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惊。
谁也没有料到慕青这么晚还未就寝，更令大家意外的是，她居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慕王爷的事怕是瞒不住了。
陆瑾怔住，握着酒杯的手紧了又紧。
“陆瑾，关于我父亲，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慕青快步走到陆瑾面前，神情严肃而焦灼。
陆瑾只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慕青，沉默。
“十三，你告诉我。”
见陆瑾不作回答，慕青来到柳十三跟前。
“郡主……”
柳十三抬头望了一眼陆瑾，面露为难。
“程将军，你也是知道的，是不是？你跟我讲。”
慕青又去问一旁的程将军。
程将军低下头。
“为什么你们都不说话？把我当傻瓜吗？连我父亲的事都瞒着我！”
慕青失去耐性，情绪变得暴躁，一拳砸在桌子上。
“慕王爷当年不是病逝，而是我亲手杀了他。”
陆瑾终于忍着心痛说出口。
这个令他自责愧疚到备受折磨的秘密，他真的压抑了太久太久，今日忽然说出来后，他竟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虽然他明白自己这么做的后果将会是什么。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命中注定。
慕青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她愕然。
“你说什么？”
脑海里瞬间一片空白，慕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父亲是被你杀死的。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慕青冲过去攥紧了陆瑾的胳膊，眼泪夺眶而出。
“因为慕王爷当年谋反，我不得不遵从皇上的命令，我自己其实并不想那么做。”
陆瑾难过地望着伤心的慕青，语气低沉。
泪水淹没了慕青苍白的面庞，她忽然失笑，透出讽刺。
“是这样么，陆瑾？我看你是巴不得置我父亲于死地吧。”
“青儿，根本不是你想的这样，你听我解释！”
慕青奋力甩开陆瑾钳住她肩膀的手，泪眸里充斥着恨意。
“解释你可以趁那机会杀了我父亲，以报当年他抢走我母亲的情仇么？”
“不是这样的……”
“你少替自己狡辩了！”
慕青打断陆瑾的话，呼吸急促。
“陆瑾，你好阴狠！如果你真爱我母亲，你可有想过，你杀了我父亲之后，她该怎么活下去？”
慕青的身体剧烈颤抖着，视线模糊。
“而我则会变成一个没有父亲的可怜孩子！”
“青儿，事情不是这样的！”
陆瑾又急又气，到底要如何才能让慕青安静下来认认真真听他把话讲完？
“哧！”
一道清脆而尖锐的拔剑声。
再抬眸，慕青已将剑锋对准了陆瑾的胸口。
在场所有人顿时呼吸一窒。
“陆瑾，你是我的杀父仇人，杀父之仇不可不报！”
慕青冷冷盯住陆瑾，握着剑柄的手失控地抖动着。
“如果你就是这么看我，我无话可说，这条命你若想要，你拿去。”
陆瑾纹丝不动，面色平静，心却抽痛不已。
“你夺走我父亲性命，我当然要你偿命！”
慕青泪流满面，心中只剩下对陆瑾的痛恨，手中的剑抖得厉害。
“青儿，既然你这么恨我，那你动手吧。”
陆瑾镇静地缓缓闭上了双眼。
慕青仿佛听到自己的心轰然破碎的声响，她咬牙，剑锋一斜，刺中了陆瑾的左臂，然后又迅速拔了出来。
鲜红的血喷涌而出。
陆瑾捂住伤口连连后退了几步，俊颜上满是痛苦之色，以及出乎意料。
她没有要他性命。
剑重重跌落在地上，就像某人碎落的心。
“陆瑾，我恨你！”
慕青含泪失望地扔下一句，随即捂着唇转身飞奔出营房。
“青儿！”
陆瑾带着伤追赶出去。
慕青没有回头，她纵身跃上马，朝着正北方向疾驰而去。
糟了！
慕青前往的方向正是宛军主力的驻地！
陆瑾已顾不得左臂剑伤带来的疼痛，他飞身上马一路追了过去。
冰天雪地里，陆瑾的伤口一直在流血，染透了衣袖，仿佛已经凝固，他快撑不住，身体开始在马背上倾斜。
幸好柳十三带着一行人马赶了上来，就在没有了重心的陆瑾即将摔下马的刹那间，柳十三一把接住了他。
“侯爷，您醒醒！”
“青儿，对不起，原谅我。”
这一句耗尽了陆瑾所有气力，意识消散了，黑暗将他吞没……
“驾！”
慕青狠力挥动着马鞭，试图让身下的马儿速度更快。
寒风呼啸，雪花漫天飞舞，飘落在她湿凉的脸上，连同她的心也一起冰冻。
她下不了手！
她做不到！
可是陆瑾分明杀了她的父亲。
而她却放过他了。
慕青恨透了自己。
她策马向前，一直向前，不知自己要前往何处。
曾经以为，他就是她的全部。
哪怕她一无所有，但只要有一个他就足够了。
她宁愿冒着两次失去自己生命的风险也要证明佩珊是关外奸细，为的是什么？
她忍着剧痛将浩瀚的布阵图一针一针刺到了自己柔软的肌肤上，为的是什么？
她跨越千山万水，不辞冰雪，一路从江南赶到塞北，为的是什么？
她穿上铠甲，驰骋沙场，全力以赴奋勇杀敌，为的又是什么？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全都是为了他。
即便得不到他的回应，她亦是心甘情愿，她无怨无悔，谁叫她那么爱他。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到最后，他成了她的杀父仇人？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秘密，唯独她像个傻瓜一样被蒙在鼓里。
可恨的是，她不能为父亲报仇雪恨！
她杀不了他！
她舍不得！
肆虐的风雪裹夹着慕青那抹纤瘦孤独的单薄身影，痛彻肺腑的冷，可再冷也冷不过她被伤得体无完肤的心。
没了，她什么都没了。
她该去往何处？
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世界已将她狠狠抛弃。
“嗖！”
是什么射中了她？
慕青顿时滚落下马。
她仰躺在冰凉的雪地上，双手捂住那支好像射进她胸部的利箭，血染红了她的手，冷气大口大口倒流进肺中，她快要窒息。
空中依然飞舞着鹅毛大雪，就像她凝结的泪花。
是错觉吗，为何她看到了一张久违的熟悉的脸？
如此陌生的气息。
是谁在抱着她？
然而，她太累了，她只想就这样沉沉睡去，再也不要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