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瑾亲自过问了当初盛贵妃处死于真真和那个偷情侍卫的事情。
这事儿过去那么久一直没人敢提，当初陆怀瑾连于真真的尸身都没让收敛，还是于家自己低调着运回去草草埋了。
现下陆怀瑾自己又重新问起来，那偷情的侍卫没什么家人，死了就是死了，乱葬岗上挖个坑随便埋了也就完事儿。
陆怀瑾记得当日那侍卫穿的衣服，一并给他赔了葬的，还有当日搜出来的那几样东西，尸体烂了认不出，但是东西却很好认。
“挖。”
他一声令下，今日就把乱葬岗挖个底朝天，也要把那人的葬身之地找出来。
陆怀瑾就在一旁守着，黎婧姝的话让他也有些莫名的紧张。
如果黎婧姝看到的那个人真是那偷情的侍卫，那又怎么会和张璃有染？
陆怀瑾这方还没有想清楚，那边的小厮跑过来，神情有些不对劲：“殿下，似乎并没有看见殿下所说之人。”
陆怀瑾变了脸色，亲自去看，林林总总的十几个坑里，的确没有他要找的人。
陆怀瑾把目光看向更远处，眯了眯眼睛：“接着挖。”
黎婧姝跟在敦慈太后的身边，引得盛贵妃非常大的不满。
敦慈太后之前就对黎婧姝青眼有加，如今她又是太子妃，敦慈太后这么做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想直接栽培黎婧姝做皇后了么？
盛贵妃这段时间气的不轻，整个人看上去都憔悴许多，陆怀生一点悔意都没有，如今陆怀瑾回来了，他又算得上是什么东西？精心策划了那么久。还不是徒然为他人做嫁衣！
她怎么会有这样的儿子！
盛贵妃坐在塌上，端着茶盏已经出神了好几分钟。
轻尘在一旁守着，看盛贵妃在想事情，大气都不敢出。
盛南成入狱，敦慈太后独揽大权之后，雾秀宫的待遇便不如从前了。
盛贵妃可能还没有感觉到，但是轻尘往返于宫道各处，对于这些是最清楚不过了。
宫里的人势力惯了，眼见着盛家就要衰败，明里暗里给了雾秀宫不少的脸色看。
这些轻尘都不敢告诉盛贵妃，怕盛贵妃气坏了身子。
“从前依附盛家的那些大人们，可有回信了？”盛贵妃问一句，茶没喝一口又放了回去。
从前盛家得意的时候，左派也算是门徒众多，如今落了难，总该是有愿意施以援手的才对。
谁知轻尘摇了摇头：“娘娘，送出去的信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盛贵妃握紧拳头，气的哆嗦：“混账东西，当初收了我盛家多少好处，如果需要他们了，一个个倒是机灵得很！”发完气，又沉声道，“江北都督怎么说？！”
轻尘更是说不出话：“王大人。。。也没有回音。”
盛贵妃头疼的厉害，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实在是叫人上火。
尤其是王兴，当初巴结盛家的时候，盛家还真是看不上他，如今盛家有难，他倒是左右逢源，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只是上了一条船哪有说跳出去跳出去的道理？
“王兴。”盛贵妃喃喃一句，眼中尽是危险的神色，“你不仁，也就不要怪我不义拿你开刀了。”
此时的王兴哪里知道自己被盛贵妃记恨上了，他本就是见风使舵惯了，盛家强就靠着盛家，盛家没了有陆怀生，如今陆怀瑾回来了，自然又紧赶着去巴结陆怀瑾。
只可惜没算好日子，陆怀瑾一大早就带人出去了，王兴在长永府苦兮兮的等了大半天，连陆怀瑾的人影都没见到。
最后只能说把东西给放这里了，麻烦陆怀瑾回来以后，替他告知一声。
小厮连连应下，王兴才一步三回头的出了长永府。
王兴这个人，非常有意思。
他大摇大摆带着各种东西到陆怀瑾这里来，好似旁的人都是聋子瞎子，瞧不见他到底做了些什么般。
他能不能巴结得上陆怀瑾还未可知，不过得罪了陆怀生，倒是实打实的事了。
陆怀生本就因为陆怀瑾回来的事情上火，前段时间早出晚归，便是去见他的恩师。
黑衣男子亦是为了此事震怒，完全没有想到进了那个阵法，居然还可以有人活着出来。
他给陆怀生安了一个人使用，此人换做无弦，精通易容之术，当时就是他假扮了探子，在云逸国和扶南国之间周旋，骗得陆怀瑾等人入了阵法之中。
无弦亦男亦女，非常自负且行踪诡秘，虽说黑衣男子是说把无弦给陆怀生用，但实际上，无弦自己对于阵法的失败比陆怀生还要恼火。
