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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书房内,简单交代完事情始末的蔚青城和陆骁一同对着窗外吸烟,一时间两个人都没说话,直到香烟燃尽。

他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女编辑那天来到他家给他带来的是一个坏消息,知名作家兼漫画家歌德的新书上市了,反响极佳,这个高调的歌德常年被读者和媒体拿来跟低调低进棺材里的蔚青城比较,这次蔚青城对外宣传所透露的有关新文的题材和人物设定也与歌德放出的有所雷同。相同题材、相同人设,高下很容易分晓,所有人都在等待两人的新书上市。

本应该是蔚青城先交稿先上市,但他最近沉迷于恋爱和家庭琐事,写稿的速度慢出天际,被歌德抢了先。

事情到这里并不能看出任何严重性,蔚青城向来不屑于与任何人进行比较。

问题的关键在于,蔚青城的编辑们发现,歌德的这本书与蔚青城还有一周即将上市的新书有百分之六十的内容是完全一样的,除了人物、地点更改过,其他简直可以说是复制粘贴,而剩下的百分之四十,也与蔚青城原定的大纲走向完全相符。

唯一的不同是,蔚青城的大纲向来不会涉及小说的结尾,他的结尾都是未知的,连他自己也未知。

两个作家从前都没有过抄袭的前科,但这次不同了,同一本书,歌德先出,蔚青城后出,在读者看来很明显是后者抄袭前者,百口莫辩。

“你不需要太有压力,这个歌德现在不仅仅是抄袭你,而是盗窃了你的文稿,我会调查这件事。你好好考虑一下要不要暂停这个项目。”陆骁说。

蔚青城摇头:“公司不打算暂停,他们只是让我做好接受舆论的心理准备。”

陆骁不悦地皱眉,周身渐渐弥漫出一种极度危险的气息来:“什么意思?钱照样赚,锅甩给你?”

蔚青城太了解陆骁这个人的脾气,看着比谁都温和,实则是笑面虎,发起狠来只认六亲,天王老子也不惯着。他虽然事业有成,但也不乏会有一些置气之举,仿佛内心住着一个小小的暴发户,一言不合就把人家收购了,财大气粗到令人叹为观止。

他这个表情,分明就是想收购了人家图书公司,长兄如父啊,感动中国的好表哥,可他已经不是被爹娘抛弃还不能自理的小男孩了。

蔚青城又摇了摇头:“我自己也同意不暂停,这就是我的书,为什么要退缩,我并没有抄袭任何人的。就算全世界的舆论矛头都指向我,于我而言,不过是废话连篇,我问心无愧。”

“我觉得不妥。”陆骁说,“我陆骁的弟弟,不能被人指着脑袋骂。”

“会让你丢脸吗?”他调侃道。

陆骁撇撇嘴:“非常会。”

“那你可以先修炼一副双皮脸,到时候丢一张,还剩一张。”

“可以倒是可以,只怕到时候你把我两张脸都丢了。”

调侃结束,更加沉重的话题将要开启,兄弟两人十分默契地异口同声地向对方问道:“你觉得是美景泄露了稿子吗?”

紧接着,他们又异口同声地回答:“我觉得不应该是。”

于情,岑美景是蔚青城万分珍重的女友,十有八九将来是要和蔚青城结婚的人,如果她对蔚青城没有感情,仅仅是作为歌德派来的小奸细,也不至于还要搭上贞操,除非对方给她的条件更吸引人。

于理,歌德给她多少钱也不会有捧着蔚青城这个饭碗来得实惠瓷实,如果只是为了钱,嫁给蔚青城是最好的选择,他会把所有身家都交到她手上,现在没结婚也可以说达到了这种状态。

于情于理,美景都没有作案动机,况且她看起来真的不是有心机的女孩子。

陆骁怀疑到了家里那个陌生姑娘,他之前在医院见过,当时和美景闹得很不愉快,不知来这里是不是别有目的。

这一想法,也被蔚青城否定了。

何培踏入他家门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的电脑设置了复杂的密码,相关的手稿也被他扔进保险柜,这还是他第一次启用书房里的保险柜,在此之前,它一直任劳任怨地被当作花盆架,只有花盆没有花的盆架。

那事情就蹊跷了,陆骁问他:“你梦游?”

