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兵出征的大旗在扶南国的京城城门挂了三天。
陆怀瑾一走，关于立储的流言也渐渐有消停的势头。
陆怀生与王柔懿成亲以来的这段时间一直为着自己的事情四处奔走。
王柔懿没想过自己能和陆怀生琴瑟和鸣，她至今都还没有从改嫁的事情里面走出来。
陆怀瑾出征了，到了遥远的边疆，王柔懿也说不上自己心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她没想过自己能和陆怀生做什么人人羡慕的恩爱夫妻，这段时间以来，也没有跟陆怀生有什么过多的交流。
他很忙，特别是陆怀瑾出征以后的这几天。
不过王柔懿已经学会不去太过在意，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就是她能给的全部了。
今天的陆怀生却有些不一样，一大早的他便叫人在王柔懿的院子里搭上了桌椅，桌上铺呈宣纸，笔墨也就位。
王柔懿靠着门框看了一会儿，有些出神。
陆怀生布置好这边，又叫人抬来软椅放到对面，再添置上一方矮桌，搁上方才沏好的清茶。
“王爷这是在做什么？”双露看的好奇，贴着王柔懿轻声问一句。
王柔懿微微摇头，也不是很清楚。
布置好一切之后，陆怀生便抬头看她，阳光被他挡在身后，径直朝着王柔懿走了过来。
“来。”陆怀生自然又温柔的握上王柔懿的手，拉着她往软椅那边走。
王柔懿的心一震，眼神闪躲，心跳有些乱了。
“坐着。”陆怀生对她笑，是前所未有的亲昵，也是王柔懿从没见过的神情。
“王爷。。。”王柔懿轻声喃喃一句。
陆怀生还是对她笑，让她好好坐着，自己则走到对面坐下，将面前的宣纸铺平。
王柔懿从小家中教养便甚好，从来不缺少该有的才气，陆怀生让她坐好的时候她便知道了，他是要给她作画。
陆怀生分的很清楚，王柔懿和黎婧姝是完全不一样的。
对于王柔懿这样的女子来说，要让她动心不难，浪漫和温柔的蜜语甜言就足以。
这样的天气和氛围，作画恰是好时机。
陆怀生很贴心，怕王柔懿坐久了渴，早早地备下茶水，稍放一会儿，温度便刚刚好了。
陆怀生作画的功底还是有的，一个多时辰下来，他仔细打量自己的作品，又添上几笔之后，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双露上前替陆怀生拿起画来，画中的王柔懿侧倚软椅，顾盼生辉，娇媚动人。
王柔懿看得喜欢，这些日子以来，才算是真心实意的笑了。
“喜欢么？”陆怀生靠在王柔懿耳边轻声询问，王柔懿耳根子红透了。
她从小便被教导要矜持，哪怕是自己的夫君，也一定要恭敬有加，如此才能夫妻和睦。
王柔懿稍微侧过身子，福身道：“王爷的画功一流，柔懿叹服。”
“柔懿，这个名字好，你父亲定然疼爱你若珍宝。”陆怀生的语气带着些蛊惑的意味。
听到陆怀生说起这个，王柔懿的眼神暗淡了一下，想起王兴改婚约的事情有些难受，不过很快又道：“是，父亲母亲皆对我宠爱有加，柔懿在家中骄养惯了，若是有什么做的不妥当的地方，还请王爷能包容一二。”
陆怀生让双露把画拿下去，他看王柔懿的眼神带着光，像是装满了星辰：“你既然嫁过来，那便是晋王妃了，府中诸事皆是由你说了算，你即便是有什么做的不妥当的地方也不要紧，你这么美的女子，生来就注定是珍宝，从前你是王都督的珍宝，如今。。。你便是我的了。”
王柔懿震惊的抬起头，她被陆怀生的话惊得不清，看清楚陆怀生认真的神色后，又脸发烧的垂下眼帘。
这下。。。心是真的彻底乱了。
陆怀生怎么。。。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
见王柔懿不说话，陆怀生眼中闪过一丝微妙的变化，他再次拉上王柔懿的手，朝着房间里边走去，边走边道：“前些时候实在是琐事缠身，没有顾及到你，是我做的不好，往后定然是不会了。”
王柔懿的眼睛亮晶晶的，飞快的看一眼陆怀生：“王爷自然是以国事为重，柔懿都明白。”
站在她面前的，毕竟是她的丈夫。
木已成舟，她已经是认了命的，虽然从不奢望什么，但是陆怀生现在的态度，还是让王柔懿的心起了波澜。
陆怀生拉着她进了房里，自然而然的坐到了床榻边上。
