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丝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都是这张嘴惹的祸害。她跪下身,抱紧了锁烟的身体,嚎啕大哭起来。
如果霜雪过后,留下的是暖阳的美丽,那该有多好!
锁烟深深叹息……
只在娘家宿了一夜,锁烟便在母亲的催促下回王府了。
不过一个日夜,寒潮就席卷了整个北京城,街道上萧索寥落,风卷着沙土四处肆虐,商号的小夥计抖嚓着身子在门上多插块木板,指望看能多挡些风霜,天沉沉的,是冰雪欲来的前兆。
马车里,静静的。
阿丝偷瞄了眼锁烟,她正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睡了还是在思考什么。
一阵心痛袭上心头,老夫人也太……事情再急,也该多留格格几天,就这么匆匆地把格格送回来,这和逼格格有什么区别?
格格虽然年岁小,可知尽达理,自尊心比谁都强。先前欠下大福晋的情已不知要如何还了,现在又要……格格在王府若受宠也就罢了,偏偏刚嫁过来,二贝勒就没了,老福晋恨格格还来不急,哪里会好好待格格?
直接去求王爷吗?阿丝打了个冷战,那简直是把格格这头小羊往老虎的嘴巴里送,光看着王爷那张邪佞的脸,她都要脚软了,更何况是格格这样荏弱的小人儿!
阿丝翻开锦包,从里面拿出一件白色的雪貂披风,这是恭亲王府送过来的聘礼之一,算是格格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了。
阿丝轻轻把披风盖在锁烟娇小瘦弱的身体上,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锁烟迷朦地睁开眼,看看身上的披风,她咬咬唇。
命运让她成了一只金丝雀,虽然嫁进了人人称羡的恭亲王府,可侯门一入深似海,她从此只能畏惧地缩在角落,惊恐终老。
孤寂她不怕,做了别人的遗孀又如何?她怕的是自尊被人活活撕扯,一辈子在别人面前唯唯诺诺地过活,那样活着和一条狗有什么区别?
无奈造化弄人,为了哥哥的命,她必须抛下自尊!
“小福晋,阿丝姑娘,王府到了,请下车吧。”
阿古的喊声打断了锁烟的思绪,她轻蹙起居,小脸一片凝重。
“弟妹,你这是做什么?”
大福晋东哥惊叫青,连忙从软榻上起身,想扶起跪在冰凉地上的锁烟。
锁烟轻轻推过东哥的手,小脸上一片坚决,她端正了身子。深深地弯下腰,庄重地给东哥行礼。
“弟妹,你……你这是做什么?快别行如此大礼,嫂嫂我实在承受不起,有什么事情先起来再说……”
东哥看急地想扶起锁烟,她给阿丝使眼色,示意她扶锁烟起身,没想到阿丝不但不领意,反而“扑通”一声,也跟着跪下来。
“你……你这奴才,平时挺伶俐的,怎么……”东哥气结,索性坐回软榻。
阿丝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她“砰砰”地给东哥磕了几个响头,跪行到东哥的脚下,她揪着东哥的裤脚,哭诉道:“求求大福晋救救我们格格吧……”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倒是别哭呀,把眼泪给我擦净了,好好说,说清楚了,我才能救你们小福晋不是?”东哥挥挥手,遣返了屋里的丫头,“说吧。”
“是格格娘家的哥哥……名字叫完济汉的,早些时候和宁郡王府的四贝勒发生了些龌龊,结果小福晋的哥哥一时冲昏了脑袋,失手把郡王府的四贝勒推进城河里淹死了……宁郡王大怒,把人揪送到了宗人府……家里的老夫人为此哭瞎了双眼……阿丝替我们格格求大福晋了,格格就这么一个哥哥,是家里唯一的独苗,如果就这么没了……呜呜呜……”
阿丝哭着给大福晋不停地磕头。锁烟跪坐在冰冷的地上,暗自垂泪。
东哥听完后没有立刻接话,她端过几上的玉瓷杯浅啜了一口。
“你想要我怎么帮你?”东哥直直看向苍白的锁烟。
锁烟不说话,只是恭敬地给东哥磕头。
“大福晋是王爷的发妻,您的话王爷不会不听…”阿丝插嘴道。
“放肆,你是想让我学那些一个多嘴的女人,不顾体统地在尊贵的王爷耳前乱嚼舌根吗?”东哥把手中的瓷杯重重放在几上。
阿丝噤了声,趴跪下来。
锁烟拽了拽阿丝的袖子,阿丝回过身看锁烟。
过了半晌,阿丝转回头,她咬咬牙对大福晋东哥说道.“格格知道欠了大福晋太多的情,这辈子是还不清了,就希望大福晋看在我们格格年幼可怜的份上,帮帮我们格格吧,只要大福晋帮了这个忙,以后大福晋只要有用到格格和阿丝的地方,定当万死不辞!”
