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苏慕清醒来时,房间里果然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若不是昨夜的痕迹还在,被子也仍存余温,她几乎都要以为自己在做梦。
苏慕清坐起来,靠在床头,有些茫然。
“醒了?”似是早已等待多时,寒懿很快出现在门前,露出比往常更温柔的神情,“给你准备了早餐。”
苏慕清看着自己面前呈一字码开的生煎,玉米烙,和站在一旁为她倒豆浆的寒懿,心情有些复杂。
“你不是和吴姨说喜欢吃这些吗?”见她迟迟没有动静,寒懿弯了弯唇角,“起床气?”
“寒先生……”
“昨晚,你可不是这么叫我的。”寒懿的声音淡淡,神情却透露出一种危险,“要我帮你回忆一下?”
苏慕清瑟缩了一下,仍是接着道:“我听说,你很爱你的未婚妻。”
期待的反驳没有响起,她自嘲地笑笑:“如果你真的爱她,就应该早点告诉我。”
“告诉你做什么?”
“告诉我,我就不会爱上你。”
寒懿闻言,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深。
“原本在听闻你有未婚妻的时候,我就该主动离开。或许在你们眼里,这样做很虚伪,但情妇终究只是情妇,我不会插足别人的感情,做一个第三者。”
苏慕清抿抿唇,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表达什么。
她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好像同时有数种声音争吵着,一边让她放弃,一边又极力劝阻。
“寒先生,我们解约吧。”苏慕清用力扯扯唇角,笑得勉强,“在别人眼里,你已经结婚了,更何况,你的未婚妻还在……”
“苏慕清,你一直把我的未婚妻挂在嘴边,可是你问过你的心么?”寒懿握住她的手,放在她的胸前,“仔细听听看。”
苏慕清闭上眼,摇摇头。
“你在逃避。”寒懿稳住她的肩膀,“因为你爱上了我。”
一道惊雷。
“是!”苏慕清猛地推开他。
寒懿说得没错,她早就爱上了他。
从她看见林若言的请帖开始,她就意识到了。
“你已经见过我的妻子了,寒磊没和你说么?”寒懿揽住她的肩膀,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柔和,“她会一直躺在病床上。”
“这不是理由!”
“这就是理由。”寒懿握紧她的肩膀,强迫她冷静下来,“除了明面上的妻子之外,你会是我唯一的女人。”
苏慕清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寒懿。
他好像又瘦了些,大约是为了婚礼,所以面部整洁得过分,可是苏慕清看得出来,他的眼里有深深的疲倦。
“慕清,听话。”他将她揽入怀里,身上是好闻且熟悉的香味。
你不会知道,为了我们的爱情,我究竟付出了什么。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拥抱着,今天的寒懿似乎格外地有耐心,任苏慕清哭了许久,甚至弄脏了他六位数的衬衫。
“以后,你就要替我洗衣服了。”寒懿刮了刮她的鼻头。
苏慕清缩在他的怀里,心里觉得既陌生,又期待。
如果这是假象,她宁愿一直活在梦境里,永远不要醒来。
“可是,许小姐只是病了。”苏慕清抬头看他,“她心里一定很介意我的存在。”
“别想那么多。”寒懿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我们现在这样,就是她的意思。”
“什么?”苏慕清吃了一惊。
原来还有女人,这样想把自己的丈夫往外面推。
“我和雅曼……曾经在一起过,像你和林若言那样。在遇见你之前,我也以为那就是我想要的爱情。”寒懿半搂着她,给自己点了支烟。
苏慕清默默地伏在他的腿边。
“可是后来,她的病发作了,是家族遗传。”寒懿的脸和声音隐在烟雾里,显得模糊不清,“从那以后,我们见面的时间就少了很多,大部分时间,她都在昏迷,发病的前一天,她约我去了我们的新房。”
寒懿顿了顿,环顾四周。
“是这里吗?”苏慕清问道。
“是,就在这里,她告诉了我关于许氏的秘密。”寒懿低下头,正巧看见苏慕清仰望着他,如小鹿般纯净的眼神不由得让他心头一动。
“别闹!”苏慕清娇声喝道。
“我还不至于那么饥渴。”寒懿弯着唇,将她端正地放在自己的身上,却没有进行下一步。
苏慕清被他这么一闹,忍不住脸红。
“洛洛这孩子,性子有些孤僻,除了雅曼,他谁都不能接受。”寒懿伸手,把玩着她垂落在胸前的秀发。因为是刚刚起床的缘故,苏慕清还没来得及穿戴整齐,昨天的婚服被寒懿扯成一团乱麻,全部丢在了一旁,所以她现在只穿了个小肚兜。
如果不知道之前进行了一场中式婚礼,还真有几分情调。
“所以我把他放到你身边,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你能够改变他。”
闻言,苏慕清揶揄道:“男人的直觉?”
