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青吃了一惊。
身后，是一个坐轮椅的女人。
她脸上满是泪痕，却努力保持着矜持与从容。
“你是？……”
“我是聂婉娴。”女人缓缓移上前来，“是绍楟在游轮上认识的朋友。你就是他爱着的那个女人吗？”
苏慕青张口结舌。
聂婉娴哽咽着道：“他跟我说，你永远都不属于他，我就猜到你结婚了。但我没想到，你的丈夫居然是他的弟弟。”
苏慕青垂下眼睑，轻轻说：“聂小姐，我们还是出去说吧。”
“不必了。”聂婉娴吸了吸鼻子，“他说，我和你很像，我就是来看看，我们俩到底有多像。现在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她这没头没尾的话，让苏慕青觉得很是无奈。
“我明白他为什么忘不掉你。”聂婉娴说，“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所以你肯来看他，却不肯看他写给你的信。”
苏慕青心中一动。
和黎天爱、江依莲之流交锋得久了，她已深感疲惫。
现在终于遇到一个善待她的女人，她感动得几乎想要流泪。
“聂小姐……”她上前握住了聂婉娴的手，哽咽着道，“谢谢你来看我大哥……大哥能有你这样的朋友，是他的福气……”
聂婉娴却摇摇头：“不，我根本不配做他的朋友……如果我和你一样，是个健全的人，那该有多好……”
苏慕青急忙安慰道：“我大哥不是那种只看外表的人！”
“我知道……”聂婉娴悲哀地叹息，“可是他心里只有你一个，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苏慕青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聂婉娴哭了一阵，知趣地道：“我该走了。”
苏慕青拉住她：“如果聂小姐不介意，你可以在这里，和我一起等大哥醒来。我想，他醒过来的时候，要是看到你在他身边，他一定会感动的！”
聂婉娴冲她感激地点了点头。
孙彦琳买了些面包牛奶之类的回来，见到聂婉娴，她不禁呆住了。
她没想到这个女人会来医院探望绍楟。
本来，这次苏慕青的单独出现，让她心中又腾起了希望，可现在，“退而求其次”的女人也在，她到底该支持哪一个？
她想了想，说：“我觉得有点不舒服……我想回酒店休息一下。”
聂婉娴立即关切地问：“伯母您哪儿不舒服？这里是医院，不如趁这个机会在医院好好做个检查吧！”
苏慕青知道她想走“婆婆”路线，于是也附和着道：“妈，要不就让聂小姐陪你去检查下吧。有我在这里守着大哥就行了。”
孙彦琳说不出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天意如此，她只好点点头，对聂婉娴道：“聂小姐，那就……麻烦你了……”
病房内，黎绍楟静静躺在床上，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和上次相比，没有脸上的伤，他看起来安详了很多。
但这并不能让苏慕青心里好受一点。
她是如此地盼望他早日醒来，说明真相，告诉所有人，他不是自杀！
这场阴霾的确难以走出，但他必须要走出来！
这是他作为大哥，必须要承担起来的责任！
苏慕青紧紧握住了黎绍楟的手，同他手心对手心。
他的掌心透着他的体温，和正常人没有分别。
她哽咽着道：“大哥，你一定要醒过来……我和绍桓，都很关心你，在乎你……你快点醒来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求你了……”
黎绍楟静卧在床，没有任何反应。
长途奔波，加上对丈夫的担忧，苏慕青只觉心力交瘁。
她看了很多次手机，黎绍桓一直没有给她回信，她不禁更加焦急。
想睡又睡不着，不睡又困得睁不开眼。
就这样饱受煎熬，快到破晓之时，她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突然觉得好像踩空了楼梯一样，身子猛地一颤，人已惊醒。
抬头一瞧，黎绍楟居然靠在床头，深深注视着她。
她又惊又喜：“大哥，你醒了？！”
黎绍楟只是出神望着她，一言不发。
她迷惑了。
难道是在做梦？
突然觉得手被人用力捏住。
不是梦……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黎绍楟忽然用力一带，她一下子失去了平衡，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
不等她抬起身子，她的后脖颈已被一只大手用力摁住，她的头不自觉仰起来，一双温润的唇随即覆在了她的唇上。
“大哥……唔……”她的声音完全被湮没在了他的哭泣声中。
他早就醒了。
在她进到病房的那一刻，他就醒了。
但他不敢醒来。
他怕他醒来，她又会走掉。
