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某个星期天。
初冬的暖阳穿过层层雾霾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一座五星级饭店正在举办一场隆重的婚礼。
婚宴大厅高朋满座,现场一片喜气洋洋,上一秒还沉浸在待嫁新娘喜悦心情中的简向宛,忽然收到新郎发来的一条短信。
上面写到:向宛对不起,我不能和你结婚了,非常抱歉。
简向宛木然的看着手机上简短的几个字,瞬间坠入了冰窖,她慢慢抬头,看着化妆镜前自己精致的妆容,必须死死捏住拳头,才能压住即将失控的情绪。
她一个人安静的坐在梳妆台前很久很久,久到候在门外的服务员来催,告诉她吉时到了,要她打电话给新郎准备举行仪式。
简向宛闭上眼冷讽一笑,她现在都不清楚新郎逃到那去了,要怎么联系?
她疲倦的搓搓脸,遣走门外的服务生,重新打起精神。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现场还有那么多宾客等着她去给个交代,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婚礼临时开天窗,总要有个人去面对。
她走到衣柜旁褪下婚纱,换上便服准备离开。
忽然又停下来,抄起梳妆台上的钻戒走到窗前,窗帘被她近乎撕扯的拉开,推开窗户,用力一掷,手里的钻戒被她抛到楼下。
婚礼的现场布置的温馨浪漫,在舞台的一侧有一个造型巨大的香槟搭,香槟塔的一侧摆着造型别致的婚庆蛋糕,一束追光随着简向宛上台打在她精致冷艳的妆容上。
简向宛就这么穿着便装直接走到舞台中心,一把夺过司仪手中的话筒,无视台下愕然的眼神及窃窃私语,冷然宣布:“非常感谢大家能来参加我的婚礼,因为一些原因,今天的婚礼取消了,非常抱歉。”
说完,她向台下弯腰,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由于走的有些急,快走到门口的时候,红色跟鞋忽然崴了一下。简向宛踉跄一下,脚踝一阵剧痛,幸好一位好心先生扶了她一把才不至于当众出丑。
简向宛咬唇忍下那股钻心的刺痛,抓着男人的手臂勉强站稳身子,像是没听到男人关怀的声音,只匆匆扫了下他精致的穿着及袖口下精致的宝石蓝袖扣和手表,头也没抬,低低说了句‘谢谢’离开了。
男人目送她倔强的红色身影离开,冷然的脸上皱了皱眉唇角似是闪过一抹嘲讽的笑。
回过身来,他优雅的弯腰,捡起地上被她遗失的手机,悄无声息的退了场。他对这场闹剧不感兴趣,他只对婚礼的女人感兴趣。
上了车,简向宛揪下造型精致的头花从车窗扔了出去,仿佛觉得不解气,又将脚上的喜鞋扔下车,就这么光着脚丫子踩着油门离开了。
她并没有注意自己的身后悄无声息的停了辆迈巴赫,而车内的男人全程目睹了她的狼狈与难堪。
司机见前面的车子离开了,毕恭毕敬的问坐在后座不发一言的男人:“时总,要跟上吗?”
坐在车后座的男人收回视线,唇角露出玩世不恭的淡笑。他手里把玩儿着一款粉红色的手机,神情状似慵懒,眼眸里却又带着一丝嘲讽。
听见司机的问话,他慢慢收回视线,吩咐司机:“回公司。”
听闻老板的话,司机没再多问,按照他的指令沉默的发动车子。虽然他也好奇,老板不是来参加人家婚礼的吗,怎么才刚进场,就出来了?
可是老板深沉的城府,可不是他一个司机能够揣度的。
邂逅简向宛的不是别人,正是近日名声大起的寰瀛公司老板,时裕。不过简向宛并不关注这些商界新闻,除去简家的千金身份外,她只是一名小小的设计师,靠着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爬上自己的人生舞台。要不是今日举行婚礼,因为双方家长的威望,她怎么可能认识这么多商界大佬。
她和谭瑞希的结合。
说白了就是场商业联姻,她是简家千金,谭瑞希是谭氏公司的总经理,将来要子承父业,两家又有生意往来,这才促成了一桩姻缘。
半年前,两人在双方父母的介绍下相亲认识,简向宛觉得谭瑞希对她挺好的,两个人相处段时间下来对彼此印象也都还不错,这才同意他的求婚。
谁成想在她即将修成正果时,竟被人爆出她当年被人口贩子拐卖,贞洁不保的消息。有哪个男人受的了未婚妻婚前私生活不检点的。
前几天的时候她就隐约猜到这婚是结不成了,也做好了新郎悔婚的准备,只是没想到谭瑞希会以这样的方式悔婚。
说不难过是假的,毕竟相处了大半年,多少会产生一点感情,可她更难过的是谭瑞希的态度。她可以理解谭瑞希收到有关她不好的消息不愿意跟她结婚,可他可以明确的跟她提出来呀,她也不是死皮赖脸的人。可他为什么要以这样的方式让她难堪?