寒懿惩罚性的轻轻捏了一把她的腰,直到她惊呼一声才罢手。
“再调戏我,你今天就别想下床了。”他凑到苏慕清的耳边,轻声威胁。
苏慕清识相地噤声,只是缠着他问原因。
“没什么,因为你和雅曼的性格太像了。”寒懿注视着她,又像在透过她看别人,“你们的性格都很柔软,但是原则很强。”
身上的女人忽然推开他,一声不吭地往床边走。
“只是相似而已,又没有把你当替代品。”寒懿伸手一揽,像捞一只调皮的猫儿,替她顺毛,“怎么,这就生气了?”
苏慕清不肯看他,将头别向一旁。
“腮帮子鼓得像只河豚。”寒懿捏捏她的脸,像普通的情侣一样拍拍她的肩膀,“乖,想吃河豚么?”
“不吃,那玩意儿有毒。”
“是有毒。”寒懿点点头,“但是人生不长,偶尔也需要点乐趣。”
“在死亡边缘走一遭的乐趣?”苏慕清歪着头反问他。
“我发现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寒懿将手穿过她的腋下,轻而易举地将她举起来。
苏慕清正要挣扎,被他一句话打住。
“别动。”寒懿凑近她,一动不动,“让我静一会。”
房间里安静下来。
寒懿果然就这样安静地靠在她胸前,既没有多余的动作,也没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可是苏慕清莫名觉得难过。
她垂下脸,寒懿的头就这样抵在他胸前,毫无防备地紧贴着她的身体。苏慕清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放在他的头顶上。男人的身子瞬间僵了一下,但是很快又恢复之前的状态。
苏慕清抚摸着他的头,感受着光滑的发丝在手心间划过的触感,像有一只触手,在她的心上滑动,惹得她的心痒痒的。
寒懿的头微动,他直起身子,将苏慕清一把按倒在床上。
“你以前也这么安慰林若言?”
苏慕清与他对视,她毫不怀疑,只要自己说一句“是”,他会直接把她从这里丢下去。
这是A市最高的建筑之一,也是住宅里中的富人区。
“没有,我没和他上过床。”苏慕清露出轻柔的笑,“我拒绝了。”
“为什么拒绝?”
大概无论什么样身份的男人,总会对自己女人之前的男人充满好奇,寒懿也未能免俗。但是苏慕清觉得这样很好,他只有露出这样的神态,才能稍微摆脱一会那个高高在上的影子。
“让我在上面。”苏慕清微微侧过脸,她知道自己这样很迷人,“让我在上面,我就告诉你。”
寒懿凝视着她,眼里渐渐燃起她熟悉的欲火。
“你这是在**我。”
苏慕清被他的反客为主搅弄得浑身不自在,刚刚好不容易聚起来的调笑他的心情又消了不少,寒懿总是有办法叫她乖乖听话。
对此,她也很无奈。
“刚上大学不久,还保留着高中的思维方式呢。”苏慕清无奈笑道,“想着能拖一会是一会,没想到成了这样。”
寒懿捏住她的下巴:“你很遗憾?”
“怎么可能。”苏慕清故作生气地拍掉他的手,“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也没办法遇见你。”
寒懿眼中的欲火终于成燎原之势。
夜夜贪欢,日复一日,不知在房间里待了多少天,寒懿总是白天出去,晚上回来,搞得苏慕清接连几天都提不起精神,病恹恹的模样。
她始终没有提过要离开,寒懿也就装作不知道。
手机关机了不知道多久,早已被主人遗弃在某个角落。苏慕清都希望时间能够禁止在这一刻,他们待在布置得体的新房里交流。
寒懿从来不提外界发生的事情,苏慕清就假装一片祥和。
可是纸终究包不住火。
这一日,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苏慕清正趴在床上翻阅着寒懿托人给她找来的书,这是本全英文的名著,她大学时候非常感兴趣的一位作者写的。
“苏姐姐。”许洛杨的脸出现在门口。
苏慕清抬起头,庆幸今早起来的时候顺便收拾了一下自己,否则现在就得在孩子面前出丑了。
许洛杨一路走到她的面前,停下脚步。
她没有回答他。
苏慕清现在面对许洛杨时,她的心情很复杂。不得不承认,廖曦的那段话确实对她产生了影响,尽管心底觉得荒谬,但她仍然下意识地提防着他。
“苏姐姐。”许洛杨又唤了她一声,露出温和的笑容,“你怕我。”
“胡思乱想什么呢。”苏慕清坐起身来,“你怎么到这来了?”
