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怔，“没有千胜医者？怎么可能？老先生，我们是受朋友指引才到此来找千胜医者的。如果没有，我们也不会来。所以，还是麻烦您通报一声吧。我们需要千胜医者帮忙救命。”
老大夫将手中的笔晾在笔架上，又将自己写的东西揉成一团，捏在掌心用力地攥了攥，接着一扇竹叶屏风扔到了身后。
抬头对我正色道：“我说了，这里没有千胜医者。你们走错地方了。还有，每家医馆都可以救人，你们不必非在我这儿浪费时间。”
看着他决然的样子，不禁心中一片寒凉。难道是因为当初喻飞影为难他，他才怀恨在心不愿为我们引荐千胜医者？
一拂袖，起身欲走，忽听春华喊了一声：“千胜师伯请留步！”
回头望去，春华正恭恭敬敬地摆好了行礼的架势，向老者抱拳行礼。
我感觉自己仿佛被雷劈了。曾经那个被喻飞影虐成那副德行的小老头，居然就是倾桐的师兄，千胜医者！
我是该说人不可貌相，还是世界好小啊？
老者缓缓转过身来，看我久不能合唇的模样，道：“孟姑娘是觉得我不可能是千胜医者？”
“不不不！”我剧烈地摇摇头。
“那便是觉得我很老，不像倾桐的师兄？”
“嗯。”我想也没想便点点头，猛一思索，赶紧再次摇头。
千胜老头笑了笑，与上次想见的时候比起来，他的背仿佛也不驼了，皮肤好像也有了光泽，不再干枯瘦弱。难不成，他们师兄妹二人都修炼了天山童姥的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有返老还童的功能？
只听千胜老头负手独自喃喃道：“我与倾桐已数十年未有来往，没想到她竟会让你们来找我。真是匪夷所思啊。”
数十年未有来往？这不可能吧？
“倾桐才多大啊？数十年前她还没出生吧？”我没管住自己的嘴，还是将自己的想法一股脑的吐了出来。
不对，春华年纪更小。如果他们真的数十年没来往，春华怎么会一眼便认出他就是千胜医者？恐怕连听都没听说过吧！
还是我数学学的有问题？
千胜老头瞥了我一眼，捻着下颌胡须，笑意更甚，“姑娘，并非所有事情的真相，都如你眼前看到一般。做事看人，不能用眼，要用心，还有脑。倾桐若只是二十多岁的小姑娘，饶她有通天的本事也绝不可能在二十年间便有算尽天下的谋略。”
呃～好吧，他们都是天山童姥，鉴定完毕。
然鹅，“且不说倾桐。医者为何不肯承认自己就是我们要找的人？难道还因为喻飞影之前无礼的举动，介怀至今吗？”
千胜老头看了一眼，躺在榻上，深沉昏迷的喻飞影，转而看着我，肃容道：“因为，千胜医者从不做无把握之事，也不救无把握救活之人。我千胜之名，便是如此得来。出手便必将此人医好，若回天无力，便不如没有千胜。”
我喉头一紧，哑声道：“我，不懂您的意思。”
他沉了口气，向我走了两步，“那我便说的更清楚一些。喻飞影身中明心奇毒，我没把握医好。若是其他的病患，看在你一片痴心，我救，也便救了。只是这明心之毒，能真正解除的几率很小，若是不成功，折在我手中的，便是两条人命。从此千胜之名，不复存在。你现在懂了？”
我被他包裹在重重的阴影之下，压迫的我几乎透不过气来。那双鹰一般锐利的眼睛，洞穿我的心底，让我无处可避，甚至不敢再去直视。
他最后淡淡地说了一句：“你还要救他吗？”
将胸口的犹疑拔出，坚定地抬头看他，“是。我要救他。救，还有一线生机，放弃，便是什么都没有了。”
千胜老头被我坚定的气势惊了一瞬，随即恢复了正常，摇摇头：“可是失败了，你们两个都会死。即使这样，你还要救？”
“千胜医者这么说，便说明我需要为喻飞影的毒付出些什么。我可以这么理解吗？”
千胜老头眼睑微落，终点了点头，道：“不错。你倒是聪明。”
“可是我不理解，他的明心之毒，不是明明需要心明澄静之人才可以解除吗？”
“你又怎么知道，自己不是心明澄静之人呢？”
“哈？”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他突如其来的一句反问，直接将我问懵了。
听他的意思，我们千辛万苦找什么心明澄静的人，到头来，那个人就是我？！转了一大圈，谜底竟然是自己？
这这这……这不是笑话吧？
“没错。”他点了点头，“你的确就是。”