简向宛开车直接回了自己在市区的单身公寓,打开门随手将包扔到沙发上,然后褪下一身喜服洗去一身的风尘。
半个小时后,当她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外面就响起了门铃声,简向宛放下毛巾去开门。
门外她的母亲和梦露不知道按了多久门铃,看到她安好无恙狠狠松了口气,简向宛侧身让她们进来。
简母进了门就说:“你说谭家这是办的什么事呀,摆明了摆我们一道。你说这让我们家的面子往哪摆?你爸爸不会放过他们的。”
简向宛淡淡看了母亲一眼,无奈的说:“算了,爸爸怎么不放过他们,无非是两家企业相互压制,最后两败俱伤,不值得。”
“那不能就这么算了?明明是谭家儿子悔婚在先,为什么丢脸的却是我们简家?”简母心有不甘,他们家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她咽不下这口气。
简向宛不由皱眉,她现在心里已经够难受的了,她母亲还在意那些面子不面子的事,难道面子真的比她还重要?
“还能怎么样?纠缠下去的结果无非是让媒体多报道一些我们的负面新闻,然后谭瑞希赔一些钱了事,我们真缺这点钱吗?”简向宛不想听简母在那唠叨,说:“妈,家里还有亲戚需要安抚,你先回去吧。”
简母见她那个德行,气就不打一处来,手指点着她的头骂:“还有你当年非要报什么警,还嫌不够丢人吗?现在被人抓到把柄大做文章,你说丢人不丢人?”简母拍着胸脯:“都快被你气死了。”
梦露赶忙把简向宛拉到身后护着,劝着说:“阿姨,向宛这边我来照顾,您先回去忙家里的事情,那边还有亲戚需要您去安抚。”
简母重重的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简向宛送简母出门,回过身就迎来梦露一个温暖的拥抱。梦露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着说:“向宛我知道你很难过,难过的话就哭出来,别憋在心里。”
简向宛划拉掉她的爪子,不耐的走到沙发前,“谁说我要哭了,只是一想起这些就糟心。”
梦露搂住她肩膀,两个人头紧紧地靠在一起:“好了,不要想这些了,事情总会过去的。”
明明劝她不要想这些糟心的事,过没一会儿,梦露又头疼的问:“虽然婚礼取消了,但是你跟他已经去民政局登记过了,虽然形式上不是夫妻但这法律上你们还是夫妻,这就麻烦了。你打算怎么办?”
简向宛随手抓过一个抱枕抱在怀里,闻言嘲讽一笑:“谭瑞希比我希望早点结束这段关系,他会主动找我的。”
梦露在边上唉唉叹气:“明明是个原装货,却背上离婚的罪名,以后再嫁就困难了。”
简向宛把怀里的抱枕丢向她,一个冷眼横过去,“你是来给我添堵的吗?”
梦露存心被她砸中给她出气,摸了下鼻子小心的说:“婚礼的事肯定一早就传到了你同事耳朵里,要不然你先在家休息段时间,等风声过了再去上班?”
简向宛摇摇头:“躲避也不是办法,早晚要面对的。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梦露说的是另一重考虑,提醒她说:“我说的是媒体记者,你没跟他们打过交道,是不知道那群娱记有多难缠,简直比苍蝇还难缠?”
“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梦露‘切’了声,她虽然也是名记者,不过负责财经周刊那一块,从业手段自然比那些娱记文明多了。
她从沙发上起身,关心的问简向宛,“饿不饿,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谁知简向宛竟然点头说‘好’。
这人脑回路怎么这么异于常人,一般人这会儿不是闹着要绝食吗?惹得梦露拿眼神横她,“你现在不应该矜持一下,闹着要绝食吗?”
简向宛从茶几上抽张纸巾捏着鼻子擦了下鼻涕,为了今天的婚礼早晨穿那么少,有点感冒,她将纸巾扔进垃圾桶,“我没打算为谁殉情,所以也不打算跟自己的胃过不去。现在就算我真的死了,他谭瑞希也不会关心的,所以还不如留着力气,面对即将发生的困难。”
梦露点点头,她能这么想她就放心了。她这个好友的命也真是,十九岁被拐卖,二十六岁被悔婚。
命运还不是一般的曲折,但是发生这些也不是她本人愿意的呀,为什么大家要拿有色眼睛去评论、重伤她?
