘愿位居第二。”
空夫子望着莫木鱼，很想骂一句你是傻吗，如此草率的就将第一拱手让人？第一可不是一个虚名，而是有一件实实在在的后作境道器，这是在将一件后作境的道器拱手相让。
没有看到预料中激烈的文争武斗，空夫子怒得差点七窍生烟，连连说道，“儿戏，真是将这次登顶盛事当做儿戏。”
片刻之后，空夫子抑制怒容，这才说道，“既然你们没有异议，我自然也没有异议，那这次登顶盛事，你排第二，这位姑娘位居第一。”
空夫子拿起笔和一本名册，开始记录，“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来自哪方道门？”
“谷道，谷无善。”谷无善说道，并感激的望了莫木鱼一眼，若没有莫木鱼出手相帮，她不可能这么快就能破解剑气登顶，也不可能拿到这个第一。
空夫子提笔记下，望向莫木鱼，“你呢？”
莫木鱼缓缓说道，“杨铁钢。”
杨铁钢？空夫子放下手中的笔，惊愕的抬起头来，望着莫木鱼，愣然说道，“终南山神将杨狮虎的独子杨铁钢？”
丘圣哲很满意空夫子在听到莫木鱼自报姓名后的神情，谷无善也很是满意空夫子的神情，唯有莫木鱼极为无奈，他本想说不是，将这个因为同名同姓而造成的误会解释清楚。这时，却见空夫子已经跪倒在他脚边，磕头叩首，高声喊道，“老奴空桑，见过少将军。”
这回轮到莫木鱼错愕，竟想不到这位叫空夫子的天枢阁院士还曾是终南山神将府的家奴。既然是家奴，怎么可能连自家的少将军都认错呢？
莫木鱼不想这个误会再继续，便说道，“我不是杨狮虎的儿子。”
谁料这句话在空夫子听来却是儿子在跟父亲赌气，莫木鱼没有让他起身，他也没有起身，继续跪着，仰视着莫木鱼眉开眼笑的说道，“少将军，我知道您是在埋怨将军。将军待人向来严苛，他在您三岁之后便将您丢在终南山后山的石涧中，一线天光，两面石崖，一柄木剑，每日一盏清水，一碗白饭，并不许您与外人接触，让您苦修问道，这也是为了您好啊。若不是将军的严苛，哪来您今日的成就。少将军，您的修为境界老奴都观不透了，老奴的修为距四境巅峰尚隔一线，想必您的修为已经是四境巅峰了。”
丘圣哲哪知莫木鱼的无奈，只是觉得有人说错了他师父的修为境界，他要站出来指正，“我师父的修为已经是五境，苍梧山中的那二十八道剑气都不会被他触发。”
“五境？竟然是五境。”
空夫子再次惊愕，他自然知道丘圣哲口中的师父就是他家少将军，虽然他很是不解他家少将军为什么要收一个身无禀赋的少年做徒弟。
惊愕过后便是喜悦，空夫子笑着说道，“可喜可贺，少将军如此年轻，修为便已经是五境，乃是春秋朝开国以来的第一人，来日必将得道成圣，飞升入天朝神国。如今，您已经入世下山，咱们终南山将因为您再一次名动春秋。少将军，不知您如今的境界是达观，还是知命？”
五境达观而知命，先达观，再知命。
莫木鱼没有回答他，而是再次强调道，“我真的不是杨狮虎的儿子。”
“您不是将军的儿子谁是将军的儿子？”
空夫子不作多想，只认为这是儿子对父亲的严苛成见颇深，他仰视着莫木鱼，眸中有慈爱，“少将军，您的眼睛，您的额头，您说话时的神态，都像极了将军。还有您不穿鞋的习惯……更是与将军如出一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