我不可置信地用手指顶着自己的鼻尖，激动到几乎破音：“开什么玩笑！我这么腹黑的一个人，你告诉我，我心明澄静！我这个人可是很自私的！我又惜命又爱财的，你有没有搞错啊？”
春华和千胜老头愣愣地看着我，那样子仿佛在看一只表演的猴子。
我哪里又奇葩了？
千胜老头捏着双鬓，头痛地摇了摇头：“从来没见过一个女子，能把自己扒的这么一无是处的，还拼命的给自己抹黑。倾桐找的人，还真不是一般人。也不知道，她的眼光有没有出错。”
我逮住关键点，把一张大厚脸贴上去，眨着一双晶晶亮的大眼睛，问道：“什么眼光？干什么的眼光？她因为什么找的我？”
千胜老头立马缄口不言，只高深莫测地将食指竖起贴在唇上，做噤声状，轻声道：“不可说，不可说。”
好嘛！我感觉自始至终好像都是倾桐在算计我，有没有？就连从二十一世纪莫名其妙的一场穿越都是她安排的！最重要的是，她明明就是天山童姥！
后来在春华的劝说之下，千胜医者总算勉为其难的将我们留了下来。不过，他也给我说了很多让我根本无法接受的现实。
明心毒，或可解。只是会有极为不稳定的后遗症，比如，武功内力全失，这还不算最糟糕的，甚至，全身瘫痪，从此一生都要躺在床榻上，当半死人度过了。
康复的利率，也有，很小很小。不知道老天要发怎样的善心，才能让那个风采卓然的男子恢复到以前正常人的样子。
易地而处，如果让我一生在床榻上度过，我宁愿死。
我都会这么想，更何况那个曾经那样不可一世，桀骜不羁的人，他怎么受得了？我还没有自信到，以为他对我的情，他对我的依恋，足以留住他开开心心的陪我过完下半生。
死，亦或解脱，生，却生不如死。我若真的那样替他做出了选择，他该有多恨我？恨我让他整日活在地狱般的痛苦中。
可是，我也做不到，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他毒发身亡而无动于衷。
这些已经让我无力承受。千胜医者还说，心有四腔，解毒需要从我心中四腔每腔中取一些最有活力最温和新鲜的血，配合红殇留在他体内的真气，护住他的心脉，再用一种奇特的方法将毒素逼出。
心血需要每三日取一次，毒素也需要每三日清一次。
取心血的过程很复杂，也很危险。运气好的话，我会在以后身体弱一些，还会短寿，运气不好的话，应该当时就……
短寿的程度，千胜医者也没有办法估算。这一切即使都成功了，结果也是令我们最沉痛的打击。如果我和他都死了，那样反而是最好的结局了。
生不同寝死同穴，也算是别样的一种浪漫了吧。
第一次取心血的过程很漫长，千胜老头将我整个人昏迷了过去，却依然感觉钻心的痛，全身又无力动弹。自己身上的汗渍几乎都将衣服整个浸透。
同时也感觉，有一种属于我身体的力量在极速流逝。
千胜说过，将自己身体中最珍贵的血都给了别人，体弱短寿，已经是注定的了。
我只是觉得对不起父母，他们将我生下来，我没好好孝顺他们也就算了，居然都将自己一半的生命给了出去。好在，红殇是个言出必行的英雄，她既然说了，就一定会做到。
长久的昏沉之后，我还是在夜幕时分醒了过来。
胸口处疼的厉害，全身也都酸疼的几乎坐不起来。春华将反复蠕动的我轻轻按下，轻声道：“失了心血，很虚弱的。你先好好休息吧。”
“那，喻飞影怎么样了？”一开口，便是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气力全无的声音。听到了都仿佛是自己臆想中的幻觉，极为不真实。
烛光下，他帮我向上拉了拉被子，退到一边，点点头道：“他无事，你放心吧。”
“无事，是什么意思？”我睁着疲累的眼帘疑惑不已地看着他。
“他身上的毒素已被千胜师伯逼出大半，反正不会死了。只不过，他太虚弱了，现在还在睡着。”
“我，想去看看他。”
春华眉目轻蹙，“不可。你如今的情况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你需要休息，三日后，还得取心血。否则，你会撑不住的。你得活着，好好活着。无论到什么时候，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他说的好有道理。可是一想到以后我会和喻飞影那样艰难，什么勇气，都变成了虚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