“我就算西游也不会梦游的。”

客厅里的美景忙得不可开交,一会儿要进房间跟何培聊天,一会儿又要出来跟余宝珠沟通一下。再一次从卧室走出来时,她气呼呼地踹了一脚书房的门,对着里面吼道:“蔚青城,出来做饭了!”

蔚青城并不是一个多疑的人,但自己的稿子突然变成别人的稿子,除了他最亲密的人,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怀疑谁,美景确实有着难以开脱的嫌疑。

这两天不理美景,一是他担心她真的深藏不露,二是他觉得自己居然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相信美景与这件事毫无干系,所以,艰难地别扭着。

不过,美景这矫健的一脚加上气势如虹的命令,强行唤醒了他内心深处的宠妻本能。他飞快地弯腰把弹落在窗台边的烟灰用手指蘸起来放进烟灰缸内,为了防止烟灰到处飘落,回身拿起桌面上的马克杯,往烟灰缸里倒上一点点水,再将窗户开到最大,挥挥手,加快空气流动,好让书房里的烟味快速散去。

“你听到没有!做饭了!”美景又踹了一脚,显然坏心情和小情绪全都撒在这扇贵重的实木门以及尊贵的蔚青城身上了。

陆骁不可思议地指了指门,低声问:“老弟,什么情况这是?你在这个家里还有没有地位了?”

“当然有,我是一家之主。”

“她呢?”

“主的女王。”

“……”

蔚青城成为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的家庭煮夫这件事要比蔚青城的稿子被偷更令陆骁震惊。

他跟着蔚青城一同进入厨房,默默地看着他一板一眼、有模有样地洗菜、切菜、入锅、装盘。煮出来的菜色香味俱全不说,炒菜的同时,他还能将厨房打扫得干干净净,地上不见一滴水,墙面不见一滴油,洗菜池里不见一片菜叶。

陆骁跌破了眼镜,看来在美景的谆谆教导下,蔚青城的人生得到了质的飞跃。就算没有美景,他这辈子也不会过得像个流浪汉只能等别人投喂了。

六菜一汤一个水果拼盘,纯熟的刀法和翻炒水平一看就是经过专业培训的,谁能想到在菜板上完美翻飞的这双手不是来自优雅高档的西式大厨而是一个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作家啊!

美景不吃辣椒,每次陪蔚青城吃完饭都要站在客厅辣得直转圈,所以,他只做了一道辣子鸡丁,其余的鱼、虾、肉和蔬菜都是清蒸素炒的。陆骁继续在内心惊叹,这小子居然还学会了为别人着想,他可还记得自己上一次带蔚青城去酒楼宴请朋友,让他点菜,他点了一桌子红通通的奇辣无比的菜品,吃得一桌子人热火朝天都快原地爆炸了。

蔚青城将清蒸海鲈鱼从蒸锅里拿出来时,陆骁探身出厨房,对着美景竖起大拇指,深表敬佩。

美景眨眨眼,不知何意,还以为他在表扬自己能把家里这两个炸弹般的女人按捺住,不由得也跟着在心里暗叹自己是个有人格魅力的好姑娘。

所有菜品被整齐地摆上桌后,蔚青城又打开一盒猫罐头,倒进儿子的小饭碗里,洗完手后入座。

美景入座后尝了几口,表情里写着差强人意,勉强凑合吃吧。

但陆骁不那么觉得,蔚青城能把东西煮熟,他都会觉得是奇迹,况且还能煮出味道,那就是十分值得表扬的。

总的来说,这顿饭吃得有些累,并不能算是完美的节日聚会,美景全程都在担心何培跟余宝珠会用筷子戳死对方,尽管她们两个在餐桌上连个屁都不肯对对方放。

临走之前,余宝珠从包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方盒扔给美景:“圣诞快乐,差点忘记拿出来给你了。”

美景乐不可支:“哎呀,你太客气了,来就来嘛,还带礼物,以后不要这样了呀,我都没有给你准备什么呢!”她边说边飞快地拆开包装纸,打开深红色的真皮包装盒,双眼顿时放光,“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是收,还是不收啊。天啊,宝珠,你真是宝珠啊,真像劫富济贫的女侠啊!”