东哥看向锁烟。锁烟漆黑宁静的眸坦荡地回视东哥,她郑重地点点头,盈盈地给东哥再行了个大礼。
东哥的神色缓和了些,“王爷的脾气。你们都是看到的,我的话,他未必肯听……不过,二贝勒毕竟是王爷唯一的兄弟,弟妹的事,王爷应该会用些心思。
嫂嫂现在还不敢给弟妹担保一定能把亲家哥哥救出来,但必会尽心行事。嫂嫂担心的只有一点……”
东哥停了停,脸上现出些许为难。
锁烟看向东哥,带着小心的疑虑。
“王爷向来尊奉‘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道理,我是他的嫡福晋,他一直认为我应该是世间最懂他的人,我若替亲家哥哥求情,只怕王爷不但不会理会,反而会怪我不识人体,妇人之仁,结果反而会糟,弟妹,我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是,待王爷心情大好的时候,我们三个找个合适惬意的地方,弟妹只管向王爷求情,嫂嫂我自会尽力在旁帮忙。这样一来,成功的把握才会大些。弟妹。你看呢?”东哥黑沉的眼珠让人有些看不透。
锁烟紧抓着胸口,直觉想要摇头,脑海中立刻闪过那张邪佞贵气的俊美脸庞,第一个感觉就是逃,她那么怕他,躲他且来不及,怎敢直接面对他为哥哥求情?
“弟妹,这可是唯一的办法了……”东哥沉声说。
“格格,您就答应吧,大福晋会帮您的。”阿丝摇着锁烟纤细的手臂,急道。
锁烟看看东哥,再看看阿丝充满焦急和担心的脸,挣扎着。不知道为什么,心儿沉沉的,头彷佛有千斤重,好像这头一点,她的生命就会天翻地覆。
“格格!”
格格究竟是怎么了?大福晋答应要帮忙了,格格反而沉默了。
难道是怕恭亲王吗?有大福晋在,恭亲上根本不会对格格不利呀!
“锁烟一额娘的命就在你手上了……”
额娘可怜兮兮的脸清晰地浮现在锁烟的面前,锁烟扰紧了小拳头,逼自己狠心。
她抬起苍白的小脸,红润的唇角已被贝齿啮出一抹殷红,有丝惊心动魄的美。
东哥紧盯着锁烟精致的小脸,黑眸里闪过一丝光。
“弟妹?”东哥挑起眉。
锁烟轻轻地点了点头。
东哥的眼眸更深远了些,挑起的眉头舒展开来……
如此平静地过了几日,这一天,天空落了人冬以来第一场新雪,厚厚的,鹅毛般漂浮,漫天漫地,让人惊喜。
锁烟畏冷,整日窝在暖阁里做女红,累了便拾起书卷来读,日子闲适得彷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她静静等待着大福晋的召唤,虽然马佳氏已多次派人过来催促,锁烟还是不动声色地忙着自己的事情。
一条人命岂是急就能急得来的?
院落里传来打闹的声音,是阿丝带着几个小丫头闹着小太监阿古玩儿,雪刚停,天气略微好转了些,一些年纪较小的下人,便忙着出去堆雪人玩了。
“格格,格格……”阿丝喳喳呼呼地闯进来。
锁烟惊了一下,细细的针扎到手指上,血珠立刻涌了出来,锁烟立刻把小手藏到暖耨里。
“格格,是大福晋房里的丫头来了……”阿丝伏在锁烟的耳边说。
锁烟正了正身,看向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