王柔懿有些紧张，除了新婚之夜，陆怀生已经多日未曾踏足她的屋里了。
“柔懿。”陆怀生唤她，伸手将她轻轻揽入怀中，“我自会对你好的。”
说罢偏低下头，用手轻轻抬起王柔懿的下巴。
王柔懿身上止不住的有些颤抖，连睫毛都在抖动。
她下意识的闭上眼睛，竟然还有些紧张。
陆怀生靠的越来越近，他的眼睛看着王柔懿紧闭双眼的脸，眼睛里却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柔情。
他冰凉的神色一闪而逝，轻巧的，像蝴蝶一般触碰上她的嘴唇。
慢慢的试探，撩拨的抱紧，待到时机成熟，拥入全部。
热烈的宣泄过后，陆怀生并没有急着走，他像是恪尽职守的好丈夫，陪着王柔懿再睡了一会儿。
王柔懿起来沐浴的时候，他便独自在房间里看书，悠闲的下午时光过去的很快，用过晚膳以后，天色都才将将黄昏。
陆怀生看了一眼外边，突然站起身来。
“王爷是要出去么？”王柔懿心里一咯噔，几乎是脱口而出。
陆怀生抱歉的看她一眼：“我不会去很久，你若是累了就先休息，若是不累，可以等我回来。”
王柔懿懂事的笑：“夜间有风，王爷要外出记得多穿一件衣裳，保重自己的身子。”
陆怀生应下来，拍了拍王柔懿的手背，径直走了出去。
陆怀生此时出去，是要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他的外祖父，辅相盛南成。
盛家原本只是外城的一个小官，连进宫朝圣的都不必。
盛家的崛起和盛贵妃有必然的关联。
国祭司推算出盛贵妃是命定之人，皇上要嘉奖盛家，又不肯让盛家太过独大，所以给了辅相这么一个位高却不算有实权的位置。
盛南成向来是个有野心的人，藏得住锋芒也等得起时机，在朝廷上那么多年，也算是根基深厚。
一个女儿换一个博天命的机会，对盛南成来说，非常公平。
陆怀生和这位外祖父走动接触的时间不算太多，但是比起陆怀瑾，他又的确和盛南成更加亲近一些。
特地选在这是个造访，是因为陆怀生知道，盛南成有饭后下棋的习惯。
他特地前来，陪盛南成走上几招。
外头的小厮进来禀报说晋王爷来了的时候，盛南成愣了一下，随后沉声道：“让他进来。”
陆怀生从外边进来，脸上挂着笑意，拱手行礼：“外祖父。”
盛南成也带着笑意抬手：“生儿来了，坐。”
陆怀生坐到盛南成面前，面前是刚刚摆好的棋盘和棋子，陆怀生坐的那方是白子，他见盛南成没说话，率先开口道：“今个儿来的合适，正好陪外祖父下一局。”
盛南成没推辞，笑得眼睛眯起来，伸手捻起棋子，直接落了子。
两人来来回回下了一炷香的时间，谁都没有说话，气氛安静，只听得见落子和烛心燃烧的声音。
陆怀生顿了一手，棋局上攻守形势已分明，自己不管再怎么挣扎，似乎也逃不过溃败的局面。
陆怀生苦笑一声：“外祖父的棋又精湛了，孙儿自愧不如。”
“你心是乱的，自然棋就散了。”盛南成也把手中的棋子放下，给陆怀生抵了一杯茶，“有心事？”
陆怀生叹口气，摇摇头。
盛南成何等精明的人，自然知道陆怀生心里的心思。
他不好说，自己便给他一个好说的台阶。
“瑾儿出征，自是勇气可嘉，只是年轻人总是太过气盛，容易反伤了自己，储君去历练历练是好的。”盛南成提到出征的事情。
说到储君，陆怀生脸上的肉抽了一下。
“太后总归是有自己的思量的。”盛南成喝口茶，看见陆怀生的脸色有些变了。
陆怀生也看向盛南成：“那是太后的思量，那外祖父您的思量又是什么呢？”
盛南成心中有了定数，果不出他所料，陆怀生此时来，是想试探他的口风。
其实往情分上说，陆怀瑾和陆怀生都是他的外孙，谁做储君，对盛南成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只不过这两个孙儿，又有各不相同的地方。
陆怀瑾自小就养在皇后那里，情分和性情都最不像盛家人，反而是陆怀生与他更像。
盛家人有盛家人的性子，对于更像盛家人的陆怀生，盛南成自然觉得比陆怀瑾更好控制。
他心中百转一瞬而逝，陆怀生的话音落下，盛南成便笑道：“你和瑾儿不一样，你一向沉稳，更适合统领大局，我认为，太后的思量不足以尽信。”
陆怀生闻言，勾了勾嘴角，随后又恢复了沉静，接着道：“不信又如何？如今大权可都掌握在太后的手中。”
