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生明明在这一瞬间，看见了黑衣男子眼中不加掩饰的杀意。
不过这样的杀意一闪而逝，甚至让陆怀生以为是自己的身子太过虚弱而看错的幻觉。
“恩师？”陆怀生轻声开口，不太明白黑衣男子所说的情义了结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是准备不认他这个弟子了么？
黑衣男子缓缓坐回方才的位置，像是已经下定了决心一般：“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好生回答就是了。”
陆怀生暂且压制下自己心中的不安，连连点头应下：“恩师所问，怀生必定知无不言。”
“北国，扶南国和云逸国交战数年却总也分不出胜负，你知道原因是什么？”黑衣男子的声音冷清，开口便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这问题陆怀生早就烂熟于心，不外乎就是消耗三方力量，谁也不能彻底的强大起来，到时候黑衣男子便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是因为恩师从中周旋。”但既然黑衣男子问了，陆怀生还是要回答的。
黑衣男子笑笑，手指轻轻敲打扶手：“不错，正是我在从中周旋，我费劲心思周全，是为了什么？”
“为了有朝一日。。。能够统一四国，实现大业。”当初也正是因为黑衣男子如此的雄心壮志，又拥有逆天改变的手段，陆怀生才选择了他作为自己的恩师。
希望有朝一日也能够得到重生丹药，从而成为四海君主。
只是这一切。。。已经破碎了，破碎了的梦即便能够重圆，也始终是有裂痕的。
“你既然知道，就应该明白，我不需要没有用的人，当初你是皇子的时候，我尚且觉得你心思沉稳，做事牢靠，有几分可以做我弟子的水准，只是京城风云不断，你却没能稳住自己的本心，从你负气放弃自己的身份那时开始，你就彻底放弃了自己的价值，你知道一个人的价值才是立命的根本么？”黑衣男子丝毫不掩饰对陆怀生的失望和苛责。
陆怀生愣住，第一次从他的口中听到自己没用这样的话，他握紧拳头，找不出半点能够反驳的依据来：“这次是我大意了，让恩师失望了，下一次见到陆怀瑾，我一定亲手取他的项上人头！”
陆怀生的话音落下，黑衣男子便像是听见笑话一般，他撑着脑袋，面容笼罩在兜帽里，陆怀生只觉得身上发麻，说不出来的滋味。
“下次？陆怀生，没有下次了。”笑得够了，黑衣男子才缓缓抬起头来，他对着门外沉声道，“进来吧。”
“恩师？！”陆怀生难以置信，门被推开，从门外走进来的是无弦，他手上捧着一把长剑，路过陆怀生身边得时候顿了一下，他扫了陆怀生一眼，眼中尽是怜悯，陆怀生不该回来的。
黑衣男子从无弦手中接过长剑，长剑出鞘，很是锋利。
“你失败了还敢回来，我很欣赏你的勇气，只是失败了就是失败了，你既然选择回来让我处置你，我会给你一个痛快。”黑衣男子说的轻松，根本没有把陆怀生放在眼里。
陆怀生盯着那柄寒气森森的剑，终于知道为什么无弦要说他不该回来，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黑衣男子要说他亲手来，好尽了他们的师徒情分。
他要杀了自己。
因为自己对他来说，已经是个没有用的人。
他抓不了黎婧姝，更奈何不得陆怀瑾，败了就是败了，哪有那么多的人手和机会给他一败再败？
黑衣男子要亲手结果了他，也不知道是他的荣幸还是对他的讽刺？
他实在不能甘心就这么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陆怀生冷声笑了一会儿，大概是觉得自己果然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变得如此天真，从前略微想一想就能明白的道理，如今居然要到了刀架在脖子上才肯醒悟。
“我敬你为恩师，在你的心里，我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无用便要丢弃。”陆怀生站起身来，他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全，到了现在这样的局面，他宁愿站着死，也不要再跪着了。
“咱们不一直都是互惠互利的关系么？你伤的是身子，怎么总说些傻子都明白的问题？”黑衣男子见他站起来了，大概是觉得有意思，蝼蚁还想反抗？
“无弦。”黑衣男子拔出长剑，指向陆怀生，“你眼巴巴的去帮这个废物，如今看来，他可有值得你帮的价值？”
无弦没说话，目光一直锁在陆怀生的身上。
“你不回答也没事，我也并没有想要责罚你，你就站在这里看着，看着他是如何下场。”黑衣男子话音落下，提起长剑便对着陆怀生砍来。
他身法诡异，陆怀生闪身躲避，没想到黑衣男子并没有直接砍他，而是绕过他到了身后，长剑冰凉，抵在喉间的感觉让陆怀生的头脑霎时间一片空白。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离死亡那样的近。
脖子上一凉，陆怀生瞪大了眼睛，看着已经收剑重新回到他面前的黑衣男子，发不出一点的音调来。
陆怀生抬起手来，摸到了自己喉咙上的伤口，鲜血喷涌，染红了陆怀生的眼。
他不再能听见黑衣男子在跟无弦说什么，视线变得模糊，耳边的嗡鸣声也渐渐安静下来。
他好累啊，这一生。。。
太多的事情没有办法掌握，却又拼了命的想要握紧。
现在。。。可以休息了吧，他的荣辱，他的权势地位，都该放下了。
陆怀生眼前的光晕渐渐消失，他仿佛看见了盛贵妃，正微笑对他伸手。
“生儿。”
这一次，他不会再错了。
陆怀生倒地身亡，无弦并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他只是觉得可惜，他恨了一辈子，怨了一辈子，却还是害了自己。
可悲可叹，世上再也没有陆怀生这个人了。
“你觉得他可怜？”黑衣男子把剑上得血迹擦干净。
无弦依旧没有说话，转身便要往外走。
“无弦。”黑衣男子叫住他，“记住你自己的身份，不要为不相干不值得的人浪费感情，我花了多少心思栽培你，你应该清楚，如果有一天你有了不该有的心思，我能成就你，也可以废了你。”
无弦停住脚步，缓缓回身：“无弦记下了，主上好生休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