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沫，我以为你在时斐应该知道，熬夜、心血这些词不是用来形容设计作品的，我刚才问你对于你的设计图的想法，并不是想听到这些词，每一个构想图都应该融入创作者的心血，熬多少个夜也必须做出来，这些并不用摆在台面上强调，或者成为作品失误的借口与理由。”他语气清冷，黑眸淡淡地看着她，少有的凌厉与锐利。
“我没有找理由，也没有找借口。”邹沫眼眶红红的，哽着声答，“做我们这行的都知道，我想表达的是这个设计方案从设计理念到设计图的呈现，我投入了十足的精力与热情，这就像我的孩子，你现在把它全盘否定，好，推倒重做，但是我不能确定我下一个做出来的就能符合你的期望。我想我才华不够，恐怕符合不了贵公司的标准。”
孟庭之静静地看着她，似乎轻笑了一声，“你在时斐也是这种工作态度？邹沫，职场不是让你耍小孩子脾气的地方。”
他训斥她，冷峻而严厉。
邹沫咬着唇，拼命忍住眼眶里打转的泪。是了，倘若今日在时斐，她定是事事冷静，先询问上司不通过的理由的。只是面对孟庭之，她竟习惯性地想耍起小孩脾气来，一味强调自己付出的心血，这般幼稚，终究是失了态。
“你在苏黎世待得久，设计理念到构思都是按着瑞士人的生活习惯和消费习惯来，但是你这个方案，并不符合国内市场与大众需求。”孟庭之往后一靠，支着手，看着她，“国内市场大众的消费心理与消费数据，你统计过吗？考虑过吗？先把这些因素统统做个分析，考虑进去，再跟我说你熬了多少个晚上。”他的语气有淡淡的讥讽。
眼眶里打转的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下来，邹沫抬手快速擦掉。
“好，我可以走了吗？孟总。”声音哽咽。
看着她小小的，鼻子眼睛红红的样子，孟庭之叹一口气，放缓语气，“或许我对你太过严厉，但是沫沫，这些东西，你必须自己摸索，自己成长。谁也不能帮你。”
邹沫点点头，转身出去。
即使是在苏黎世刚刚进入公司，被外国佬上司大骂一通，邹沫都很少如此失态落泪，那时的委屈难过比不上现在的羞愧伤心，不知是不是在孟庭之面前的缘故，她习惯性地想依赖，习惯性地耍小孩子脾气。
就如同从前上学的时候，骑着自行车栽进水沟里，划破了膝盖，疼得钻心，自己愣是一滴眼泪也没掉，镇静地自己一个人扛着自行车走回家，却因为孟庭之帮自己包扎时的那句“疼吗？”，而嚎啕大哭。好像人都是这样，见到最亲密的人，就会卸下所有伪装与坚强，露出脆弱的一面。
她张牙舞爪，浑身带刺，却在他面前原形毕露。
“沫，我的部分做好了，具体修改发到你邮箱了，我先走了，你加油。”Estelle提着包，边穿外套便和邹沫说。
“好，你先走吧，我等会儿就走。”邹沫从一堆图纸中抬头看一眼她，微微一笑。
“陈江在楼下等我了，我晚上不回去住了。你一个人注意安全，不用给我留门了。”
“明白。”邹沫放下笔，伸伸懒腰，挑着眉慵懒地看着她，“你一个礼拜住几次公寓？我数数，好像是一次还是两次？你们俩如此如胶似漆，你不如直接搬过去和陈先生同住算了。”
此时办公室只剩下她们两人留下来加班，说的话也肆无忌惮起来。
“不不不，我乖巧的小女孩，你要知道，谈恋爱，不能让男人太轻易得到你，这样一周几次过去，他才会珍惜。同住的话只会让他觉得味同嚼蜡，让他觉得你跟黄脸婆一样廉价。”Estelle分享着她的恋爱心经，包里的手机铃声响起，她拿出来，立刻换上柔媚的语气，“亲爱的，我这就下去。恩，我出来了出来了。”便说便向邹沫示意。
邹沫笑着点点头，继续伏案工作。
仿佛又回到大学时通宵赶论文的情景，四周的灯光都暗下，余邹沫桌上一盏台灯亮起。四周静得很，连她的笔落在图纸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好在她习惯享受这种独自一人的氛围，心仿佛也静下来，只有这方寸间的思考与冥想。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她犹自浑然不知。
孟庭之处理完所有文件准备回的时候正好经过邹沫办公的楼层。
九点半，昏暗的楼层里只一盏灯，朦朦胧胧的灯光像是黑暗里的一团白雪，宁静又温和。
走过去，才发现竟然是邹沫。
此时的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似乎睡梦中也不安生，仍旧轻轻蹙着眉。
孟庭之凝视着那张俏丽的容颜，忽然想到从前她也是如此。
上学那会儿她常常偷懒，刚到瑞士的那段时间什么都不会，因为语言不通而常常求着他帮她做作业。
死皮赖脸地跟在他后头，捧着作业，一副“你不帮我你很绝情”的泫然欲泣的样子。
可怜他处理完工作的事情，还要帮她完成作业。
那时候，他拉下脸来让她回去好好学习。
常常一回头，就看见她趴着在桌子上睡得正香。
只是那时，她的睡颜不是染着轻愁的这番模样。
他笑她是猪，笑她以后毕业了都没公司要她。
她气急，将抱枕抛过来，大喊着：“孟庭之！我也没那么差的好吗？我以后毕业了肯定也是很优秀的！”
如今她确实很优秀，进入了世界顶尖的公司，工作勤恳，连他都意想不到的努力与出色。
孟庭之拨开她脸颊的发，有些恍惚。
邹沫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眼前的身影让她以为自己又出现了幻觉。
他就那么站着，清冷又沉稳的样子，就跟每一个梦里的样子一样。
“工作那么努力？”他低沉的声音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