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收到大儿这般冷漠的眼神，李老三更气了，那只独眼瞪的大大的，喷着怒气，“我说啥，你个小兔崽子小小年纪不学好，这会儿装聋作哑，敢给老子使脸色了是吧。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训人一顿，这么小就没个礼法，我看你长大了还得了。”
说着，李老三操起一边的棍子就往李学云身上抡去。
李学云快速往屋里去，砰地撞上房间的门。屋里，么弟揉着眼睛迷糊地看着他，“哥，咋的了？”
屋外，老爹那震天的咆哮声，到底把才睡着的他给惊醒了过来。
李学云冷淡地摇头，“睡你的，有人发疯了呗。”
小么弟竖着耳朵听了听，屋外，老老三还在口骂骂咧咧儿的。什么孽子不孝顺，女儿违逆，一个个无法无天，小王八蛋，混账透底……所有能骂小一辈儿的话全给骂了出来。
“唉，我老爹这些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对你和姐姐们就跟仇人似的。”小么弟愁着脸，有些烦闷地抠着铺着的烂稻草。
李学云扒衣，任由着李老三把门捶的啪啪响，直接上床，和小弟一起躺下睡觉。
屋外，李老三的怒火是越来越旺盛。
他觉得，从瞎了一只眼睛后，自己一家之主的地位，越来越受到挑衅。尤其是子女们大了以后，他总觉得，这些郭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嘲讽……哪怕是马氏，有时候也对他不好。这些，都是地位受到威胁的缘故……
比如有时候他叫他们，这些孩子们都是爱理不理的。多叫几声，小破孩子们还做脸做色的给他看，但凡种种都令他很恼火。越是受到了威胁，他就越想板回面子，想要不惜一切手段找回自己的地位。所以他要树威，要树立自己在这个家里的一家之主的地位。
“孽障，你再不开门老子把门砸了。反了天了，有你这样对老子的吗？我是你亲爹，有我活着，这家里没你做大的时候。”
看大儿还是不理会自己，李老三暴躁地要杀人。他赤红着眼睛，呼呼地在原地喘息着要找家伙砸门。
屋里，原本不想搭理这些烦人事儿的马氏。听到这儿是再也听不下去了，今天她若不出面，只怕，李老三真的要发疯拆房子。
一骨碌爬将起来，她鞋子也没来的及拉上便冲出屋来，跑出来冲李老三扬声责问，“李老三，大半夜的你还在闹腾啥？莫不是吃错药了吧？前些天才把二朵儿伤了。这会儿你又冲着云哥儿吼什么吼？有本事，你……”
“啪……”
马氏的话还没说的完，李老三冲过来就甩了她一耳光。
俩人生活在一起这么多年，就算偶尔有口角怨言，然而，李老三还是没舍得打过她。
可是今天晚上，她只是吼了他二句，这男人……居然打了她。
马氏的天，塌了，呆呆地看着李老三。忘记了斥骂，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慢慢地，眼圈儿红了……迷离中，面前的男人越来越丑陋。
就着院里还没燃尽的坝坝火，此时的李老三那一只大睁的眼睛，看起来相当的阴沉。佝偻的男人怒气冲冲地瞪着面前的女人，面色狰狞，扭曲。在看见她瞪着他时，还鼓起那只独眼，“再看老子，把你这女人打死！别以为老子不敢打你，你算什么玩艺儿，我呸……一个破烂袋子，碰都碰不得的婆娘……”
马氏脑袋嗡了一声，血往头冲。她死攥着拳头冲李老三咯咯地笑。但是这笑声，听起来有点象拉破风箱的声音。这样的夜晚，这样的笑声，听起来格外的碜人。她今天也是脑子一根筋了，被李老三打了，整个身心都冷了。本来还有点盼头的日子，全因为男人的一巴掌，生生地煽熄了。
“打啊，打啊，李老三你有种了，你给我打，我今儿就让你打死早超生。省的我活着挡了你的路，挡了你老李家的路。我没用了，给你消不了火，行啊，你打死我了，再找一个去。”
李老三被这样的马氏也吓的往后退了一步，可想着自己是爷们儿，怎么也不能输了阵仗，便又梗着脖颈抬手优势要再打。
上房，灯光亮了起来，紧接着，李老实的咳嗽声响起。“咳咳……三儿啊，这么晚了，还闹腾个啥。白天干活没干累吧？早些歇着去。”
老许氏翻了个身，有些不满地冲李老实低声嚷嚷，“我说老头子，这三房的人，现在越来越不济事儿。动辘还闹腾个没完。也没干几天正经活儿，还吐什么血。明明是自己个你我身子娇贵，却没那福气享受富人福。这不是生来挫磨我的么，那不知情的人，在外面愣是说道我这当婆婆的待她不好。要我说啊，这三房的人，早就应该撵走了。”
