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们俩。”花如绣笑着,佯怒道:“你这小子真真可恶,一见面便要夺姐姐我的鞭子。”
他夫妇二人因为自己的缘故被卷入了这场是非,又不辞辛苦,星夜兼程地赶回洛阳来助自己,此等深情厚谊,翊臣正是感激感动呢,他连声谢道:“有劳花姐姐了,花姐姐莫要生气。”
花如绣撇嘴一笑,她未同翊臣多话,只顾拉着月樨避到一旁说话去了。
孟申胧在一旁低眼望到翊臣与月樨,他见二人一日都不到的光景就从那地道里安然出来了,自是惊异,且二人神采如故,只月樨左臂上缠着条绷带。孟申胧不禁深深叹了口气,阴毒的目光狭成了一缝。
“公子,月樨小姐。”隐墨见到翊臣,忙将缠住他的几个人摆布了,迫不及待地就朝着二人奔了过来。
白羡姝那边也料理的差不多了,翊臣见月樨同花如绣亲近热络,便去襄助白羡姝了,只数个回合,就将场中的余勇尽数肃清了。
“公子!”隐墨见翊臣去了白羡姝那边,自也追了过去。
待场中完全平静下来,花如绣与月樨也缓缓地步了过去。经过歌台旁时,月樨关切挂怀地望了紫怡一眼,紫怡又惊又怔,她将手提到了胸口中,丝绢在她的手中颤颤地轻摆着,她黛眉深颦,气息难匀,说不出的牵肠揪心。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那小贱人给我拉下去了,丢人现眼的。”那“胜琼仙子”在屏风后,赫然怒道。她语音才落,便有三个悍婢气势汹汹地朝着紫怡围过来了,紫怡足尖点裙,向后怯怯地一缩。
“这。”月樨忙望了望花如绣和翊臣他们。
花如绣瞧出来月樨与紫怡关系不凡,她笑着握了握月樨的手,而后便施展出了兽筋玉韧鞭,还未等那三个悍婢靠近了紫怡,花如绣的鞭子已是连逐着分别绕住了她们的单锥将倾髻,花如绣艳溢一笑,执鞭的手一紧又一松,惊慌迷懵着,那三人的发髻訇然散开,而后又相撞着跌了一地,那样子十分狼狈好笑。
大堂里的人见状都笑了,花如绣尤其笑的得意而潋滟,明亮的声音盈在梁宇间,溢满了每一块砖瓦。月樨紧拉着花如绣的手,笑而还敛,韵致无限。隐墨这爱凑热闹的小孩子心性,自是笑的来劲,翊臣也抿嘴笑了,白羡姝脸上亦带着笑,虽只是淡淡的,眼神中却有无限的爱与宠。
那“胜琼仙子”被气的脸色铁青,一时却没有别的主张。她自屏风后步了出来,手上紧紧地攥着一柄拆金乌骨团扇。
月樨这才瞧清了她的样子,她一副尖削面孔,细眉柳眼,樱唇染朱,身形窈窕,动之如风。虽算不上十分的美人,却也自有一番文秀的神韵。
孟申胧挣扎着向前移动了数步,他指着翊臣,正欲说话,却被花如绣的长鞭冷不丁地卷住了脖子,花如绣并不知道孟申胧的身份,也拿不准他是不是知道翊臣的身份,但为谨慎起见,她还是立时就出手了:“你这王八蛋,还不老实。”
孟申胧肩骨已碎,这会儿脖子又被扼住了,他一只手放脱了肩膀去拉缠在脖子上的鞭子,又觉肩痛难忍,如此往来了数次,已磨尽了仅剩的力气,只得将一只枯爪徒劳地搭在鞭上。
见硬敌不过,这“胜琼仙子”也软下来了。她强挤出一丝笑,盈盈地就朝着紫怡去了,“魅萝啊,我平日里可是最疼你了,你快同这夫人和小姐说说,误会一场,我们开门做生意的,莫伤了和气才是。”这“胜琼仙子”亲热着就要去拉紫怡的手,紫怡惊得向后一退,幸而左手及时扶住了歌台旁的栏杆,才没有跌在地上。
这时,白羡姝忽从后面扶住了花如绣执着鞭子的手,温和道:“如绣,也别伤了他们,否则,咱们就该说不清了。”
翊臣也从一边揽住了月樨的肩膀,月樨转眸望着他,一只手不自禁地就拉紧了他右手的中指。翊臣凭她拉着,望她的眼中尽是痴深的情。
“胜琼仙子”见紫怡不领她的情,急怒交加又不敢发作,只得转过身来,亲向白羡姝夫妇讨好。
花如绣“哼”的一声别过了脸,并不理她,而她望着白羡姝这仙风道骨,气胜从容的样子,竟难以开口。
翊臣望了望气息奄奄的孟申胧,道:“白兄,这人是孟家的庶子,心思狠毒又与奸人勾结。”
白羡姝并不看孟申胧,他望向花如绣,温和询道:“如绣,你说,当如何处理?”花如绣又是“哼”的一声,她抽鞭欲动,却又止住了。