盒子里赫然躺着一块名牌腕表,就是那种不算多好看,却贵得要死,买回来又没什么用,但所有女孩子都希望在手腕上套上一块的奢侈品。

“不要钱,贵什么贵,品牌商送的,只在品牌活动上戴过一次。不是我喜欢的款式,刚好又适合你,就送你了,不用放在心上。”

美景频频点头:“好的,我放在手腕上。不过,宝珠,你也太实在了,幸好你说是别人送给你的,要是你买的,我真不好意思收,毕竟我给你的只有一顿饭,而且还不是我做的。”她不好意思地伸伸舌头,在充满青春活力的余宝珠面前,她更像个小孩子。

余宝珠莞尔一笑:“你至于吗?就送你一块我不戴的手表而已,不用这么不好意思,你看你,脸都红了。咱们不是朋友吗?我不需要的好东西分享给你,你有什么好东西也可以分享给我。”

“关键是我不也没什么好东西吗!”美景继续笑,她实在是没什么好东西可给余宝珠分享了,她所拥有的最好的,是蔚青城,借给她看一看还是可以的,给她用,那是一万个不行的。

“不。”余宝珠穿上自己的高筒靴,站在门口回头望她,“你搞错了,美景姐姐,不是我给你多少,你就要给我多少,这不是友情,是交易。而是我给你多少,我不计较,你给我多少,我心安理得地接受。”语闭,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美景身后的何培,扬起嘴角坏笑,“真不巧,大过节的也没给你带点礼物,不过表就不用我送给你了,你自己就是呀,对不对?”

不等她的话音落下,整个人已经被陆骁夹着迈出蔚青城家的大门。

美景尴尬地关上门,满眼歉意地转身看向何培:“唉。”

何培笑笑没说话,默默地走进厨房去洗碗。

美景趿着拖鞋从蔚青城身边一闪而过,完全把他当成空气,直奔厨房:“何培,你不要生气。”

“我没有生气。”何培低头忙碌着,“人和人是不一样的,美景。你不用感到抱歉,从小到大你就讨所有人喜欢,一群小姐妹里面你的人缘最好,我就不同了,讨厌我的人不多,喜欢我的也不多,可能我这个人太直率。”

何培微微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就是那种如果我的两个朋友不和,我只会选择其一的人,鱼和熊掌不能兼得,选熊掌有乐趣,选鱼同样。”

“你这么一说,我更内疚了。”

“可是,你并没有选择我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个,对不对?你的内疚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只是徒增烦恼罢了,所以,不要想那些让自己左右为难的事情,我要是真的在意,我们就不会是朋友了。”

这话说得真好听,只是将美景衬托得更坏了,幸好这只是同性朋友,这要是异性,简直就是脚踩两只船的行为。

美景唉声叹气地回到卧室,蔚青城大概是嫌弃自己身上有油烟的味道,正在换衣服,美景满心都是何培跟余宝珠,已然忘记自己和蔚青城正在闹不知所谓的矛盾,沮丧地从身后将他抱住:“作家大人,我好矛盾啊……”

“没关系,我原谅你。”他没头没脑地回应道。

“谢谢。”美景也跟着没头没脑地答了一句。

两个人一起愣住了,好半天,美景才从他的背后伸出小脑袋,仰脸问:“我为什么需要你的原谅?”

蔚青城抿了抿唇,快速地转移了话题:“你在矛盾什么?”

“对,我很矛盾。”她也想起自己想说的是这件事,“我很矛盾何培与宝珠的存在,她们两个水火不容,我在中间有些为难,可是,她们对我来说都很好,我有什么理由嫌弃她们呢?你说余宝珠吧,虽然与我相识得晚,可她真是一点儿毛病都让人挑不出来;再说何培吧,她跟我认识的时间比我亲妹妹跟我认识的时间都要长,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慷慨解囊,为了我遭受过人生最大的不幸。你说,为什么她们两个不能和平共处呢?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呢?”

