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被南琉璃低声呵斥了，虽然沉默下来，但心里还是忍不住犯嘀咕，长永府神神秘秘的，这里也不许去，那里也不许问，南琉璃好歹也是府上的侧妃，那么多的规矩限制，总归是让人觉得不爽的。
陆怀瑾白日里都不在府上，他成婚之后，敦慈太后让他开始重新上朝听政，之前的事务落下不少，想要彻底填补上还需要废很大的功夫。
陆怀瑾倒是乐于如此，有事情做就不必成日里面对着南琉璃，他也愧疚。
嫁到长永府的这两日，府上能去的地方南琉璃大都去过了，不能去的地方也有人提点过她，来伺候她的丫鬟小厮都是老城干练的人，什么也问不出来，可见陆怀瑾的确是在隐瞒什么，包括敦慈太后的话，也让她感到疑惑。
但南琉璃还没有蠢到一定要去把这些秘密挖个干净的地步，好奇心这种东西，该舍弃的时候一定是要舍弃的，明日回门，陆怀瑾之前答允过会陪她回去，思衬再三，南琉璃头一次在夜间出了自己的院子，朝着陆怀瑾的书房而去。
南琉璃没让月牙跟着，说自己惦记着想吃酥糖糕点，让月牙去做，自己裹了风衣出门，往陆怀瑾书房的路越走越亮堂，一路上的小厮也多，到书房外的时候，南琉璃瞧见书房门口有两个丫鬟在低声说话，其中一个的穿着明显好上许多，她眯了眯眼睛，心中有了计较，走上前去。
其中一个丫鬟微微抬了一下眼皮，瞧见南琉璃就在跟前，脸色变了一下，拽了一下旁边的丫鬟，行礼道：“给侧妃请安。”
南琉璃看向另外一个丫鬟，她盯着自己看了一会儿，眼神里便带着警惕和敌意，但还是端正的给自己行礼问了安：“侧妃安好。”
“你是姚儿姑娘？”南琉璃肯定自己没有认错，这府上的下人，除了黎婧姝身边的贴身丫头会这么看她以外，再没有旁人了。
姚儿不太想多余跟南琉璃说话，黎婧姝有了身孕，她一直想求陆怀瑾让她跟着回来报信的亲兵去北国照顾黎婧姝，但陆怀瑾一直没有决断，谁都不让走，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为着这事儿，姚儿正心烦得很。
“是。”她回答的有些敷衍，心不在焉。
南琉璃倒是并不介意，只觉得黎婧姝真是个闲得住的人，陆怀瑾似乎也并不怎么去她的院子里，倒是这个姚儿，在府里边走动的时间还要长一些。
“因着太子爷的吩咐，进门之后一直都没能去拜访太子妃，很是遗憾。”南琉璃笑笑，说话的语气倒是柔和，搞得姚儿反而不好太过冷脸，“太子妃可好？”
“我家公主很好，有劳侧妃惦记。”姚儿飞快的抬眼看了一下南琉璃，南琉璃面容温和，倒瞧不出有什么不对劲来，黎婧姝不在扶南国的事情知道的人没几个，姚儿并不觉得敦慈太后或者陆怀瑾会告诉南琉璃什么。
南琉璃倒是也没从姚儿这里瞧出来什么，想着自己这会儿是来找陆怀瑾说事情的，便也不再和姚儿耽搁，微微点头后，走进了书房里、
陆怀瑾没想到南琉璃会来这里找他，这两天相安无事，南琉璃也并不是一个多事的人，安安分分在自己的院子里，连差人来传话这样的事都没有做过，陆怀瑾反而比较喜欢她这样的安静，大家保持这样的距离便好，敦慈太后也高兴。
南琉璃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连个贴身的婢女都没有带，进来之后给陆怀瑾行的还是之前的大礼，看得陆怀瑾愣了一下，站起身来：“你怎么来了？”
他见南琉璃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不好让她一直就这么行礼，绕过桌子上前扶了她一把，南琉璃勾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站直身子：“太子爷日理万机，明日便要回门了，想着过来瞧瞧，怕爷忙起来把我给忘了。”
