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南枝望着他棱角分明有致的脸,真的瘦了不少。很难想象,这两年他是如何过来的。
他瞳孔深黑,漠生阴冷目光狠狠扎在她心头。
“为什么不给抱?”她哽咽了下,像个委屈的孩子垂着湿湿的眼睫毛,“我很想你。”
他拧了下眉,别过头不去看她几欲流泪的眼。
苏南枝低头关心他的膝盖,“你的腿还好吗?别站着,坐下吧……”
说着要给他拿椅子时,男人沉眉攥住她的手臂。力气有点过重,一下在她白皙肤色上染起一片红意。
她红红的眼里一惊,宁御城何曾对她下过如此重手。
男人也意识到力气过蛮,无意识撒开了手。
在村子里待了许久,他连女人都难见到,忘了对女孩要温柔些。
许久,沉默与对视。
宁御城盯着她红红手腕,悠淡地转身,“你走吧。”
苏南枝心里抽疼一颤。蹙眉,盯着男人隐没在黑暗中的脸。
两年之间他变了许多,敛起外界赐予的光芒,沉稳厚重里,又透着让人心疼的寂寞与孤独。
她心疼,无以复加。
慢慢往前走了步,莹白手臂伸过去,从后面紧紧抱住他的脊背。
脸颊轻贴在那方沉稳又熟悉的温暖,她闭上眼喃喃,“我不可能走,你别想赶我走。”
他去掰她的手指,这次不敢用力了,苏南枝抱得紧,执拗着不肯松手。
两个人拉拉扯扯间,宁御城突然感觉到膝盖一阵钻心疼痛。
一声隐忍的闷哼,他重心不稳往后倒在床上,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
苏南枝猝不及防扑倒在他身上,连忙从他身上起来,伸手去扒拉他的裤管,“没事吧?给我看看你的腿!”
宁御城大脑仿佛被蛰了下,迅速收起腿藏在被子下,“不要碰我!”
他腿上有伤,有丑陋的疤,像蛇一样弯弯曲曲。
他只是想在她面前保留最后一丝尊严。
“你凶死了,冲我吼什么吼!”苏南枝被他莫名其妙的举动惹恼了,爪子用力锤了下他胸口。
男人僵了片刻。
他咬牙,骨态分明的指紧紧攥住床单,撑着大半部僵硬的一条腿,扶着墙壁才能勉强走路。
苏南枝坐在黑暗里,咬牙抹了把眼泪。
当初那个只手遮天的男人,一双傲人长腿气场凛然,背影更高大英俊。
而如今……他自尊心那么强的男人,到底是怎么克服一切,最后选择向命运低头的,她害怕去想。
他从衣柜里抱了一床厚被子到床上,因为腿脚不便,铺床的模样有些吃力。
末了,抚着光滑的被褥,他回头幽幽望着她,声音沉稳,“睡吧,明天一早我送你去码头。”
苏南枝的脸立刻拉下来,闷闷不乐钻进被子里躺下。
可当被子里充斥着他温暖安心的味道,不悦的心情又被幸福填充。
她特地往里面缩了缩,拍着身边的位置,“你也睡。”
宁御城却兀自抱了一床席子,平铺在沙发上,“我睡沙发。”
“……”
她笑容骤然泯灭。
崩着的那根弦,快要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掀开被子,跳下床,蛮横地直接躺在他没铺好的席子上。
宁御城蹙眉,却是温声哄着的口气,“上床去。”
“我不去!除非你跟我一起睡。”她像狗皮膏药一样黏在那席子上,就是不让他好好铺。
宁御城凝视着她倔强的脸,又瞥到她赤着的玉足。
低叹一声,还是怕她受凉。
“去躺着。”他妥协,俯身把席子收卷起来。
苏南枝一瞅见诡计得逞,笑眯眯乖乖起身,爬上床,脱了外衣,穿着贴身的薄秋衣秋裤,舒服躺下。
宁御城留了一盏暗灯,犹豫几分,爬上床。
被窝里被女人身体暖热了,也温暖着他僵硬了两年的心。
苏南枝睡得迷迷糊糊,转了个身,直接把他往身边拉了拉,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脖子上,贪婪地埋在他颈窝里。
宁御城身子僵了下。
从前她最喜欢这么抱着他睡。
“宁御城,我是你太太,你不能赶我走。”她突然趴过来,在他耳边轻轻嘟囔着,娇软的口气撒着娇,快把他的心融化了。
他拍着她后背,帮她睡得更熟。
空洞漆黑的眼底,辗转出一抹从未有过的柔和。
夜色里唇角偷偷上扬,长指拢住她的腰肢,细细的,柔软的,身子骨那么小,根本不像三十的女人。
再低头看她睡颜,小脸如剥了壳的鸡蛋莹润光滑,睡得红扑扑,浓密修长的睫毛骚动着他的心思。
温沉指腹忍不住伸上前,轻揉着她眼底下的乌青色。
她是不是很久没睡好觉了。
因为担心着他么?
想至此,鼻尖微涩,复杂交集。
苏南枝早晨醒的时候,摸了摸身边的位置却空了。
她恍然惊醒,从床上爬起。
刚要喊他的名字,却见到安睡在沙发上的男人。
宁御城睡得不深,一听到动静就睁眼,晦涩低沉地望着她。
苏南枝此刻脸色极差,眉宇间压着沉沉的阴鹜。
手指攥着被子,一字一句咬着牙缝问,“你就这么不愿意跟我睡一张床?”