她又是何其的无辜。
梦露果然猜的没错,第二天清晨简向宛下楼,果然碰到一群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将她团团围住,她带上墨镜冷然的推开那些记者,对于记者的提问一概不回答。
终于到了车上,简向宛从包里拿手机打电话给保安处叫人把记者赶出去,放回手机时,她拧眉将包里的东西倒出来重新翻找一遍,心情更不好了。
她的私人手机丢了。
一定是昨天离开的时候,不小心把手机丢饭店了。她打电话给饭店,大区经理说没有捡到她的手机,如果有谁捡到,一定会通知她的。
简向宛哀哀的叹口气,沉默的发动车子。
开车来到公司,她像往常一样乘电梯上来,经过茶水间的时候果然听到有同事躲在里面议论她的事。她默然的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打电话要助理把上午要用的文件送来。
姚亭把文件送来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站在她桌前,一双眼睛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她,简向宛过了会儿,抬头问她:“怎么了?还有事吗?”
小丫头先是观察下她脸上的神色,然后怯怯的问:“向宛姐,你没事吧?我相信那些不好的消息一定会过去,你要相信更好的人一定会在最后出现的。”
简向宛心头一暖,随即被小丫头的小心翼翼逗笑,微笑着说:“谢谢你,我没事。”
姚亭细细的打量下她的眉眼,并没有伤心欲绝以泪洗面,至少她的眼睛没有浮肿,神情也没有恍恍惚惚,这才相信她说的是真的。
送走姚亭,简向宛这边忙得热火朝天,计划着趁着吃午饭时间去附近营业厅把手机号码办下挂失,另一部工作手机就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对方称捡到了她的手机,约她中午十二点在秦月楼见。
中午十二点,简向宛准时去赴约。
电梯在三楼‘叮’的一声停了下来,电梯门划开,简向宛随侍者走出电梯,侍者敲响房门等里面人应允后礼貌的送她进去,然后关门离开。
简向宛进门,一眼就看到一桌的美味佳肴,而桌旁主位上的男人,整体给人感觉冷冷清清的。男人正对着门口,似在用手机回复邮件之类的事情,听到声音头也没抬,只是让她坐下来等。
简向宛犹豫了下,站在他跟前,礼貌的说:“江先生,很感谢你捡到我的手机,我今天过来,是来拿回我的手机的。”
“江?”对方回复完信息把手机收进兜里,略微不满的看向她。
简向宛疑惑,难道她这么称呼有什么问题吗?
她仔细打量下坐在椅子上微微仰视她的男人,不得不说,男人的面部轮廓还真够深邃立体的,由于他微微仰视的角度,使得一双细长的眼睛向上挑着,带着些微的凌厉。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这人看着有点眼熟,但又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不由多瞧了两眼。
男人倒也没什么不满,就这么大大方方的任她瞧个够,直到他唇角浅笑出声,简向宛尴尬的收回视线,转头避开了。
男人伸手示意她入坐,却清凉的说了句:“现在的人真是没良心,忘恩负义的很。”
简向宛又把视线调回他身上。
他是在说她吗?
可是她刚才进门时已经谢过了,忘恩负义这个词用在她身上是不是严重了些?
他面露思索的解开左手手腕的袖扣,袖口轻轻向上折起,简向宛的视线不由随着他的动作移了过来,先是看到男人白皙的手腕,又看到他腕间戴着的精致腕表。
这款腕表她很熟悉,昨天在婚礼上,那位好心扶了她一把的先生腕间戴着的就是这个牌子的。
虽然当时只是匆匆一瞥,但是她对这个牌子并不陌生,因为这个牌子的手表是她极为喜欢的,家里收藏了好几款百达翡丽的手表,她手上现在戴着的正是他腕上这款表的情侣款,很精致。
难道手机就是她崴脚那会儿溜出去的?
她看着眼前的人,语气较之前软化了不少,客气的说:“江先生,昨天婚礼上谢谢你伸出援手才让我没有在那么重要的场合出丑,也谢谢你捡到我的手机。”
对方听她一口一个江先生,难免不耐的皱了下眉,提示她说:“简小姐请允许我纠正一下,我姓时,不姓江。”
简向宛:“……”
他姓‘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