蔚青城换好衣服懒洋洋地往床头一靠,一副旁观者清的模样对她说道:“我要是你,我选余宝珠。”

“为什么?”

“因为她漂亮、有钱、慷慨、讲义气、率真、早熟。”

美景一头雾水,猛地一拍床头:“你给我正经一点,选朋友和漂亮、有钱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在傍富婆!”

“你认为她们之间的不融洽是因为你,这个想法大错特错,其实她们是因为阶层不同。”

“阶层?什么阶层?资本家和工人?余宝珠也没剥削何培啊!”

“不是那个意思,是何培看余宝珠的眼神里,充满了赤裸裸的嫉妒,尤其是面对余宝珠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来的不可一世的骄傲,仿佛只要余宝珠想得到,全世界的东西都会被她轻易拥有。而何培呢?她还沉浸在自己失去一切的固执的想法中无法自拔,她会嫉妒你,但和嫉妒余宝珠有着天壤之别,因为你没有余宝珠漂亮、有钱、慷慨、讲义气、率真和早熟。何培这个女孩子,她不愿意与一个比她优越太多的女孩做朋友。”

美景托着下巴回想许久,他的话似乎也有那么一点道理。好像这些年来,何培一直是自己好友中的佼佼者。倘若她没混进蔚青城的圈子,不认识陆骁跟余宝珠,那何培就会一直是她心中的女王,何培在自己的圈子里,确实是十分有优越感的一个人。

美景有点怄气了,敢情她跟何培这么多年的感情都是闹着玩的,谁都能看明白何培,连余宝珠都能,偏偏她不能,她是个白痴吗?

“我不是白痴!”

蔚青城被她吼得一愣:“我没说你是白痴。”

“你说没说,我都不是!谁的内心还没一星半点的晦暗了,我只看到了她闪光的地方!”

“对,你说得对,她是你心中的太阳,是你心中的月亮,是你心中的美少女战士。”

“蔚青城,你不要太过分!”她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笔账要跟他算,大腿一横,一屁股坐在他的腰上。

说重不重,说轻不轻,蔚青城被压得忍不住皱了下眉:“明明是你过分。”

“你说,你给我解释,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要你的小命!”

“我解释什么?”他试图把美景从自己身上搬下去,但美景两条小腿夹得很紧,他努力半天仍然无济于事。

“解释你这几天晚上为什么不睡我!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小母狗了!”

无稽之谈,他冷笑一声:“只有一晚而已。”

一晚也算!

岑美景有小情绪了,晚上洗完澡,头发也不吹,耍赖皮似的横在主卧的大床上,蔚青城洗完澡出来发现自己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没办法躺得舒服,便伸手推了她两下。美景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仿佛尸体一般。他还真的探了探她的鼻息,确认她是活的,才用力一掀,把她弄到一边去,自己躺了下来。

“你干什么!”美景双目瞪得溜圆,躺在床上还不忘虚张声势地叉腰蹬腿。

蔚青城一把扯掉她的浴袍,将刚刚被自己掀到一旁去的美景再勾回自己的怀里:“一日不做,如隔三秋。”

一夜未眠的,只有蔚青城一人而已。

美景这种心中坦荡且没有什么挂心事的人通常都好眠,本来蔚青城也是,但昨夜不同。

美景入睡后,她的手机收到了几条微信,蔚青城顺手就打开来看,都是无关紧要的消息,不过看到陆骁的头像时,他顿了一下,随后打开。

窥探别人的隐私是不礼貌的行为,幸好他从来不注重这一点,不然,真的会有负罪感。

陆骁:“青城的改变很大,你圆满毕业了,按照我们之前的约定,你教会他生活自理,我强行给你走个后门。后天,你来我这里一趟,不过你要想好,这一趟你可能要走两到三个月。”

美景:“谢谢学长,我想好了,就算去二十年、三十年也没问题!”

陆骁:“蔚青城怎么办?他会让你跟我走吗?”

美景:“他留住我的人,留不住我的心,我更向往诗和远方!”

陆骁:“……OK。”

OK?这是我亲女朋友?我这么大个英俊、有内涵的活人不如狗屁的诗和远方?这是我亲表哥?借着诗和远方的名义勾走表弟宛如智障的小女友?