“现在,整个A市都快疯了。”许洛杨轻声道,“苏姐姐,你和爹地的事,全A市人都知道了。”
时间切回到四天前。
碧水青天内,凌晨三点,宾客散尽。
寒懿站在床边,饮下最后一口酒。
他转过头,意外地看见了本应该早就离去的林若言。
林若言的表情有些古怪,像是阴沉,又像恍然明白了什么。他一步一步走向寒懿,眼里的冷意越发清晰。
“你掳走了慕清。”
是陈述句。
寒懿把玩着手上的高脚杯,目光落回窗外几乎连成一片的璀璨星河上。碧海青天之所以能够售出这么高的价格,不仅仅因为它装修得金碧辉煌,相较而言,它更出名的优点是放眼望去,就能瞧见整片星河。
A市作为一个经济城市,空气质量显然不会好到哪儿去。
正因为如此,这片星河成为了碧海青天最大的竞争力。
寒懿在窗边又待了好一会,才转身看向林若言。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习惯了站在这里看夜景。”他启唇,说着毫不相干的话,“所以我从来不能理解那些渴望仰望星河的人,因为这片星空,原本就在我的掌控之中。”
林若言紧盯着他,目光中似淬了毒。
“你不会得意多久的,我了解慕清,她想要一心一意,平等的爱情。可是你注定给不了她。”
寒懿垂了垂眼,似在思索着什么,神态却一派悠然。
“许洛杨那小子,可是许家的一头狼。作为对手,我劝你尽可能把他丢远一点,免得伤了自己。”林若言轻哼道,“还一并伤了慕清。”
寒懿瞥他一眼,似是心中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他望向左边的酒架,上面零星摆了几瓶昂贵的红酒,或是因为度数过高,或是太过籍籍无名,显得无人问津。
他抬起手指,隔空点了几下,露出满意的笑容。
“我就知道,它会被放在这里。”寒懿来到酒架旁,取下刚刚被他选中的那一瓶,轻轻晃动,瓶身里传来液体们碰撞的声音。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姿态优雅地转过身去,“你也要来一杯吗?”
林若言不满他的泰然自若,却不想暴露自己的急躁,他硬邦邦道:“不用。”
寒懿了然地点点头。
“寒懿,我知道你是寒家的天才,但是ELA已经把手伸进A市了,如果我们此时继续争执不休,只能落得渔翁得利的下场。”林若言不死心道,“我知道你最近清理了不少许氏的老顽固,但这不是你放心的理由。”
“林少,你今年多大了?”寒懿忽然抛出一个问题,打了林若言一个措手不及。
“我说,你才刚大学毕业不久吧?”寒懿接着自顾自地道,“会下国际象棋吗?”