“胜琼仙子”见他们为难孟申胧,当即撇清道:“白夫人,我实不知此人的身份,都是曹公子带他来的,说他是花隐居士,让我邀他做座上宾呢,是他冒犯了尊讳,可不干我的事啊。几位在我楼中动手,我不得已才着人防卫的,都是误会,是误会啊。”她一面说,一面就往后退。
白羡姝收好了扇子,从容道:“孟蘩卿为人正直,想来不会偏袒,此人既是孟家的庶子,还是把他交还给孟家处理才好。”
“交还给孟家处理?”花如绣不情愿道:“话虽如此说,可孟家在京城,这人又奸滑,难道我们还要担着风险着人送他回去不成,就是去信让孟家来接,我也是没有耐心等的。”说着,她就又拉紧了鞭子欲发狠。
白羡姝见爱妻动怒,忙扶住了她的手,笑着佯喝道:“好了,如绣,你若真伤了他,这光天化日,众目睽睽的,一会儿官府来拿你啊。”
听白羡姝这么说,花如绣虽不大服气,也缓缓地松了手。
“不如将这人交给官府吧,那我们就都省事了。”隐墨雀跃道。
白羡姝想了想,摇头道:“不妥。”一个冒名之罪能值多少,这人是个祸害,怎能轻纵了。
翊臣一时也没什么主意,他四下里望着,忽睁大了眼睛,一手护着月樨,一手推着隐墨疾转着躲到了一边。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隐墨倾身未定的一刹,孟申胧手中的长匕已割下隐墨的一缕头发了。
原来方才孟申胧见花如绣松了手,众人又分了心,便悄悄地挣松了脖颈,鞭子的另一端还牵在花如绣的手中,他暂不敢惹她;翊臣武功如神,护月樨又寸步不离,他也不想自寻死路,便想着从隐墨那里着手,若是能制住隐墨,或可有转机。
隐墨反应敏捷,已是抽出了长宵剑挡开了迎面而来的长匕,花如绣见状,忙重新拉住了长鞭,她发力有限,只将他拽开就好,并不足以致命。孟申胧扑了个空,颈处又被牵制着向后一倒,慌张失措中,他紧攥着长匕的手不住地在空中乱舞,混乱之中,匕影零乱,却是挨擦到了那“胜琼仙子”的衣发。
“啊”的一阵慌叫,“胜琼仙子”身旁的婢女散了七八。“胜琼仙子”为自保,她侧身一避,从旁随意抓起了一方古铜兽炉便朝着孟申胧掷了去。
花如绣见状,当即收回了鞭子。
那兽炉正中孟申胧的脑门,他神情忽阴凝地滞住了,他先是直直地向前一跪,而后便沉沉地扑倒在了地上,有汩汩的鲜血自他额上流了出来。
“胜琼仙子”也被吓的呆住了,她颤步走到了孟申胧身旁,正欲俯身探视他的伤势时,忽又立直了身子。
“来,来人哪。”她强自镇定的唤着,方才簇拥着她的婢女却无一个上前。她四下里望了望,然后将眼一闭,一面失神地笑着,一面颤颤地走回了屏风后。
隐墨一手握着长宵剑,俯到了孟申胧的身旁,探了探他的鼻息,回过身子,认真道:“死了!”
看到这奸恶之人死了,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花如绣自知此番大约是免不了要到衙门里走一遭了,却也不怎么在意,还转眼同白羡姝玩笑道:“真给你说着了,官府要来拿我了。”
方才气氛尴尬而凝,花如绣这么一说,众人却都笑了起来。唯有紫怡,仍是闷闷的,不知在想什么。隐墨恰望到了紫怡,方才月樨对紫怡亲善担忧,隐墨自也把紫怡看作好人,此时他见紫怡独自一个人,怪失神可怜的,转念又想到,这个“胜琼仙子”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绣明楼若从此不在了,她们这些女子不是又要辗转着被人买卖一番了么,当真是前途未卜,茫茫然然啊,她必是在为此伤神。这样想着,隐墨对紫怡又多了些怜惜与同情。
“唉。”不自禁地,隐墨就叹出了声。
翊臣看隐墨也闷闷的,浑不似常时那样活泼好热闹,有些奇怪。翊臣正要去问隐墨,花如绣却身姿款妙地步了过来,她拍了拍隐墨的肩膀,笑道:“我们小隐墨长大了,知多愁,思善感了。”
“什么?”隐墨恍然懵懂地望着花如绣,一脸少年的青涩与纯真。
花如绣温柔地笑了笑,没再说话。
夕晖淡淡地铺满了庭阶,黄莺在檐下婉转,如带飞过的长羽不知轻点了何处年华,暗长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