这明明就是居心叵测,明明就是夺人所爱,明明就是不要脸。

气得他都忘记自己是个作家了,想不出什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词汇来骂自己表哥。

再想到岑美景来自己身边居然是和陆骁的某种不可告人的交易,他就更想骂人了。原来他不是岑美景真正的老板,不是改变她一生的男人。原来她留在自己身边不仅仅是为了一个月那一点点生活费,更多的是因为她要得到陆骁的肯定,那个温柔的、耐心的小可爱根本就不如她所说的那般,说什么人生梦想就是成为自己助理其实都是假象,她是个很有演技的小姑娘。

不过,看在她都已经被自己睡了的分上,这一项暂且可以原谅。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沉住气,需要自己哀求挽留的爱人,不是真的爱人,在岑美景心里,自己必须高于诗和远方。

再说诗和远方有什么啊?他一作家都没追求诗和远方,她一臭暖床的厨娘,怎么还奢望那么多?

他应该一脚踹醒岑美景并声情并茂地告诉她,诗歌没前途,远方有流氓!

天知道他多努力克制自己的双腿别冲动,心里不断地平复自己,女朋友是自己选的,不要冲动。毕竟他腿长,控制起来很难。

就这样熬过了一夜,再熬过了一天,整整三十六个小时没有睡觉的蔚青城终于支撑不住自己的眼皮。在他入睡的前一刻,美景抱着两件要洗的脏衣服溜进房间,趴在他耳边小声说:“作家大人,我跟你说件事情,我有工作了,明天去报到,周六出发去重庆,周五我还要去办护照。我去完重庆去海南,然后要出国,可能要两三个月,你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吧?”

蔚青城沉默良久,微微挪动了一下身体,没有睁开眼睛,只是云淡风轻地问了一句:“何培怎么办?你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我身边吗?”

“我不放心她,可是我放心你啊。不过,你不用担心,刚刚我跟何培说我要走很久的时候,她说她这两天就搬走了。这样,你就不用担心她有所企图地留在你这里了。”

“那……”他只说了一个字就不想再开口了,他曾经放下许多骄傲去讨她欢心,这一刻原本也能用霸道无赖的方式把她捆住,可他突然就不想这样做了。

“那我不会等你。”他轻柔平和的语气掷地有声,仿佛在平静的水面突然扔下一块石子,在两人心中荡起一圈圈波纹。

美景抿着嘴巴不说话,似乎有点生气又似乎有些难过,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不等我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走两个月而已,你就会变心?”

“嗯。会。”他肯定地回答,“我看很多言情小说里都会说到这样一句话,你若不离不弃,我定生死相依。”

“又俗又土。”美景打岔。

蔚青城慢慢睁开眼睛,微微偏头看向她,四目相对时,他自以为是的心如死灰竟然又灼热活跃起来,他点头,说:“是的,我也觉得又俗又土,可现在居然觉得很有道理,我可以放下我不可一世的骄傲做任何会让你开心满意的事情,这是我表达爱的方式,而你可以不温柔、不可爱、不性感,可是你不可以离开我,这是我需要的爱。”

“可是……”

“没有可是,如果你认为工作比我重要,那你跟徐染有什么区别?”

“你说工作不重要,那我以后不让你写书,你同意吗?”

“如果写书影响了我们的家庭生活,我同意。赚钱的方式有很多,我不是非得选择这一种不可。”

“这不是你的梦想吗?”

蔚青城皱眉:“我什么时候说过我的梦想和写书有关系?”

“那你的梦想是什么?”她问。

“梦想?”他思考片刻,说,“和普通人一样有个普通的家。”

只能说,人各有志。

美景渴望拥有真爱,也愿意为真爱妥协许多,但如果为了爱情就放弃一生,她不想这样做,倘若拥有无忧的后半生还好,倘若她和蔚青城在半路上分道扬镳、一拍两散,那她在生活面前将再次陷入举步维艰的状态。

她也不奢望自己能成为多耀眼的明星,只是想到父母供自己读书,读自己喜欢的专业,她不应该白白浪费这些年来的付出与积累,她应该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真正的小小的事业,这样的人生才堪称完整。

在她看来,鱼与熊掌可以兼得,只是鱼不愿意,那这就是鱼的不对了。

可是,她为什么将蔚青城比喻成鱼呢,他也可以是熊掌啊!