听到她和聂婉娴的对话，听到她在床边的祈祷，他内心从未像现在这样挣扎。但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恐惧，反而令他勇敢起来。
“慕青……慕青……”他哽咽着唤着她的名字，泪水犹如决堤的水般涌出。
“我掉进海里时，四周黑漆漆的一片，海水不断往我口里灌，我以为自己快要死了……你知道吗，当时我唯一想到的人就是你……我要是真的死了，你会为我伤心吗？……慕青，在那一刻我才真正意识到，我真的不能没有你……我装得好辛苦，真的好辛苦……我对聂婉娴一点感觉都没有……我们只见过一面……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对不起……”
他方寸大乱，已是语无伦次。
说到最后，他只懂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地吻住她，泪水落在她的脸上，冰凉透心。
病房门外，聂婉娴怔在门口，面色苍白。
她已目睹了一切。
那一刻，她的心抽搐得厉害。
愤怒，失望，嫉妒……种种情愫夹杂在一起，涌进心里，却化成了苦涩。
她怕自己哭出声来，急忙躲在了一旁，用力捂住嘴，却又忍不住向窗内望去。
苏慕青紧紧闭着双唇，守住了自己最后的底线。
她无法预测强烈反抗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只好选择默默承受。
待黎绍楟情绪渐渐平复，她终于有机会开口，轻轻唤了一声：“大哥……”
这声呼唤，犹如迷雾中陡然出现的一束光，一下子照亮了前面的道路。
黎绍楟如醍醐灌顶般怔住，松开了手，垂下眼睑，羞愧得不敢再多看她一眼。
“大哥……”苏慕青极力想化解这份难堪，努力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哽咽着道，“你醒了就好了。绍桓他……”
黎绍楟却一反常态地吼了一句：“不要再提这个人！”
苏慕青怔住了。
“大哥？……你……你这是怎么了？”
黎绍楟欲言又止。
苏慕青哽咽着道：“大哥，你别这样……绍桓本来是要和我一起来的。但他突然头痛得厉害，是我怕他拖严重了，非要他先去看了医生再说……他前天去了医院，到现在还没有给我消息，我很担心他……”
“他当然头痛得厉害！”黎绍楟扔下这句话，恨恨地扭过脖子，再也不肯看她。
苏慕青咬住嘴唇，定然道：“大哥，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最关心绍桓的人就是你……如果绍桓哪里得罪了你，你可以告诉我们，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对我们呢……”
“我……”黎绍楟双手抓紧了被单，眼里烁着不可名状的怒火，心中的愤怒，到头来，却化作了一声叹息。
与此同时，黎绍桓匆匆赶到了医院，向着黎绍楟的病房大步走来。
还没走到病房前，迎面一个女人飞快地转动着轮椅向他冲来，险些将他撞倒。
还好他反应奇快，闪身避开了她。
“干什么呀这是……”他轻声嘟囔着推开门，不由喜出望外，“大哥！你醒啦？”
“绍桓！”
乍听到他的声音，苏慕青几乎是飞奔而来扑进了他的怀里，紧张地问：“你怎么样？头还痛吗？”
“不痛了。”黎绍桓温和地对她笑了笑，用力拥了拥她的肩，“我没事。放心吧。”
苏慕青深感委屈。
她紧紧抓住他的衣裳，竟像个孩子般在他怀里失声痛哭。
黎绍楟心头一阵哽咽。
她对绍桓一往情深，如果将真相告诉她，她是否会认为他在枉作小人？
黎绍桓安慰了一阵，苏慕青才慢慢止住了哭。
她低低地道：“绍桓，我有点不舒服……我想出去一下……”
当着哥哥的面，黎绍桓也不好表现出太多的亲昵。
他略一点头：“好，你去吧。感觉好点了就给我打电话。”
目送着苏慕青离开，他这才转过头来望向黎绍楟。
黎绍楟的目光依然落在门外，就好像连魂魄都被她带走了。
他只好轻咳了几声。
黎绍楟终于收回了目光。
目光交错间，黎绍桓已觉察到了哥哥目光中的异样。
“大哥，你感觉怎么样了？”
黎绍楟紧紧抿着嘴，千言万语到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大哥！”黎绍桓坐到床边，紧紧抱住了他的肩，“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你怎么会跳海的？”
黎绍楟的双唇哆嗦得厉害，胸脯大起大落，鼻子里发出急促的呼吸声，让人见了愈发紧张。
“大哥……”
黎绍桓刚唤了一声，就被黎绍楟愤然打断：“我不是你大哥！我没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兄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