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苏慕青怔怔歪在车里，一句话也不说。
黎绍桓问：“怎么了？累啦？”
苏慕青摇摇头，还没开口，泪水已涌了出来。
黎绍桓吓了一跳，急忙将车停下，抱住她的肩：“慕青，你怎么了？”
苏慕青抹掉泪水，轻轻说：“这里不能停车的，我们回去再谈吧。”
黎绍桓索性将车开到一家咖啡馆前停下，说：“家里父母哥嫂都在，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苏慕青没有反对。
两人要了间包厢。
侍应生送上饮品后，黎绍桓便迫不及待地关上了门。
“慕青，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吗。”
苏慕青看着他，却很是迟疑。
“慕青……”黎绍桓的大手覆在了她的手上，紧紧将她包住，试图温暖她的心，“别这样，我们是夫妻啊，你有什么话不能对我说的？”
苏慕青垂下眼，低低地道：“是你告诉大哥我们准备要孩子了？”
黎绍桓想了想，说，“我是打算说的，但被你打断了。是他自己猜到的。”
“你不在他面前提小圆，他又怎么猜得到……”她已然带了泪声。
黎绍桓摊开手：“这有什么不对吗？我们结了婚，想要孩子也是很正常的事……”
“你觉得你大哥现在很正常？”她不由自主提高了声音，“他好不容易才可以不再依赖轮椅，现在又被打回原形，你想他的心里好过吗？”
黎绍桓重重叹了口气，说：“你不必说得如此含蓄。他到底为什么心里不好过，你我都明白！”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哆嗦着双唇，双手已紧握成拳，“我真没想到，你的心理竟然是这么阴暗的！”
见她动怒，黎绍桓不敢再作任何辩解，以免说多错多。
他抬起双手做出投降状：“好好好，我心理阴暗，都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好吗？我向你道歉！对不起！我今天不该在大哥面前提孩子的事，也不该这样跟你说话！”
她冷冷回敬：“你这语气，这态度，是道歉吗？”
“那你还想要我怎么样？”他已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了。
苏慕青拧着脖子不看他，也不说话，眼泪一滴接一滴淌了下来。
黎绍桓掏出纸巾想替她擦掉泪水，却被她一巴掌打了过去。
黎绍桓很是无奈。
他犹豫再三，把想要说的话在心里来来回回默念了好多遍，感觉他的话已经委婉得不能再委婉了，这才说道：“慕青，我早就跟你说过，我妈和我大哥，他们的脾气都比较乖张，不好相处……大哥他，他一直放不下你……你心里明白，我心里也明白。遇到这样的事，我也知道你很为难。感情的事，是没法分对错的。但有一点你要弄清楚，你爱的人是我，不是他！你这样一直给他希望，然后又亲手打破他的希望，只会带给他更大的伤害，你明不明白？就算我今天不说，等到我们的孩子出世的那一天，他一样会知道！那个时候，他受到的打击只会更大！你明不明白呀！”
苏慕青猛地望向他，依旧一脸冷漠：“接下来你是不是又该说，长痛不如短痛了？”
“是，我就是这个意思。”黎绍桓也强硬起来。
苏慕青哽咽着道：“可你知不知道大哥现在的真实情况？！他每天都在以泪洗面，不吃不喝……如果我不去看他，他真的会饿死的！”
“慕青……”
黎绍桓刚要说话，却被她打断。
“你听我说完。”她擦掉泪水，郑重其事地道，“你说的那些道理我都明白。但理论和实际是有差别的。如果我们真的对他不闻不问，想用这种办法让他死心，他只会走死胡同，越陷越深！他现在的确有很严重的心理疾病，所以他现在更需要的是疏导而不是疏远！我去见他，并不是你想像的给他希望！我每次都在开导他，让他慢慢从这段感情里走出来！接受现实！但这需要一段过程，你能不能对他有点耐心呢？”
“就算他是个婴儿，陪了他这么久，也该断奶了！”黎绍桓再也忍不住嚷了出来。
“你真是越说越离谱了！”苏慕青只觉一股怒气直冲大脑，再也冷静不下来了。
“我怎么离谱了？我只是要求我的妻子在家多陪陪我，这也叫离谱？！”
“他是你哥哥！你能不能再大度一点？”
“就是因为他是我哥，我才这么痛苦！”黎绍桓再也忍不住爆发了，“我明明知道他一直放不下你，却还把你送到他身边，你说，你还要我怎么样大度？！是不是跟你离婚成全你们你才算满意？！”
一杯咖啡迎面泼来，他看到了一双失望透顶的眼。
苏慕青已站起身来。
她喉咙艰难地动了动，缓缓放下杯子，声音都变得黯哑起来：“你大哥已经决定带你妈离开这里了。你现在满意了？”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叫了一辆出租车，绝尘而去。
