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南枝双脚在打颤,想往前迈,可却走不动步子。
她浑身颤着,望向等在门外,一直焦急往里探望的薄靳深。
“没事吧?”薄靳深紧皱着眉心,高声问。
苏南枝冲他摇摇头。
都走到这了,她纵然心里再多的后悔与不舍,也该放下了。
她僵硬地走进去,房门自身后关上。
屋子里血腥味浓得很,她刚闻到就忍不住弯下腰,一通干呕。
那护士也没上前扶她,冷冰挑着眼角:“哦,两个月啊,孕吐还挺严重的么。”
苏南枝惨白着脸慢慢起身,深喘息:“对、对不起。”
“过来躺下。”屋子里还有另一个女医生,戴着口罩,凌厉的眼透过镜片微瞪她,视线可见麻木的神色。
苏南枝隐忍着鼻腔充斥的难受,慢慢挪到手术床上躺下。
那女医生娴熟地掀开她的衣服,冰凉酒精棉轻轻涂着她的手臂,准备打麻药。
“请、请等一下。”
苏南枝皱眉望着裸露在外的小腹,本能地扯了下衣服。
还是怕了,还是犹豫。
手术一旦进行下去,孩子一拿掉……
她跟宁御城之间就彻底完了。
“怎么了?”那医生明显有些不耐烦,“不做就走,后面好多姑娘排着队呢。”
苏南枝闭了闭眼,鼓起勇气,脸色苍白地重新躺好,
“抱歉。”
她闭上眼,灯光刺着她的眼帘,生疼生疼。
女医生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指冰凉,粗蛮掀起她的衣服,弹弹麻醉针,准备注射。
苏南枝闭紧眼眸,预知到接下来的一切,一行泪忍不住顺着眼角滴落。
可那针刺的痛感还没袭来,
“轰——”一声巨响,震得女医生手上针筒吓掉地。
“先生这里不能进……”
男人那股席卷冰冷的凛冽闯进屋子时,苏南枝大脑一片空白、愕然。
她呆滞对上男人那对怒意深重的黑眸,猛从床上爬起。
他身子冰凉立在她眼前,寒冽的肃杀气息,压迫得令人几近窒息。
苏南枝手指攥住手术台,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你怎么来了?”
他不是在加拿大吗?
做梦都没想过,在这最关键的时候,他竟然会赶到。
“先生,这里是手术台,闲人免入。”
女医生皱着眉扶好眼镜,手刚碰到宁御城,就被男人的力道狠狠攥住,冰冷气息贴在耳侧,
“限你三秒内给我滚出去。”
一字一顿,震得苏南枝肩膀颤栗。
医生吓得连滚带爬冲出房间。
房门紧拢。屋子里,呼吸紧张缠绵,静连根针落地的声音都听得到。
苏南枝不由往后退了两步,手掌下意识护住腹部,不敢看男人的眼:“你来干什么?”
“我来干什么?”
男人觉得她问得太可笑。
步伐逼近,漆黑鞋尖,逼在苏南枝的脚尖上:“苏南枝,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胸腔荡着阵阵疼痛,这一次,是彻底被她伤得体无完肤。
苏南枝后退,男人便逼近,沉重疲倦的眼眸望她,满是深痛。
他刚坐了十二小时的飞机,从多伦多到中国,十五小时,他未曾合过眼。
因为在飞机上太着急,除了急就是躁郁。
他设想无数次,下了飞机定要第一时间赶到她身边,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好好跟她道歉。
可是转念又想,怀了孩子还喝成那样,以苏南枝的性格,会这么伤害身体,只有可能是她不想要那孩子了。
所以让赵特助一下飞机就打电话查,往安城各大医院里查今天妇科手术里有没有她的名字。
然后,他就出现在了这里。
直到现在,男人胸口还拔凉拔凉的,大脑却在发热、昏沉不断。
他烧了十几小时没吃药,在飞机上也隐忍着难受,现在终于是有些熬不住了。
“对不起。”
苏南枝淡淡扬起下颌,唇角扯着嘲讽,“我是想着,你在国外跟嫩模玩得挺开心,就算下手了,你也不会知道而已。”
她以为自己能不在意他那些乱七八糟的花边,却每天都留着报纸反复看好几遍,希望能找出点记者胡诌的破绽。
可她失望了,那背影是他,跟嫩模谈笑风生的是他,都是他!
他有那么多女人陪着,根本不需要她,更不需要他们的孩子!
她在愤怒气极的状态下,见到他的第一眼,却关注在他似乎病态的脸色上,而且下颚胡须也没刮,头发凌乱糟糟的。
她在心里想,他不是有很多女人围着照顾他么,这么个注重外表的男人,难道时间都用到床上去了?
宁御城冷冷望她,手指指着她平坦的腹部:“你就这么不想要它?就因为孩子是我的?”
