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离闻言愕然，过了许久才强自压抑着怒火，冷冷地问道：“既然刘青天已经查明‘真相’，那么你打算如何判决这个案子？我这个罪大恶极的首犯，是不是该严打重判，明正典刑？”
刘义摇头道：“下官的判决会是：凶犯姜离为好友胡青报私仇，在争斗中持剑割去受伤者孟小桃半截舌头，事实清楚，证据确凿，然因受伤者孟小桃受张红挑唆，诬陷胡青，德行有亏，存在过错，且姜离行凶后其好友胡青立即施以援手，将孟小桃救活，根据以上情节，对凶犯从轻发落，判姜离杖刑二十，并赔偿伤者孟小桃白银三千两。姜少侠觉得，如何？”
姜离冷笑道：“如何？两句话，判刑太轻了些，赔钱太多了些。大人如此判决，莫非是因为在下背着个郑元帅外甥的身份？”
刘义不理会姜离的阴阳怪气，正色道：“若是受害者孟小桃因为割舌不幸丢了性命，下官不管凶手是元帅外甥还是元帅的亲兵团校尉，都要让他偿命。但如今小桃没死，那么本案我就会这么判。”
姜离目光闪烁，问道：“刘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为什么提到亲兵团校尉，你是说真正的凶手是我们亲兵团中的……”
“亲兵团中有三位校尉，其中一人更是与卫正明将军是生死之交。如果本案的案情是：某位亲兵团校尉昨夜私自外出，嫖宿于春花院小桃姑娘处，这种行为已经严重违反军纪。当他意外得知有人要救小桃时，担心自己的违纪行为被小桃泄露，竟返回春花院意图灭口，但终因心有不忍，没有杀人，而是割掉了小桃的舌头，让她即使侥幸活命也不能再说话……”
“如果本案……这就是真相？”
“咳咳，下官只是说，如果。这‘如果’还没完：那位校尉行凶后逃离春花院，又生一计，找到衙役谎称得了线报，说有人要对春花院小桃姑娘行凶，让他们赶去拿人，这样正好遇上了去救人的姜离和胡青，于是这桩案子就嫁祸在了姜离少侠的头上。”
“你……你是说……柳容？他行凶后又陷害于我？”姜离霎时想到清晨碰到的在街道上独行的柳容。
“姜少侠，倘若此事是柳校尉所为，下官将其查个水落石出，铁证如山，公开审判——此事会是什么结果，会有什么影响？”
“结果？行凶伤人，欺凌弱女，该当什么罪责就当什么罪责，这样才不负朗朗乾坤！”
“呵呵呵，姜少侠，如果下官那么做了，对于卫将军来说，会让他左右为难，既想要维护自己的生死弟兄，又碍于北军的严明军纪；对于郑元帅来说，他老人家刚调任中原不久，想来是有意在江湖中有些作为，可如今他脚跟未稳，却先出了这样的丑事，一旦案件公开，为平息事件他恐怕不得不挥泪斩马谡，从重处理柳校尉，但这件事对元帅造成的声誉损失终究是难以消除了，甚至会被他的政敌拿来作为攻击他的武器；再说最重要的，对于受害者小桃姑娘，凶犯被判斩首重刑，那么也就没有理由再判给她大笔的赔偿，最终小桃也只不过能出一口恶气，可是她已成了残疾，日后的生活又该如何着落？所以下官方才说过，若是小桃失了性命，我无论如何也要让冤魂安息，为她出气，严惩真凶。可如今小桃没死，那对于她来说，究竟是回不来的那两寸舌头重要，还是未来数十年的生活重要呢？”
姜离冷笑道：“那么，‘如果’案情如你最开始所言，凶手是我姜离呢？”
刘义道：“此案若是姜少侠所为，一来，少侠是郑元帅的外甥，轻判一些也很正常，案子报上去也会得到上司的掩护，不难通过审核；二来，少侠是江湖人士，适用于朝廷尽可能不插手江湖纷争的原则，我对少侠判轻刑而重赔偿，也是合理合法；三来，少侠毕竟不隶属于北军，不受军纪约束，此事是少侠所为，那么卫将军和郑元帅也都不会为难；第四，小桃拿到这么一笔重金赔偿，虽然身体残疾，日后的生活终究可以维系，我作为县府官员，也只能为她谋得这点补助了。”
“那么我呢？我出于好心去救人，却落得这样的下场，我的冤屈、我的名誉又如何？你觉得我会答应你？”
刘义目光坚定地凝视姜离的双眼，一字一顿地道：“下官以为，你是侠客。所以，你会答应。”
侠客？这分明是让姜离去做一个背黑锅的侠客！姜离心里恼怒异常，他原本对刘义有几分好感，可现在听刘义这番言论，姜离心里只觉得无比的荒唐。
“下官做出如此判断，自然也是对此事涉及的诸位有过一定的调查和了解，下官的确认为，少侠会答应的。听说姜少侠本是不畏世俗，不拘礼法，难道俗世间一些虚名、一些误解，对少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
姜离闭目沉思了半晌，淡淡地道：“即便那些都不重要，难道公理与正义，在刘大人眼里也是这般的可有可无？”
刘义看着姜离，过了许久才答道：“少侠的问题下官无力回答。但是，下官想请少侠随我去见小桃姑娘一面，去过以后，少侠或许会有自己的答案，那时少侠再做决定吧。”
姜离怔了一下，思量片刻，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