李老实拍她屁股一个，“你个死老婆子没在山上干活，你懂个啥咩。三儿虽然眼睛瞎了，但他手脚是好的。三房的大儿也大了，现在坡上的活儿，他们爷俩干的可不少。”
“那大儿吃的也不少，爷儿俩干的多，可那家里的婆娘女儿的也不少。要我说，三房的事儿这么多，就应该撵出去单独过活儿。”
“你个婆娘瞎倪倪啥呢，分家，那是轻易能说出来的吗？家和万事兴，咱家现在这么兴旺，全是我把着不让分的缘故。算了，不眼你这头发长见识短的倪倪这些没用的东西。”
李老实说着就闭眼睛睡觉，老许氏看他这样，哼哼一声，也摸着倒下继续睡。
被老头子一吼，李老三也借坡儿下。
“那啥，你个死婆娘赶紧睡觉去。”
马氏却象是疯了一样地扑过来就挠他脸，“你个死瞎子，这些年眼瞎心瞎，整个人都瞎了。你不让我好过，我今天也甭让你活了。”
看这婆娘真生气了，李老三这纸老虎也吓懵。
他抖着腿站在那儿，愣是没敢再反抗。“你，你……你这死婆娘……”
抓了二把，看这男人只是气闷地站在那儿，一幅任打任挠的样子，马氏哇地一声哭出声来。才哭出声，又怕吵着孩子们，马氏又捂住嘴，嗷地一声转身砰地撞上了门。
李老三讪讪地摸摸鼻子，“孩子娘……孩子娘，我不乱发脾气了。今天，俺也不知道这是咋的了，那火气儿说上来就上来了。孩子娘，你开开门，让我进去啊。这屋外天寒地冻的，我咋睡啊。嘿嘿，你要不解气啊，再挠几下……我，我抗的住的。”
“滚，今天晚上你自己个儿睡，老娘不想看见你。”
马氏这会儿是真伤心，这些年一直不嫌弃你眼睛瞎。可临到头，你这脾气一天天的见涨是咋回事儿。以前，她还可以自豪地跟人说，我家男人从来不打我。可是现在呢？这一项优点也没了。当年，那个憨厚老实，只听自己话的汉子，咋就不见了呢？
心累，难受，马氏愣是憋着一个晚上没睡着。
第二天早上起来，勉强睁着红肿的眼睛去开门打算做早食，却看见捆着一堆稻草蜷缩在墙角的李老三……李老三在看见她出来时，顶着满头的稻草，弱弱地叫了一声，“桃花啊……昨天晚上是真的冷呢……”说着，便咳嗽了二声。
“你，你个死瞎子，没事瞎矗在这儿干嘛？病了我还得侍候你，赶紧滚屋去捂着，我去烧一碗热汤给你。”
远处，李学云看着这一幕，扭头冷哼一声。
爹娘每次吵架闹过后，似乎都是这样收场。老头扮可怜，老娘心软，再哼哼二声，这事儿也就过了。
洗完脸去上房，正吃着呢，却听着李老实问老二。
“我说老二啊，大朗这好些时间晃曾回来了吧？这小子自打和离后，一直没个人影儿。家里的活儿也不干，工钱也没拿回来。你这当爹的，是不是也得管管啊。”
李长有原本就是个混赖的人儿，听着老头子这样一提，无所谓地哼哼。
“我说爹啊，大朗也是个爷们儿。这在外面干活儿挣钱，那是大事儿。短期内没钱回来，这不是正常的事儿么。咱家大哥在城里开店铺这么些年了，我也没看见每年拿回来几样东西啊。到是每次我们家出产的粮食啊，还有那些个菜畔里的菜没少拿去。钱呢？也没看见一文铜钱儿哟。”
李老实气的脸立马就板着了。老许氏张了张嘴，想经反驳李长有。
但想着这二儿就是个混赖拎不清楚的人，你跟他说教，最后还是得气死你本人。
如此一想，老许氏也只是黑着脸，愣是没再吱声儿。
看自己堵了二老的嘴，李长有可得意了。他哼哼着把李学云手里的半个窝窝头抢过来。“你这半大小子的吃那么多干啥，给我吃了得了。”
李学云看着桌上只剩下一点渣渣的大碗，气的把头一扭，“抢自己侄儿吃过的食物，也就是你二伯才干的出来。”
“哟哟，我说老三家的，看看你家的小子这都啥话？不是我说你啊，难怪现在村里人家说道你们三房的子女，一个个全是要闹翻天去的小崽子。看吧看吧，我不就是看你这小子吃撑了，才好意帮你忙解决的么。你可到好，居然说我混赖。呸，我说三弟啊，你这当家的咋当的。你看看我们家，哪个敢违逆我？不是我说你，三弟你就要心眼儿太软。对子女啊，太软和了。”
马氏在隔壁桌听着，这内心的火气是一股一股地。你混抢了我儿的东西就好了，现在可好，反过来挑拔离间。这个老二，就是这般没脸没皮。
好在，这一回李老三只是尴尬地看看周转的人，嘿嘿着，没搭理李长有。
吃了个半饱，李学云内心也是窝火，拎着锄头，正准备往外走。
却看见院外，一个清瘦的，面相清俊的男人正满面笑容的走了进来。看见李学云时，原本没怎么板正的身体愣是挺了挺，脸上的笑容越发有优渥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