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特助慌了,差点没扶稳方向盘:“我……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见温小姐总在那边盼着您过去找她,觉着太可怜了。”
男人淡淡别过眼,沉默着没再说话。
赵特助这趟车开得心惊肉跳。
其实每年小少爷的生日,宁总都会去看温小姐,就今年的气氛变了许多。
往往每日,宁总的心情好,加上小少爷一路唱歌,在疗养院里跟温小姐一起过生日,那画面看了真的温馨难忘。
若要说到温小姐跟宁总的恩怨,那真的是一言很难尽啊。但赵特助心里明白,宁总心头对温小姐总有那么一个结的。
一路彼此沉默无言,开到了疗养所,安城西边村里的一处小地方。
认识的护士在门口接他,兴奋笑着:“宁先生来看温小姐啦。”
宁御城淡然颔首,取了车后座的一束风信子,阔步踏入病房里。
“她怎么样?”宁御城一边往走廊深处走,一边低问旁边的护士。
“好着呢,温小姐近日还练了打网球,做各种运动,可精神了。”护士热切笑道,“您见着她就知道了,比以前还胖了些呢。”
男人一直认真听着,平静地勾起淡笑。
站在门口,听着里屋传来女人淡笑声:“阿妈,你看我织的这个怎么样?”
“这是什么花式啊?”阿妈透着慈爱的声音传来。
女人嗓音轻轻的:“风信子啊,因为御城喜欢,每次他来看我都带了一束。”
阿妈朗笑了声:“傻丫头,是因为你喜欢,所以他每次来都给你带。”
“给我织什么了?”
男人低沉的嗓音响起时,房间里两个女人的谈话声戛然而止。
“扑”一声,女人手中织了一半的围巾落在地上。
他淡淡勾唇,俯身捡起那团毛茸茸的东西,放在她床头,单手揣兜,静静凝视着她。
“御城……真的是御城吗?”
温信子从床上慢慢爬起来,站在床上才跟男人差不多高。
当认出男人深沉如浓墨的眉眼,她激动地扑到他身上,双手挂在他的肩膀上:“真的是你,御城!”
“嗯,我来看你了。”男人宠溺地轻扬起唇角,手掌轻覆她的后背,像哄孩子一样轻拍了拍。
温信子幸福地眯起眼,不敢相信:“你不是工作很忙的吗?怎么会有空来看我?”
宁御城对阿妈点点头,低柔地问:“最近身体还好吗?”
阿妈是宁御城找的护工阿姨,是个特别热情的女士,他不在的时候,都是阿妈在照顾着温信子。
“好得很,信子的身体也很恢复得不错。”阿妈笑着点头,满脸喜色,“那我不打扰你们,我先回房间了。”
房门关上,屋里就剩下两人,温信子抱着男人的腰没松手,软着声音撒娇:“记得你有多久没来看我了吗?”
男人顿了顿,轻扶她肩膀的力道微僵:“半年?”
她摇摇头,委屈极了:“今天,就正好是197天了。”
女人拿起枕头旁边的小日历,翻到她记录的那一页,轻轻伸到男人面前。
她生着病,皮肤透得雪白,肩膀在衣服里空窄得令人心疼。
“我不是不想来看你,只是有话不知道怎么告诉你。”
男人淡淡开口,轻声贴着她耳垂。
他对温信子的感情完全可以用疼爱来解释。
就如之前跟苏南枝说的,温信子是十年前那场火灾中唯一的幸存者,她虽然侥幸存逃离,却被巨石砸伤后脑,送去精神病医院疗养。
后来她实在受不了那一处地方,雨雪交加的夜晚从那里逃了出来,昏厥在宁御城的房门前。
再一算,那时候宁御城才二十六岁,在安城的事业小有起色时认识了她。
用阿妈的话来说,他们的相遇真的是奇迹,仿佛缘分冥冥中的牵引。
此后,温信子被他安置在安城西部的疗养院里静养,并专门赴美国请了靳医生监督她的治疗疗程。
在日渐好转的趋势下,靳医生也说了,大块淤血在脑海里很难一次性除清,压迫着她的神经,导致记忆衰退。
可宁御城没想到对头脑容量有限的她来说,在这近两百天的时间里,却记得数他没来的日子。
坐在她床边,男人被她两只骨瘦的手攥得很紧,好像怕两百天才来一趟的他,又把她抛下了。
这近六年的时间里,宁御城以一个监护人的身份保护她的安全、监督她的治疗护理。
他承认自己并不是一个很到位的监护人,因为很多时候明明有空看望她,却总给自己寻各种各样的借口不愿意。