他出手以来从没有失败过，陆怀瑾等人是第一个能够逃出来的，这就让无弦产生了巨大的兴趣，迫不及待的想要陪陆怀瑾再玩一玩。
所以陆怀生已经有三日没有再联系上无弦，气的在书房里大发雷霆。
双露一直注意些陆怀生那边的动静，今日砸了东西，把双露吓着了，陆怀生在她心里一直是一个非常克制隐忍的人，从不会做摔东西这样的事情，所以双露拍拍胸口收敛了一下心神，快步回房到王柔懿身边道：“王妃，王爷今日。。。似乎心情很是不好。”
王柔懿看双露一眼：“他心情不好我又能怎么样？他见了我，只会心情更不好罢了，我又何必去他跟前给自己找那么多的不痛快？”
双露见王柔懿心灰意冷，安抚到：“王妃不是说，要给王爷些时间么？日久见真情，王爷总有一天是会想起来王妃的好的，毕竟能一直陪在王爷身边的人，也只有王妃而已。”
王柔懿抬起眼眸，明明知道自己不应该有所期待，但还是因为双露的话而稍微振作了一些。
能陪在陆怀生身边的人，的确只有她而已。
“那。。。我去看看。”王柔懿小心翼翼的给自己打气，双露也鼓舞的看着王柔懿，伸手搀扶住。
王柔懿深吸一口气，往书房那边走的时候自己都有些发抖。
她其实是害怕的，她从没有做过这样的事，被人厌弃了还要上赶着去，她爹去太子府的事情王柔懿也有所耳闻，虽然觉得不妥当，但毕竟是她爹的事情，王柔懿也就没有过多过问。
陆怀生书房的门是紧紧关着的，她去的时候不出所料，还是被拦了下来。
看门的小厮都有些不忍心，瞥了一眼房门，轻声道：“王妃还是请回吧，王爷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别误伤了王妃。”
书房里已经没有了动静，不过听小厮这么说，王柔懿握紧了手中的绣帕，柔声道：“帮我通禀一声吧，王爷若是不想见，我。。。我再走不迟。”
小厮叹口气，不知道王柔懿为什么一定要亲耳听到那么伤人的话才肯罢休，又是何苦呢，王爷若是真的想见她早就自己过去了，哪里还用的上她这么一趟一趟的跑？
小厮站着没动，大概是觉着为了王柔懿去受陆怀生的一通火很没有必要。
王柔懿委屈的不行，她哪里受过这样的气？连个下人都使唤不动了么？
“王妃说话你听不见么？”双露气的不轻，横眉立目的质问一句，“可还晓得你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小厮低下头：“奴才知道，可。。。恳求王妃也别为难奴才了。”
她如今想见见陆怀生，都快成为难他们了，真是可笑。
王柔懿受不了这窝囊气，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双露，我们走。”
双露还想说什么，没说的出来，就见一个人一路从外边狂奔到书房前，喘着粗气道：“不好了，出大事了！”
说完才看见王柔懿在旁边，脸色猛的一变，一下子住了嘴。
王柔懿盯着他看一眼，蹲下脚步：“慌慌张张的做什么？出什么事情了这样大呼小叫？”
那人皱紧眉头，抬手就给了自己几个耳光：“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一边打眼珠子一边转，王柔懿越看越觉得奇怪：“别打了，究竟什么事情？说来我听听。”
“这。。。”他慌了神，求救一般看向守门的那个小厮。
王柔懿虽然单纯，但是并不蠢，这躲躲闪闪的样子，分明就是说了不该说的话被她听了去！
王柔懿发了狠，伸手指着那人的脑袋，大声道：“说！”
那人赶紧磕头，知道瞒不过去了，只能如实相告：“回王妃的话，方才宫里传来消息，说是。。。江北都督私收贿赂，买卖官职，结交党羽，有不臣之心，已经。。。已经被抓起来了！”
王柔懿愣了一下，花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她尖叫一声，两眼一黑朝后倒去，被双露抱住：“王妃，王妃你怎么了！快醒醒啊，你别吓奴婢，别吓奴婢呐！”
外头动静一下子大起来，惊动了书房里的陆怀生，他心头本就烦闷，推门出来就看见晕倒在双露怀里的王柔懿，皱紧了眉头：“这是怎么了？！”
前来报信那人赶紧磕头：“回王爷，江北都督被抓了，王妃听见消息，晕过去了。”
王兴被抓了？
陆怀生脸上没什么变化，看了一眼王柔懿，挥手道：“把她抬回房间去，别叫她情绪太激动了。”