大婚那夜之后，他几乎没再和南琉璃说过话，她如今这样得体疏离的样子，反而让陆怀瑾觉得别扭得很。
南琉璃这样，真的像极了当初那个要和他划清干系的黎婧姝，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伤了心的女子都是这般模样，陆怀瑾糊涂的很。
“没有忘，你好好休息准备，明日一早我在门口等你。”陆怀瑾倒的确是不记得了，南琉璃今个儿不来的话，说不定要明日出门的时候才会有人提醒他，心里惦记着黎婧姝的事情，怎么也分不出别的心思来管南琉璃。
“多谢太子爷。”南琉璃再次福身。
陆怀瑾以为南琉璃提醒过他之后便会离开，毕竟她表现出来的样子就该是这个样子。
可是南琉璃这次却并没有走，她回身看了一眼书房里的桌子，径直走过去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开始打量陆怀瑾的书房：“太子爷的书房看上去比我想象的要空旷一些，原以为太子爷会喜欢画册诗集多一些，看来是我妄加揣度了。”
陆怀瑾不晓得她这么突然的说起这样的话题是什么意思，对南琉璃还是保留着警惕，不习惯她这样走来走去的端详自己的书房，陆怀瑾往南琉璃那边靠了一些，大概是想防止她去动一些不该动的地方。
“爷？”可在南琉璃眼里，陆怀瑾这样突然靠过来的举动实在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她甚至下意识的觉得，陆怀瑾也许并不是那么讨厌她的吧，他。。。可能只是不喜欢被人安排，所以才如此排斥，长时间相处下来，等他习惯了自己的存在，是不是就慢慢的也能够接受她了？
“时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陆怀瑾伸手把南琉璃手中的杯子接过来，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实在没有那么多的闲工夫在这里闲聊。
南琉璃眼中的失落一闪而过，她微微福身，没再多说，转身离开。
回院子的路上，南琉璃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瞧着天色已经晚了，没有什么人注意到她，竟然起了要去黎婧姝院子里的想法。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快要到了。
这地方跟她想的不一样，看上去冷冷清清的，也没有什么光亮。
传闻太子和太子妃琴瑟和鸣，黎婧姝的住所处怎么会是这个样子？本来回过神来的时候南琉璃就准备打道回府的，她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惹陆怀瑾不高兴，可是现在看了这么一眼，心里边的疑惑和猜测结合着月牙早上说的话一起在脑海里回响起来，南琉璃反而一下子挪不动脚步了。
“侧妃？”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突然有人从背后叫了她一声。
南琉璃的心猛地抖了抖，她赶紧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自己跳得飞快的心跳，回过身去的时候脸上已经挂上了得体的笑容。
来的人是姚儿，看清楚南琉璃的脸之后，姚儿眼中的警惕简直快要溢出来了：“侧妃在这里做什么？”
“只是路过而已。”南琉璃瞥了一眼旁边，问道，“姑娘不在太子妃身边伺候么？”
“有劳侧妃费心了，太子妃近日来困乏，早早就歇下了。”姚儿走到南琉璃面前，给南琉璃微微福身后便要往里走，见南琉璃站着没有要走的意思，又停下来提醒一句，“想来侧妃是晓得的，我家公主不爱人打扰，侧妃不想有什么闲话传到太子爷耳里惹得太子爷不高兴的话，还是赶紧回去了吧。”