“陆小姐呢?她以前也会来看我的。”温信子说着话,清透的眸里却是空洞的。
男人轻叹:“我跟她三年前就分开了,你忘记了吧。”
“是吗?”温信子笑,委屈抓了抓头发,“对不起,御城,好多事我都不记得了。”
他轻抚她的头发,温声:“没关系,我记得就行。”
其实早已习惯了跟她细柔地说话,把她当成宁苏雪一样跟自己亲近的妹妹照顾。可似乎在她眼里,他一直是很不一样的存在。
倒也能理解,无家可归的她如流浪猫一样被人捡起,并照顾至康复,可以说,宁御城几乎是她这辈子的全部。
还记得那时候,最为困难的治疗初期,宁御城还会经常来疗养院看望她,每次她因害怕而失控、做噩梦、大哭,都是他将她从绝境的边缘救回来。
没有他,温信子活不到现在。所以这辈子,就只认他一个了。
“那郁然呢?”信子接着问,笑起来的模样,眼眸弯成浅浅的月牙。
宁郁然是她的孩子。当初宁御城认识温信子的时候,宁郁然就在他的肚子里,经过一番抢救才得以安全。
这六年,宁御城替她抚养郁然长大成人,从不问温信子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心知是精神病院里那些坏人没少欺负她。
当初孩子生下来需要起名,温信子说孩子的父亲恰巧也姓宁,所以取了“宁郁然”。
宁郁然从小就被宁御城带大,当他是自己的父亲,可实际他只是温信子的儿子。
不过为了不伤及孩子的心灵,宁御城一直没对郁然坦白过实情。
“郁然下午到。”男人耐心地回答。
“哦。”信子点点头,眸色深沉地笑了笑,“你怎么让郁然下午才来?难不成你……有话单独跟我说?”
男人脸上神色微僵了下。
他似乎是没想到她会突然想到这一点。
“嗯,你觉得我要告诉你什么呢?”男人笑道。
“上次你说要告诉我什么,好像是你跟陆小姐在一起的事。”信子淡淡一笑,双手交叠安静放在膝盖上。
对关于宁御城的事情,她似乎总拥有着惊人的记忆力。
温信子顿了顿,仿佛懂了,涩然扬起唇:“那这一次……”
宁御城微抿了下唇瓣,看着她的视线略有停顿,发僵。
温信子扬起下颌,看他紧张的神色,不由笑道:“御城,还真被我说中了?”
“这次是哪个姑娘?”
望着女人认真专注的眼神,宁御城深吸了口气,正要把苏南枝的名字说出来,房门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截断了他的话。
“宁先生,温小姐要体检了。”护士小姐微笑推着装着仪器的车子进来。
“嗯。”宁御城淡然起身,看着护士给她做例行体检,窝了满胸口的话,又开始犹豫要不要一股告诉她。
有些担心她的心脏难以承接,毕竟上次被她知道陆姝云的事之后,她没承受住,一下就晕倒了。
一番检查健康无事后,护士推着车离开。
温信子又忘记了刚才谈到什么话题了。
她在床上靠下来,牵着男人的手心窝发汗,还是不肯松开:“御城,我有点困了。”
男人俯身轻轻被她盖好被子:“睡吧。”
“郁然要是来了,你要喊醒我……”
她话说到一半,很快就熟睡了过去。
宁御城凝呼吸,轻叹口气,双眸清冽,沉思着转身走出房间,赵特助等在门口,仔细观察男人的表情:
“宁总,您跟温小姐……说了吗?”
男人淡掏出一盒烟。
刚打开盒子,里面的一张粉色小纸条却露了出来,女人娟秀的字体,带着些俏皮:少抽点烟哦,实在要抽的话,记得不要在公众场合抽。
他漆黑的眸底沁出一丝柔软,胸膛冰凉凉的位置被触动了下。
苏南枝不知道什么时候塞在他的香烟盒子里的。
他唇角淡淡勾扬起,把那纸条顺进香烟盒里,收入口袋。
“去接郁然吧。”他淡淡轻抚赵特助的肩膀道。
“哦,好。”赵特助有些不知所措,摸不透男人的心思。
苏南枝吃过午饭,按照靳医生的叮嘱喝了药。
下午时分,却接到了慕暖的电话,女人低沉的声音自彼端响起:“苏小姐,不是说好周五来跟我吃饭的吗?”
苏南枝愣了一秒,随即才想起,好像的确答应过这么一桩事,不过,慕暖好像也没把时间和地址发给他。
“你没告诉我在哪啊。”苏南枝低声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