“是啊,在听到怀孕的消息第一刻起,我就想着怎么打掉它。”苏南枝不想再跟他纠缠在这些废话上,转身满面冰凉,“宁御城,麻烦你记住了,我不会像外面的女人那样乖乖给你生孩子,你想都别想!”
“苏南枝!”
他怒极吼她的名字,身体却颤抖着往后倒了两步。
是被她气得,胸口痛得更剧烈,脑袋越发昏沉了。
男人用力眨了下黑眸,眼前开始模糊,耳朵边传着“嗡嗡”不断的声音。
身子好像一架使用透支过度的机器,不断悲鸣着。
苏南枝也没再看他,转身决绝离开了手术室。
她憋了满腔的怒气,冲出围观人群里。
“苏南枝,怎么回事?”薄靳深拿了东西急匆匆跟在后面,“没事吧?”
“宁御城来了。”苏南枝嗓音微抖快步医院,双腿一软,献血跪坐在地上。
薄靳深忙扶住她的肩膀,送她上车:“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他不是在加拿大吗?”苏南枝自言自语地叹息,脑袋轻靠窗户。
“指不定是听说了你怀孕的事,连夜赶回来了。”
“他怎么会知道我怀孕?”苏南枝话音刚落,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拿起来一看,屏幕上闪动着“靳医生”三个字。
“喂,南枝啊,你没事吧?”靳南那头声音显疲倦地问。
“怎么了吗?”
“也没什么,我在加拿大开研讨会呢,之前碰到宁御城了。跟他提了你怀孕的事情后,他脸色就变了,中午就订了飞机回国。现在他应该到安城了吧。”
现在她终于明白宁御城是怎么知道的了。
苏南枝脸色微僵,挂了电话,头疼扶着太阳穴,手掌轻触上腹部。
今后,这个孩子的去留该怎么办呢?
“宁总!”
赵特助推开病房门,满脸急迫。
听说宁总在医院昏倒的消息,他吓得立刻开车过来。
医生才给宁御城做了胃镜,确诊因为饮食不规律有轻微的胃穿孔,且高烧直达三十九度,不昏才怪。
看男人修长的眉睫无力地垂落着,毫无血色的唇瓣抿成一条肃穆的线,赵特助叹口气,满脸心疼。
这个在他眼里如铜墙铁壁一般的男人,什么时候病成这样过了?
若不是因为要第一时间赶回来见苏小姐,药没吃,觉没睡,宁总也不会病重成这样。
宁总他已经很努力地把为期一月的跨国案压缩在两周解决,就是准备留出时间跟苏小姐好好道歉,将关于小少爷跟温小姐的事跟她好好解释清楚。
怕这两周苏小姐心里忘了他的存在,特地制造一些乱七八糟的花边新闻,想吸引她注意,惹她吃醋……
这一切幼稚的行为,都是从未在宁总身上见到过的。
而现在当看到男人透支掉所有精力倒下,且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东流时,他无疑心疼至极。
心里不禁也在默默怨着苏小姐,若不是她太过自以为是,怎么会不明白宁总的心思。
“把药喝了吧,想吃点什么?”
薄靳深把苏南枝送回家,泡好了药,周到地服侍着。
“谢谢你啦,陪我白跑了一趟。”苏南枝坐在沙发上,漆黑的目光洞然。
薄靳深在她身边坐下:“看来,上天还是眷顾你这个孩子的。”
提到这件事,苏南枝脸色又沉了沉,她心里已经很乱了,今天被宁御城一搅,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总之,现在宁御城也回来了,你就安安心心的,别总想着打胎的事了。”薄靳深小心地低声劝。
“那之后呢,我怎么办?他那个儿子的事,到现在也没能给我一个说法。我真的不希望我孩子的童年有家庭残缺的痛苦,因为这些我从前感受得够多了。”
“不说宁御城,我肯定会让你和孩子幸福的,你从来都不信我,但我说的都是真话。”薄靳深露出少见的温色。
“我没有不信你,只是……”
她忙开口解释,薄靳深却似是害怕从她嘴里听到拒绝,起身打断她的话,轻拍女人脸颊:“别想那些了,告诉你个好消息,跟市长的申请下来了。已经把慕暖驱逐出安城了,没个十年半载是回不来的,你就不用担心她之后再害你了。”
苏南枝微愣,面露担忧地抬头看他。
之前,薄靳深知道是慕暖引她去疗养院的时候就大发雷霆了一番,竟然直接跟市长打招呼赶走慕暖。
慕暖虽然可恶,但她总觉得罪不至此吧。
薄靳深嘲讽哼了声:“你别对我露出这个表情,你心疼她?怎么不心疼心疼你的孩子?它可是什么罪都没有,就要被你生生害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