“孙儿既然知道我有自己的思量，那你应该也有自己的思量对吧？”
“哈哈哈哈哈哈。”两人目光相撞，陆怀生道：“喝一杯？”
盛南成接着也大笑起来：“喝一杯！”
次日上朝，盛南成特意比平时的时候来的更早了一些。
敦慈太后坐在上座询问是否有重要的事情上报。
王兴瞧见盛南成站在最前边的位置，他驻足一群大臣们之中，看了盛南成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
陆怀生今个儿没来，朝堂上各种各样的声音都有，没了这位晋王爷的到场，大家说起储君出征时的氛围似乎也变得稍微轻松了一些。
盛南成今日很是心不在焉，敦慈太后说话的时候，也几次做出不适当的举动来。
敦慈太后看在眼里，却没有表现的出来。
见没人要说什么了，便宣布无事退朝。
王兴先跟着别的大臣出去了，一群人边走边说，王兴站在最外侧，并没有插话。
盛南成突然出现在他身边拍他肩膀的时候，王兴吓得不轻。
他顿了一下，瞬间就拉开了和其他大人们的距离，王兴缓口气，对盛南成行礼：“辅相大人。”
“王都督今日来可还好？”盛南成脸上挂着微笑，可落在王兴眼里，像是被豺狼盯上了。
“多谢辅相大人关心，身子已经大好了。”王兴也附和着笑道，稍微垂下眼帘。
“王都督和我如今是亲家了，日后自然该多多走动，也好亲厚亲厚才是，王都督以为呢？”盛南成这话说的亲近，看见王兴脸上的表情变了。
王兴稍微站直了身子，听到盛南成这样亲切的语气，一下子心花怒放起来，笑的也更加灿烂了些：“是是是，辅相大人所言极是，下官与辅相大人既是亲家了，自然是该多走动的。”
盛南成眼珠一转，皱眉道：“方才上朝之时，我瞧见王都督很是心不在焉的样子，可是对太后执政有所异议？”
王兴一下子惊了一下，看向盛南成的眼睛，脑子顿了一下，又很快反应过来，拱手小心翼翼的问道：“下官方才也瞧见辅相大人似乎也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盛南成微微挑眉，王兴看上去有些闷，没想到脑子还是挺清楚的，他仰头笑道：“王都督，在这样的场合。。。可不敢乱说话啊！”
王兴心头飞快的转动念头，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接连附和道：“多亏辅相大人提醒，下官险些失言。”说罢，王兴又转言道，“刚好家乡送来些好茶，下官定择一良日，亲自前往辅相大人府上拜访，同辅相大人一起品鉴。”
盛南成满意的对王兴点了点头，随后负手与王兴共同走出了宫门。
与此同时，前往边疆的荒野路上，黎婧姝正和田大钊一起拾捡枯树枝。
听监管的大哥说，她们才走了十分之一的路程，要想到边疆，至少还有大半个月的路要走。
这几天下来，黎婧姝已经适应的差不多了，军中有演练，基本上每天都会有好几次。
精兵都在甲组，像是黎婧姝和田大钊所在的丁组，都是给精兵做先锋去送死的存在。
田大钊很照顾黎婧姝，说一日为大哥便是终身为大哥，出门在外，讲究的就是一个义气。
黎婧姝心头温暖，有田大钊在，才觉得这叫人难以承受的长途跋涉有了些明媚。
柴火每天都是不够的，黎婧姝和田大钊每次都捡的最多，监管大哥看他们卖力，脸色自然也好看不少。
田大钊跟谁都能说上几句话，从监管人的嘴里问到了不少的东西，黎婧姝也跟着田大钊沾光，虽然艰苦，但是监管人手上的鞭子没在黎婧姝身上落下几鞭。
今天驻扎的地方靠近湖泊，军演之后每个人都欢天喜地的脱了衣服往湖泊里奔，太久没有洗澡了，这群男人都疯了似得跳进去。
田大钊拽着黎婧姝就是个百米冲刺，他把上衣脱掉，要拉裤子的瞬间黎婧姝一下子转过身去，搞的田大钊摸不着头脑：“黎敬，你怎么了？你说你这人咋回事？大家都是大老爷们儿你还害羞个什么劲？”
黎婧姝说不出话，支支吾吾半天。
田大钊啧一声，抓抓头发，一下子向想到什么，手上动作一顿，看向黎婧姝：“你该不会是。。。”
说罢盯着黎婧姝的裤裆歪歪头，笑起来：“咳，你。。。你该不会是。。。小吧？你小就小吧，大哥又不会笑你！来来来，快走，你看你脏成什么样子了都。。。”
黎婧姝简直都快要崩溃了，偏偏田大钊还是一脸的真诚。