说罢看了一眼报信之人：“你跟我进来。”
双露和其他下人一并把王柔懿抬了回去，陆怀生在书房了走了几步，问道：“太后下旨抓的？”
“是。”那人点头，“此时人已经在牢里了。”
王兴私收贿赂，买卖官职不假，当初皇帝急需用钱，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敦慈太后突然容不下王兴，想来是还有大动作在后边。
“去，盯着这件事，有任何情况都及时跟我汇报。”陆怀生眯了眯眼睛，总觉得这件事情来的太突然，很是蹊跷。
事实上，这件事情完全是盛贵妃推了王兴一把，王兴不肯为盛家所用，盛贵妃也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
王兴做的那些个破事人尽皆知，只不过一直没有捅破罢了，敦慈太后和陆怀瑾既然想要这么个契机，那么盛贵妃就送给他们。
果然，敦慈太后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虽然知道是盛贵妃推波助澜的缘故在里边，但是互利互惠的事情，敦慈太后还是乐意来参合一脚。
朝堂上没了盛南成，又料理了王兴，接下来陆怀瑾想要换上自己的人在核心岗位上，也就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了。
王兴直到进了大牢里，也没有想的明白自己究竟是被谁摆了一道，实在是气的要死却又无可奈何。
王柔懿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她哪里受过这样的打击，一醒过来，便挣扎着起来：“双露！快！回府！”
双露劝不住，王柔懿满脸的泪水，死都不肯相信这事儿是真的，一定闹着要回都督府去看。
陆怀生压根没有管王柔懿，她轻轻松松出了府，坐上马车回府。
都督府此时已经在被查封，王柔懿下了马车险些闲不住，昔日的下人们看见王柔懿回来，都哭作一团：“小姐。”
王柔懿走进府中，风光无限的都督府瞬间充满了颓废感：“爹呢？！娘呢？！这究竟是怎么了？”
下人们都是哭，只有年纪最大的姑姑说了话：“老爷被抓走了，夫人同罪，也随着老爷去了狱，都督府被查封，奴才们。。。也要被遣散了。”说完跪下来，声泪俱下的哭诉，“小姐去求求王爷吧，让他救救夫人和老爷，进了天牢。。。可就真的没法活着出来了。”
王柔懿往后退了几步，脑子里面一片空白，她泪眼朦胧，几乎瞬间，她的所有支撑都轰然倒塌了。
她是千金贵体的都督府小姐，是晋王妃，怎么会困得这样家破人亡的局面？！
“我去求王爷。”王柔懿喃喃道，跌跌撞撞的往外跑，“我去求王爷，我。。。我这就去求王爷。”
她抹掉自己脸上的泪水，可是双手颤抖，涕泗横流，她越擦越多，最后只剩无助的呜咽。
双露抱着崩溃大哭的王柔懿，说不出话来。
重新回到晋王府，陆怀生还在气定神闲的写字，这一次门口的小厮拦不住王柔懿，她发了疯，跌进来，跪在地上。
陆怀生看了一眼地上的王柔懿，对跟进来的小厮抬手：“下去吧。”
屋里只剩下他和王柔懿两人，王柔懿匍匐在地上，哭到不能自已：“王爷，求王爷救救我爹，救救我娘。”
陆怀生撑着脑袋，语气漠然：“你好生呆在后院，这些事情与你无关，别把自己搞得太狼狈了，你已经不是都督府的大小姐了，你是晋王妃，该当事事以王府为重。”
陆怀生的话像是刀子一样割在王柔懿的心头，她咬紧嘴唇，抬头看了一眼陆怀生：“王爷，求您了，我求求您了。”
说罢，猛的将头磕向地面，沉闷的声响像是石头砸在陆怀生的心口。
他叹口气：“我救不了，你下去吧。”
王柔懿听不进去，除了哭和不停的磕头，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她直到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弱小的什么都做不到，她什么都没有，失去了陆怀生的爱不算什么，如今，连王家也要没有了。
她彻底成了孤寡之人，再也没有任何的依靠。
“王爷，我爹他一直安守本分，为了扶南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怎么可能会是谋逆之人呢！求王爷救救我爹吧，求您了。”她知道的，只要陆怀生愿意，他一定有办法的。