姚儿敢这么和她说话，可见黎婧姝在陆怀瑾心中的分量。
“你一个丫头这么和我说话，也是太子妃教出来的规矩么？”南琉璃平静的说出这句话，她倒是突然有些想知道了。
姚儿心中本来就有气，当初若不是黎婧姝拼了命把陆怀瑾救回来，敦慈太后如今还不晓得要怎样，不好好感谢自家公主便算了，还硬要塞一个侧妃进府来，可不是存心给她添堵？黎婧姝如今人不在这里，晓得这个消息还不知道多难受。
“侧妃该回去了。”姚儿站定，决意是要看着南琉璃离开以后再进去了，她倒是不怕南琉璃闹出什么动静来，若是她真要硬闯，陆怀瑾和敦慈太后自会拿她是问。
南琉璃没想到姚儿的态度这般强硬，方才在陆怀瑾的书房门前，似乎还有所顾忌，现在四下无人，姚儿已经不再那么客气了。
她是丫鬟，自然是忧主子之忧，乐主子之乐，对自己会是这样的态度，倒也不算奇怪。
南琉璃站了一会儿，她根基不稳，陆怀瑾也尚且不把她放在心上，和黎婧姝的贴身侍女在这样的地方起了冲突，吃亏的还是自己。
南琉璃握紧拳头，不动声色的深吸了一口气，收回探寻的目光，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月牙一直盼着南琉璃回来，去了那么久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按道理来说是早就该回来的了。
她着急得很，屋里屋外来来回回走了许多次，糕点放在桌上已经有一会儿了，等得心烦，月牙便想着去找南琉璃。
刚拿了披肩出门，就看见南琉璃进了院子，整个人不知道在想什么，走得慢悠悠的。
“小姐。”月牙把手中的东西递给旁边的丫鬟，快步上前搀扶住南琉璃，“小姐可算是回来了，糕点已经做好了，小姐吃了早些休息吧。”
南琉璃心里还想着事情，没有听见月牙在说什么，还是月牙摇了摇她的手臂才反应过来，见月牙正一脸担心的看着自己，赶紧道：“我没事，你去打水吧，我想沐浴，明日回门要干干净净的才好。”
月牙还是放心不下，扶着南琉璃一路进到屋子里坐下：“小姐，是没有见到太子爷吗？明日回门咱们不会是自己回去吧？太子爷若是不跟着咱们回去，小姐你。。。可就要成全京城的笑话了。”
“不会的，太子爷已经答应回门了，况且，就算太子爷不愿意，碍着太后的脸面，也不会叫我太过难堪。”南琉璃拍拍月牙的手背，叫她安心，“去吧。”
月牙听到南琉璃这么说，心里边的石头才算是落地了，去给南琉璃烧水前把糕点端来放在她面前。
只可惜南琉璃已经没有了吃糕点的心情，沐浴之后便歇下了，第二日早上，诚如陆怀瑾所说，早早的他就在门外等候，见南琉璃出来，还主动拉了她一把，让她能扶着自己上马车去。
除此之外，两个人似乎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话题可以说。
马车朝着南家而去，摇摇晃晃走了一会儿，陆怀瑾开口道：“皇祖母想见见你，待会儿你进宫一趟。”
南琉璃应下，知道敦慈太后这时候召她入宫，大约也是给陆怀瑾提个醒的意思。
南家依旧是战战兢兢，南琉璃如今做了侧妃，南大人和南夫人不仅仅要给陆怀瑾行礼问安，连带着南琉璃也要接受他们的跪拜，南琉璃见着父母便再也忍不住，眼泪落了几颗来不及擦，赶紧上前把自家父母扶起来。
陆怀瑾让南琉璃去和南夫人说话，自己则和南大人坐在大堂里面聊天，南大人在陆怀瑾跟前完全不可能有什么老丈人的架子，说话间尽是恭敬，提起南琉璃来，也是格外的谦卑，言语间只求陆怀瑾不要嫌弃便是。
陆怀瑾随口敷衍着，他陪南琉璃回府，已经算是仁至义尽，接下来他要去跟敦慈太后要一些自己想要的东西，想来太后也没有了可以拒绝的理由。
南琉璃还不知道陆怀瑾心里边的打算，若是晓得今日的举动只是为了黎婧姝的处境能够稍微缓和一些，不知道心里会是什么样子的感受。