她把田大钊的手扒拉开，尴尬的笑笑：“田大哥，我实在是累的不行了，你。。。你自己去吧，我得先睡了，不然明天铁定走不动的。”
“洗个澡耽搁得了啥？走走走，真是，时不时地你就要跟我娘们儿兮兮一下。”田大钊才不听黎婧姝鬼扯。
黎婧姝伸手往田大钊胳肢窝一掏，田大钊怕痒，一下子松了手笑起来，黎婧姝没了束缚，一溜烟的往营帐跑：“田大哥！我先回去了！”
田大钊一看她跑的跟兔子似得，追是追不上了，只能站在原地嘀咕一句：“这小子。。。”
说罢也没办法，没再管黎婧姝，自己脱了裤子便下了水。
黎婧姝怕田大钊回来还找她问那事，便装作熟睡的样子，直到听见田大钊的呼噜声，黎婧姝才悄悄的睁开眼睛。
田大钊睡觉特别沉，每天早上都是黎婧姝一脚把他给踹醒的，现下睡着了，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这时候营帐里已经安静了下来，只有巡逻士兵走动的声音。
黎婧姝早就把换班的还有行走的路程都给记了下来，她绕开这些巡逻士兵跑到水池子便，选了个没人能看见的石头后边躲起来，深吸一口气，这才把身上的盔甲脱了下来。
还好是夏日，湖水很凉，但是泡在里边解暑，非常的舒服。
黎婧姝不敢探头，这里有树挡着，她尽量快的清洗身子，这么多天没有洗澡，她早就受不了了，但是也必须忍着。
田大钊还能每天脱了上衣光着膀子凉快凉快，她可不敢，成日里穿着，田大钊还问过为什么，她编得顺口，说自己身子弱，觉得冷。
黎婧姝洗的舒服，泡在水里面不想起来，反正离天亮还早，这样美的月亮，她还想再看看。
她把头靠在石头上，仰卧在水里，微微眯起眼睛，竟然觉得自己从没这么舒服过。
荒郊野岭的，光线又黯淡，黎婧姝不知道自己泡了多久，直到觉得小肚子有一些疼，才觉得自己应该起来了。
毕竟是凉水，泡久了身上发寒。
没有擦头发的身子的东西，黎婧姝就站在边上把头发盘高，先等身上的水干掉。
等着等着，那种腹痛感更甚，黎婧姝有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好像有什么东西顺着大腿根部流了出来。
黎婧姝心头一紧，该不会。。。
她伸手去摸了一下，手上粘乎乎的，她稍微把手伸出去一些，借着月光，她瞧见了暗红色的血。
黎婧姝这样子是彻底的懵了，出来的时候没想那么多，基本什么也没准备，身上就几件换洗的衣裳，每天累的要死，黎婧姝根本没多的心思去想这事儿。
现下算算日子，例假的时间竟然已经是推迟了两日了。
黎婧姝脑子乱了一会儿，知道这样肯定是不行的，她左顾右盼，最后还是盯上了自己的裹衣，没办法了。。。
黎婧姝咬牙，本来是要换洗的干净衣裳，看来是换不成了，她把裹衣和裤子都撕成条状，再用另一条在中间裹成团状，虽然做的粗糙，不知道有用没用，但是至少可以应急，不管怎么样。。。必须把这几天撑过去。
黎婧姝顾不上自己身上湿不湿，赶紧做了好几个出来，用水把大腿上的血迹洗干净，然后系上自己做的布条，试了试，好像还是能管用，就是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换，换下来的东西扔哪儿。
管不了那么许多。。。黎婧姝咬牙，感慨自己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事，全怪陆怀瑾那个王八蛋，他要是答应带上她一块，哪里会有这许多的破事情。
黎婧姝深吸一口气，穿回脏衣服的铠甲，小心翼翼的把多余的布条收进胸口的贴身包里，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看了一眼方才泡澡的地方，也不知道这血有没有流在里边，万一被看见。。。
头顶上传来脚步声，是换班的守卫们，这声音黎婧姝已经听到第二次了，自己要趁着这个时间出去，然后回到帐篷之中。
她探出脑袋，瞧见两队人马都往不同的方向走了，赶紧爬上石头，从树后钻出来，她的帐篷在外侧，所以跑到帐篷口时一切都很顺利。
黎婧姝刚松了一口气钻进去，就见外边的篝火光隐隐约约照耀下，田大钊已经坐起来了，正直勾勾的盯着她：“黎敬，你去哪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