宁御城微怔,对上她有些受伤的视线,心有歉疚。
昨晚他的确是等她睡熟后,下床回沙发睡了。
只是想多了,想久了,便觉得现在的自己配不上她。
他用力闭了下眼,低沉道,
“早上8点有船,你收拾一下……”
“啪”一声,话音才落下,脸上就挨了女人的巴掌。
苏南枝拧着白皙的掌心,因为刚才那一巴掌,打得神经发麻。
她咬着唇瓣,杏眸蓄满清泪,
“宁御城,你当初娶我的时候,是不是信誓旦旦承诺这辈子一直愿意爱着我?”
“是不是我现在比以前老了,还是丑了,你不喜欢我了?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过分?”
她的步步逼问,如巨石砸在他心上。
他怎么可能不爱她。
只是他再无法像过去那样,傲然宣扬对她的爱,因为曾经有资格有本事。
现在宁御城只是一个蜗居于此,碌碌一生的男人。
他无用,无能,无以爱她。
他张了张薄唇要说话,身后门帘突然掀开,打破僵寂。
女孩一张俏丽清秀的脸出现在门口,伴着银铃般的声音,“御城哥,今天份的报纸给你放报箱了……”
然而在看到屋子里流着泪的女人时,雪儿的脸有点震惊,后面的话都被吞咽下去。
宁御城轻咳一声,淡沉颔首,“谢谢。”
雪儿却好奇走进来,仔细打量着苏南枝。
很漂亮的女人,一身行头看起来价格不菲,肯定不是镇上的。雪儿突然想起,昨天村里似乎开放了第一批客人。
村长教过她,对客人一定要热情礼貌,于是在裙摆上擦了擦手,伸到漂亮女人面前,“你好,你是御城哥的朋友吗?我叫柳雪,可以叫我雪儿。”
苏南枝回头望了眼那女孩,跟这边镇民差不多的服饰,很瘦,看起来能干,却长得白白嫩嫩的,笑起来一双梨涡很讨喜。
“不是。”她吸吸鼻子,浅别开目光。
柳雪见她似乎对自己不感兴趣,心里嘀咕城里女生都这么高冷吗,转身笑望向宁御城,“御城哥,走吧。”
“嗯,”男人颔首,垂眸看了眼苏南枝,“我先送她回……”
“我不回去!你巴掌挨得还不够是不是?!”他话还没说完,被面前凶神恶煞的女人打断。
“御城哥,怕是来不及了,今天集市关门得早,下午降暴雪呢。”柳雪低头瞄了眼腕上的表,催促道。
宁御城思忖了下,转身披了衣服,低头系靴子。
苏南枝拦在他面前,阴郁问,“你去哪?”
“集市。”他没抬头。
“我也去。”她从钱包里摸出一叠钱。
宁御城淡淡望着她手里红票子,说,集市只收面值20以下。
她愣了下,没回过神,男人已经掀开帘子出去了。
苏南枝转身,匆忙跟上去。庭院里停着两辆自行车,宁御城一身白色衬衫,配简约黑裤子,衬着一双长腿非常笔直。
其实,他根本没怎么变,只是望着她的眼底藏匿了很多,不再有爱意。
她脚步顿住,回头看向站在他旁边的女孩,年轻靓丽,两个可爱的麻花辫,对宁御城说着什么。
清澈如玻璃的眼里,绽放着少女羞涩的心事。
宁御城绅士地侧身倾听她说什么,偶尔唇角微扬,表情没有太大波动。
“御城哥,那女孩一直跟着我们呢。”柳雪回头望着身形纤细的背影。
男人淡淡停了脚步,苏南枝也停住,看他朝自己走过来,有点赌气地鼓着嘴。
他颧骨那边被打得肿了点,不影响英俊。
“你赶我走也没用,我就要跟着你。”她先发制人,扬着小脸,跟他挑衅示威。
他淡扯出笑意,伸手去握她的手。
“冷不冷?”他问。
苏南枝心头暖了下,原来是怕自己受凉。
嘁,不是挺关心她的么。
“有点儿,”她立刻顺了毛,小鸡啄米一样点头,“但你要一直牵着我,就不冷。”
说着,手指灵活得像八爪鱼,十指交错,紧紧扣住他的掌心,怎么都不肯松。
宁御城有点无奈,眸底蓄满宠溺的笑。
他忘了,撒泼耍赖苏南枝最在行,就是个小孩。
“那就牵着。”
这次,他不忍心松了。
苏南枝心里暖开了花,外表依旧极力掩饰喜悦,撅着嘴嘟囔,“不是不想碰我吗,那别碰啊老矫情鬼。”
他不愠不火,低问,“说我什么?”
“矫情鬼,略略略。”她壮着胆重复了一遍。
他另只手拧着她圆圆的鼻头,“谁给你长的胆子。”
“唔……好痛!”
他冷哼,痛个屁,他根本没舍得用力。
看看,到底谁在矫情?
俩人在一起仿佛自带吸引对方的磁场,随便一个小互动都叫人觉得甜蜜。
柳雪只是觉得走着走着,突然没人说话了。回过头,才见到御城哥和那女孩紧紧牵一起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