因为有太后传唤，所以会回门并没有呆太久，敦慈太后厚爱，南夫人更是受宠若惊，催促着南琉璃尽快入宫，不可让敦慈太后久等了，能够有太后青眼，已经是南家莫大的福气了。
进宫陆怀瑾不准备陪着南琉璃去，他借口自己还要事情要做，到转角处便自己下了马车，让南琉璃独自一人进宫去。
原本月牙还很开心，想着今天陆怀瑾这么陪着自家小姐，想来在府上的相处也该有所改进才是，结果才刚刚出了南府，陆怀瑾便走掉了，搞的月牙一脸的懵：“小姐，你怎么也不留一留太子爷，好不容易才。。。”
“留的住么？”南琉璃撇月牙一眼，月牙被问的哑口无言，连新婚之夜都没能留的下来，更何况现在，“还是想想怎么得太后欢心吧，我与太子爷的时间还长，有些事情，急不得。”
月牙不懂南琉璃这话的意思，但晓得南琉璃肯定是有自己的决断的，便也不再多嘴。
马车一路到南偏门停下，南琉璃如今是长永府上的侧妃，进宫走的门和从前也不一样，南琉璃不由自主停下脚步抬头看，好半天，才挺起胸脯，朝着敦慈太后的宫殿走去。
从南偏门过去要比西偏门近上不少，南琉璃在宫殿前方的转角处，遇见了出来散步助产的王柔懿。
不久之前，她还只是个闺阁小姐，如今，已经只需要给王柔懿行常礼了：“晋王妃安好。”
王柔懿瞧见南琉璃并不惊讶，她端详南琉璃一眼，只觉得扎眼得很，但还是笑着道：“太后唤你进宫，你来得倒是快，我记得你今日该是回门的时候，怎么也不多呆一会儿？”
南琉璃站起身：“惦记着太后，我人在宫外，什么时候想回家，跟太子爷说一声便是了，不拘在今日。”
南琉璃说完这句话，王柔懿便觉得心上被人狠狠扎了一刀，脸上的笑容也保持不住，只剩下冷漠的表情看着南琉璃，她有可回的家，自己呢？
王家已经再没有了。
“妹妹可真是体察太后的心意，妹妹入府也有些时间了，可见着太子妃了？”王柔懿当然知道南琉璃不会晓得这事，当初黎婧姝跑出去以后就再也没有见到她的身影，十有八九是回北国了。
“太子妃大约是不愿意见我的。”
王柔懿扑哧一声笑出来，见南琉璃一脸不明白的样子，稍微往前走了两步，靠南琉璃很近，轻声道：“妹妹不觉得奇怪吗？你在宫里那么久，可有见过太子妃来给太后问安？连在府上也瞧不见踪迹，妹妹如此聪慧，难道不觉的奇怪么？”
南琉璃怔住，她当然有疑虑，当然觉得奇怪，她只是不愿意去想，不愿意去把自己的想法剖析出来而已。
王柔懿显然不准备放过她，她伸手握住南琉璃的手腕，扬眉道：“妹妹啊，这宫里宫外，只要是皇家，权家，满地都会是秘密，有些秘密不许人知道，是寻常事，妹妹初入皇家，姐姐心里自然是欢喜得很，忍不住想要把一些事情告诉妹妹。”
“晋王妃，我。。。并不想知道。”南琉璃下意识要躲，她不想知道，有些话埋在心里是一回事，说出来便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王柔懿发了狠，南琉璃嘲笑她无家可归，还想就这么走了？！
她把南琉璃拽的死死地，挺着大肚子在这里，南琉璃不敢用力，只能僵着身子，瞪大眼睛看着王柔懿。
王柔懿笑得有些狰狞，她贴近南琉璃的脸，带着些报复的意味，一字一句道：“黎婧姝啊，根本就不在京城呢，她在千里之外的北国，抗旨，逃宫，私自越境，样样都是死罪，可偏偏她就是有那样的本事，依旧活的好好的，她根本就没有回来，妹妹又怎么可能见得到呢？”
说完，她把手一松，南琉璃惊慌失措的后退，不敢相信王柔懿已经疯到了这个地步，这样的话也敢宣之于口，她想害她死！
“晋王妃！”南琉璃咬牙，拼命想掩饰内心的震撼。
王柔懿笑笑，眼神中尽是冷漠：“太后还等着妹妹呢，妹妹小心一些，别被太后瞧出来了。”说罢，抬手把手指抵在唇上，“嘘”了一声，“这是秘密，妹妹可别不小心说出去了，是会死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