黎绍桓机械地擦拭着脸上的咖啡，泪水禁不住夺眶而出。
坐在车里考虑了很久，他终是调转方向，向着别墅开去。
黎绍楟正在收拾行装。
黎绍桓上前拦下他：“大哥！你真的要走？！”
黎绍楟点点头，对他微微一笑：“我已经好了，你们的婚礼我也参加了。我想我应该再次启动我的旅行。”
黎绍桓抢过他的衣裳，说：“大哥，那怎么行呢！医生说你需要静养的！你还是在这里多留一段时间，养好身体再走不迟啊！”
“不用担心。”黎绍楟仍是一脸淡然，“我已经订好了船票，在游轮上，跟着船到处走，不累的。”
“大哥……”黎绍桓抱住了他，像个孩子般哭了起来。
“绍桓，别这样……”黎绍楟在他背上温柔地摩挲着，就像小时候一样。
黎绍桓的泪愈发汹涌。
“大哥，你别走！我们现在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了，就让我好好照顾你……”
“你已经照顾我这么多年了。”黎绍楟微笑着说，“现在你也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家，是时候放下我这个累赘了。”
“不，大哥，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我知道，我知道……以前无论有多难，我们兄弟都能挺过去。现在也一样。”黎绍楟的声音也哽咽了，“其实大哥很明白，一直以来，都是大哥一厢情愿的……你不要怪慕青。大哥现在想通了……真的……我想我到处走走，总比困在这里无所事事得好。在外面，心就静了，就不会再去想她了……”
“大哥……”
“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一定都做得到。我虽然在外面，只要盛天有事需要我，我会第一时间赶回来支持你的。”
兄弟二人紧紧相拥。
黎绍楟拍拍弟弟的背，说：“好啦，晚了，你快回去陪她吧。我会给你寄明信片的。”
黎绍桓努力挤出笑容：“哥你不要这样老土好不好，用手机发照片不是更方便？”
黎绍楟也跟着笑：“好，我就用手机发。放心吧！”
“什么时候上船？我送你们。”
“不用了。我们自己叫车走，很方便的。”
黎绍桓明白他心意，不好再坚持。
和哥哥告别后，他又来到了母亲房前。
孙彦琳紧闭房门，不肯见他。
他知道母亲恨他，他也不想再生事端，站在门口低低说了声：“妈，你多保重！”
回到家，苏慕青已睡下了。
但他知道，她并没有睡着。
她还肯留在他们的房间，并不是因为她已经原谅了他，而是她不想让家人知道他们又吵架了。
她这样，只会让他更加担心。
以她的性格，如果她不怕家里人知道他们发生争执，那说明他们的争执只是小事一桩；如果相反，那只能说明，她心中已有了自己的打算。
黎绍桓心中一紧。
他小心翼翼挨在她身旁躺下，轻轻唤道：“慕青，我有话要跟你说。”
回应他的是一片沉寂。
他叹息着，翻过身想从身后抱住她，却被她用胳膊肘抵了回去。
“慕青，我刚才去见过大哥了。”他打开手机音频，将他同黎绍楟的对话录音放了出来。
苏慕青的泪水夺眶而出。
看着她不停耸动的肩膀，黎绍桓心里也很不好受。
他重新将她抱住，紧紧贴着她，低低地道：“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跟你说话……对不起……慕青，现在大哥已经想通了，你就原谅我吧……现在这样不是最好吗……”
苏慕青却拉开了他的手，转过身来。
她一脸泪水。
黎绍桓吃惊地望着她：“慕青，你……”
苏慕青一字一句地道：“黎绍桓，我们离婚吧！”
犹如五雷轰顶，黎绍桓张大了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待他回过神来，他再也忍不住吼出来：“为什么？！事情已经解决了，为什么你还要闹？”
“我没有闹。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她用力擦掉脸上的泪水——她的眼中已不再有泪，“想看清一个人真的不容易。我今天才知道，你是这样一个自私又无情无义的人。”
“我自私、无情无义？！”黎绍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苏慕青咬牙道：“你妈妈有那么严重的抑郁症，你大哥也还是个病人！你叫一个病人带着另一个病人到处流浪，这也叫最好？！天知道这录音是不是你逼你大哥说的！你连这样的事也要做假骗我！你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