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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刖妖楼

我的家乡以前是南唐李后主的属地。新任县令江梦荪的车马刚到达县境时,县中役吏就请他先在驿馆中居住。江知县问原因,役吏说:“官衙中一直都有妖魅作怪,且时常出来害人,担心大人受到伤害。”江知县捋须大笑说:“这不能算理由。”命令继续驾车前进。到官府一看,只见满院荒芜到处长满了杂草,绿色的青苔都长满了石阶,真是“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江县令命人把院子的杂草稍作处理后就解下了行装,命人铺好床席,打算之后好好休息一下来消除旅途之苦,明天好能有充足的精神处理公事。跟来的仆从听说闹鬼后都很惶恐不安,偷偷离开到百姓家中借宿。

夜中寂静无声,江县令举烛执剑,坐下查看了一些公文案件。到一更多的时候,他感到有些疲倦,就准备上床休息,刚躺下,就听到门外咚咚的敲门声,叫道:“江梦荪,快出来!”连连喊叫。江县令答应说:“我这就出来。”没多久又听得鬼啾啾的叫声,见到一簇簇鬼的影子,灯光也好像被故意为之,变得昏暗了,光焰摇摇晃晃快要被熄灭。这时又听得像刚才一样的喊叫声。江县令顿时大怒,掀开被子就起来,穿袍戴帽手执象板走出房中,在厅堂上焚香而坐,拜了两拜祝告说:“官有官府,是用来了解民情审案的地方;而鬼也有庙宇坟墓,是用来让它们避开日、月、星三光安顿灵魂的地方。如今下官是奉天子之命来此地镇守治理,本就不能到外面去借馆。此时外面的鬼怪竟直呼江某之名,叫江某出来,这是在公然藐视我江某吗?不也是在藐视天子吗?今和你们诉说,还请你们赶紧搬离此地,使人鬼分隔,邪正有别。假若仍抗拒不走,我江某可绝不是任你们愚弄而忍耐的人,一定会严惩你们!若你们能遵奉我说的话,那么对于你们以前的事情我也就既往不咎了。”祝告结束,又虔诚地拜了拜才起身,这时听见从房梁上传来嗤嗤的窃笑声,阶下有托托托乱走的脚步声,窗槅无缘无故自己打开合上反复不断,铜锣、号角也自己发出声响。江县令此时怒不可遏大声说:“看来你们这些东西是真要和我作对?即使这样,也休想吓到我!”说完用力地关上大门,吹灭火烛,靠在枕上任由这些鬼怪骚扰。不一会儿,只听县令鼾声如雷,睡熟过去,而鬼怪们也都觉无趣纷纷离开了。第二天,大家都替江县令担惊受怕,进来一看,只见他还是像平时一样端坐着,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人们都很好奇和奇怪。

江县令办完公事,拿笔写了一道疏文,投到县的城隍庙中,向神叩拜后,神色郑重地说:“地方官是专治凶顽之民的,庙神是专治邪污之鬼的,可如果都不加管理惩治,那就是自己的失职。昏庸的官吏,本应被弹劾;可是神灵的疏忽,也应加贬谪。江某是新来的,夜中被鬼怪来官署公然骚扰,请问这是谁的过失呢?民吏没办法治鬼,可神又不管不问,如果我上疏上告天帝,我要看看你是否还能安然无恙?”祝告完就把手中的疏文烧去。当天夜里,江县令住在室中,又听到庭中有铁棒的撞击声,还有斥责叫骂声,有哀叫求饶声,过了一会儿,又恢复了寂静。早晨起来县令听差役报说,县中神庙阶前死了三只狐狸,还都被砍去了左脚。江县令知道是神灵听到了自己的祈祷,十分感念神灵的大德,就命人替神造了三间寝楼,匾额上题了“刖妖”两字,并刻了碑文来记录此事。

江县令在任期间多行善政,体察民情,爱民如子,对奸猾之徒恨如仇敌,由于治理有效,不久就被升官调任。临走时,百姓们纷纷攀轿卧路进行挽留,一片真心天可鉴,绝非装样子。县城东关外,也有一百姓家中鬼怪不断作祟,大家就凑了些钱到几百里远的江县令任所禀告此事。之后他写了张纸条给来人,上面写着“八风山海镇石敢当”几个字。老百姓看不懂是什么意思,拿回家把它贴在壁上。鬼怪见了,纷纷哀号失声叫道:“又是此公来了吗?”长长地叫了一声便没了踪迹。于是百姓们把江县令写的字刻在了石碑上,直到现在还完好地竖立在大路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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