她不知道要怎么样陆怀生才会愿意，她只能不停的磕头，把自己摆低，低到尘埃里去，只要能够换的一点点的希望，就够了：“只要王爷肯救救我爹，我给王爷当牛做马，在所不惜。。。”
“当牛做马？”陆怀生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勾着嘴角无奈的笑笑，“别磕了，下去吧，我帮不了你，再磕下去，磕坏了脑袋，可就不好了。”
王柔懿以头点地，泪水直直的落到地上。
她缓了很久，才抬起头来，看着地上自己磕破额头流出的血，终于知道了绝望是什么滋味。
陆怀生不肯帮她。
她在陆怀生的眼里，只是个笑话。
“下去吧，擦点药。”陆怀生见她不哭不闹了，重新拿起笔来，没再看王柔懿。
王柔懿缓缓站起身，扶住门边，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
双露被王柔懿的样子吓坏了。
她扶住王柔懿，见王柔懿失了魂，额头也磕破了，急得直掉泪：“王妃这是怎么了，才进去这么一会儿，怎么就把自己搞成这样了？疼不疼？还有没有哪里受伤了？”
王柔懿不说话，推开双露，回身直直跪在了书房门口。
她没有办法了。
她只能跪在这里，求心安也好，作践自己也好，被当成笑话也好，什么都好，她顾不得，也不怕什么了。
“王妃。”双露紧挨着王柔懿一起跪着，偷偷的抬手擦泪。
看门的小厮看不下去，探头看了一眼陆怀生，走进去轻声说了一句王柔懿在外边跪着。
陆怀生没抬头：“她愿意跪着，就跪着吧，跪的疼了，自己晓得回去。”
在陆怀生的心里，像是王柔懿这样的千金小姐，是吃不得这样的苦的，过一会儿坚持不住，也就作罢了。
小厮无奈的退出来，快步走到王柔懿跟前：“王妃回去吧，这么跪着也没用，王爷说了不行，就是不行，您这是何苦呢？”
王柔懿眼中含泪：“我不为难他，可跪不跪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不必多说，就当看不见我便是。”
明明已经是到了这个时候，和陆怀生的那些过往却偏偏像是回放一样在王柔懿的脑海里转个不停，每转一次，王柔懿就更清醒一些。
这个世界上哪有一成不变的喜欢，又哪有永生永世的爱人，不过是她天真，傻得可以，把什么都当做真的，把什么都放在心里。
陆怀生真是洒脱，对她好是真的，不要了痛快放手也是真的。
到了最后，走不出去，伤到极致的人，就她一个而已。
王柔懿跪了一会儿，天黑下来，夜间的风很大，吹的她的衣摆乱飞，弄散的头发也在脸上缠绕。
双露怕王柔懿的身子吃不消，她额头上结了疤，看上去更加狰狞恐怖。
“王妃，回去吧，咱们回去吧。”双露嗓子有些哑了，她不敢说自己能体会王柔懿心里面的感受，但是她知道身子要是垮了，才是真的没有指望了。
王柔懿狠狠地推开双露，发狠道：“要走你自己走！”
双露要紧牙齿，连她都冷的哆嗦，更何况是王柔懿。
她顾不得那么多，咬牙道：“王妃，我回去拿衣裳，你。。。哎。。。”
双露知道自己说再多也是徒劳，王柔懿是听不进去的，她担心的看一眼王柔懿，自己去拿件衣裳来，快去快回，应该没事。
可实际上王柔懿这个时候已经快要到极限了。
她心里冲击太大，根本就是崩溃的状态，再加上寒风凛冽，早就是抖得浑身麻木了。
她只觉得额头的伤口又烫又疼，身上却像是在冰窖里面一样。
“王爷。。。”她喃喃一句，泪水流干，脸上的泪痕也被大风吹干。
她摇摇欲坠，盯着书房的门，门外的小厮进进出出好几次，陆怀生依旧没有出来。
他的心肠真的好硬，王柔懿绝望的笑笑，笑自己傻，喜欢的每一个男人，都不喜欢她。
她连陆怀生的一丁点怜悯都得不到，更遑论帮她救父？
他。。。当然是要先保护自己的吧，怎么可能会拿自己的前程去开玩笑呢？
王柔懿的脑子乱的像是浆糊，她感觉天地似乎都旋转了起来，自己的身子和脑袋都变得轻飘飘的。
她眨了眨眼睛，想要稳住身型，可好像偏偏适得其反，根本就没有办法再保持平衡，王柔懿感觉到自己摔在了坚硬的地上，奇怪的是，她一点也感觉不到疼。
耳边的风声渐渐听不见了，失去最后的意识前，她感觉到一双温暖的大手把她抱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