林若言会,但是他显然不想浪费时间,于是摇摇头道:“我们……”
“在这个地方,不会有永远的朋友,也不会有永远的敌人。”寒懿淡淡道,“如果你是因为慕清来向我宣战的,那么我很乐意接受你的挑战,可若你来为你的家族当说客,那恕我无礼。”
“我不会和任何人合作。”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寒氏维持了近一个世纪的骄傲。
林若言忽然意识到,他不是在和什么生意人谈话。早些年的时候,寒氏在战场上,就是出名的一头猛虎。
寒氏现在的企业,却不仅仅来自当初的赫赫军功。
只有弱者才需要成群结队。
寒懿站在酒架旁,一口酒顺着他的喉管顺流而下,除了直冲鼻腔的酒精味之外,还有满嘴的顺滑。林若言站在他的身边,忽然打了个冷战。
“原来是这样。”林若言露出若有所思的笑容,“如果是你的话,说不定也可以试一试。”
寒懿定定地看着他。
“多有冒犯,还请见谅。”林若言想了想,转身离去,“ELA可不会允许你继续称王,更何况。”
寒懿听明白了他的意有所指,却没有丝毫反应。
“那之后发生的事情,就如你所见了。”许洛杨收回手机,上面几个鲜明的大字仍然烙在了苏慕清的心底。
“结婚当日即婚变?寒氏迎来前所未有的危机。”
“所以,你是来警告我的?”苏慕清的心中滋味莫名,“我威胁到了你们的利益。”
出乎意料的是,许洛杨摇了摇头。
“我不关心寒氏,我只关心妈咪。”自再见以来,许洛杨的嘴角添上了第一抹笑容,“妈咪想见你。”
苏慕清惊讶地抬起眼。
许雅曼所居住的医院和苏慕荷的疗养院意外地相似,二者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处在远离市中心的城郊处,既安静,又方便撤离。据许洛杨所说,离这里最近的私人机场上常年停着一架飞机,一旦A市出现变故,许雅曼立刻就会坐上开往悉尼的飞机。
在那里,许氏已经购置了一笔房产,并且在当地银行秘密存放了一笔数目可观的存款。
苏慕清跟着侍者一路七扭八拐地穿越大片园林,说是园林其实有些不严谨,因为在她的眼里,这完全和市中心的公园不相上下,完全称得上是一座城郊公园。
约莫三十分钟后,她终于来到了一个看起来相当典雅的房间,房间的主人显然品味不俗,放眼望去,竟然让见惯了名画的她也颇有些惊艳。
“色彩搭配得真好。”苏慕清由衷地感叹道。
“当然。”侍者礼貌地笑着,上扬的嘴角里带着骄傲,“我们大小姐可是斯亚福美院的第一名。”
闻言,苏慕清很快收回手,神情有些落寞。
如果当初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理想,那她现在或许也能骄傲地说出自己是斯亚福的一员。
进门后,映入眼帘的,是许洛杨的背影。
他坐在一张沙发椅上,坐姿很端正,甚至有些小心翼翼。从苏慕清的角度,只能望见他垂着头和床上的人交谈,却不能看清他的模样。
“是慕清来了吗?”
不知什么时候,侍者已经退下去了。
苏慕清在门边站了很久,犹豫着自己该以怎样的开场白打招呼,才不至于尴尬。
毕竟……在那儿躺着的,是寒懿的正牌妻子。
许洛杨让开半步,露出许雅曼温柔的脸。
她笑得如婴儿般纯净,让人很难联想到她是个得了不治之症的女人。
苏慕清并不清楚她的病情,只能从寒懿的话中推测出一星半点。
“过来吧。”许雅曼又露出那样的笑容,“别站在那儿。”
苏慕清抿抿唇,步伐有些虚浮。面对她,她的心里始终有些恐惧。
“这段日子,谢谢你在阿懿的身边照顾他。”许雅曼拉过苏慕清的手,后者感受到一股冰凉,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抱歉,我这个病秧子,四肢总是这样的,没有冒犯你吧?”
苏慕清摇摇头,仿佛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没关系,你不用害怕。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许雅曼笑得眯起眼睛,无论什么人看来,她都是和善的,“今天叫洛杨把你带来,是想和你仔细谈谈今后的事儿。首先,我得给你赔个不是。”
说罢,她松开苏慕清的手,低下头,行了个标准的鞠躬礼。
苏慕清忙扶起她的身子。
“洛杨他不懂事,听了那些人的谗言,买通人撞你,是他的错,我已经教训过他了,如果你不解气的话,我让他再给你道个歉。洛杨。”
“是。”许洛杨弯下腰,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对不起,苏姐姐。”
苏慕清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好像当初在寒懿的办公室里也是这样,寒懿教训了他一顿,他就恭恭敬敬地向她道歉,还给她泡了一大堆咖啡。
“您太客气了。”虽然不是第一次见许雅曼,但是醒着和昏迷的她完全是两码事。苏慕清有些拘谨地坐在床边,不知如何是好。
“慕清,关于你的事情,阿懿已经和我说过了。”许雅曼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你放心,一直以来,我都是支持你的。”
“你……支持我?”苏慕清吃惊道,“可我的身份。”
“你的身份没有任何问题。”许雅曼握紧她的手,神情严肃,“慕清,我已经不能再陪着阿懿了,可是你可以。我很羡慕你,所以,有一件事,我想拜托给你。”
苏慕清怔怔地看着她。
“我希望你能帮助阿懿,彻底摆脱许氏的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