“你还去吗?”他问。

美景郑重地点点头:“我想去。”

“好吧。”他实在太困了,决定翻身睡觉,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是,“那你就去吧。”

岑美景离开的那天早上,蔚青城甚至没有起床来送她。等到家里彻底安静,肥胖的大猫一跃跳上他的床,蹲在他的胸口提醒他该起床给自己投食铲屎,他才懒洋洋地半支撑起身体,从虚掩的门缝向空荡的客厅望了良久。

“由于你妈不负责任地抛弃了我,我惩罚你今天没有饭吃。”

他不给儿子喂食就算了,连自己也绝食了。

电话关机,窝在被子里看了一整天的书,他好像真的失恋了一样。比失恋更难过的是,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将要失恋,这种提心吊胆的痛太折磨人了。

傍晚,外面下了一阵急雨,雨点急促地打在窗上,让人心烦。

冬日的白天短,还不到六点,天色已经宛如黑夜。

客厅忽然传来开门声,蔚青城以为是自己幻听了,可趴在他身边的儿子不会听错。它一双琉璃似的眼珠睁得又大又圆,机敏地侧头朝门口看去。

连儿子都听到了,那一定不会错。

原本躺在那儿就跟大限将至一样的蔚青城突然诈尸一般一跃而起,被子和猫被他一起掀翻在地,儿子不悦地喵了两声,被他吓得不轻。

用喜上眉梢、眉飞色舞来形容此刻的蔚青城再恰当不过,大概连他自己也不曾发觉,他这一刻的表情是他这辈子最生动鲜活的一刻,只看到这一幕的人,也不会相信他原本是个多么冷漠且孤傲的一个人,仿佛他就是一个这样还未长大、喜形于色的少年。而那个高冷的蔚青城,是这个世界的错觉。

岑美景这个口是心非的小东西,嘴上说着向往诗和远方,心里还是更向往自己。

从卧室到客厅,他大步流星,不过两秒,心中却仿佛经历万重波涛,澎湃至极,心中大喜,嘴上还是不愿意饶人:“怎么,不想当你有追求、有梦想的女主播了?想回来给我做饭、洗衣服当我朴实无华的女助……”

话音戛然而止,出现在玄关处、手里拎着两袋子食材的窈窕身影的并不是岑美景。

失望瞬间取代所有欣喜若狂,黑色的短发、黑色的美颜,瓷白的肌肤衬着浅色的唇,他又恢复了往日面对外人时所展现出来的冷清模样。

何培站在门口不知所措,他不需开口,冷漠的眼神已然下了逐客令。

她尴尬地抬了抬手,说:“那个,美景不在,我担心你不好好吃饭,就买了点菜过来,打算帮你做点吃的。做完我就走,你忙你的,我不会打扰你。”

“不用,我不饿。”

何培紧张地深吸一口气,放下袋子,脱鞋关门:“不饿也要吃饭,美景说你以前总不按时吃饭都生胃病了,所以,饭这个东西,不要等到饿了再吃,该吃的时候就要吃。”

她边说边往厨房走:“我很快就做好,不过不能陪你吃了,我晚上有个约会。”

提到“约会”二字,她面上浮起一丝甜蜜的喜色,蔚青城慢慢放下戒备,弯腰抱起蹭到自己脚边的儿子,跟随何培走到厨房门口,修长的手指深深埋进厚重的猫毛里:“约会?你谈恋爱了?”

何培羞赧地笑笑,手上利落地择菜洗菜:“目前来说还不算。”

“什么样的人?”他并不是一个好奇心重的人,但何培多少有些不同,在他看来这女的脑子一直不怎么好。

“沉默寡言但是很温暖、很居家,而且老实又本分,反正什么都挺好的,就是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么幸运了。”

蔚青城点点头:“听起来不错,祝你成功。”

何培笑笑没说话,低头忙着自己的事。

她十分守信,给蔚青城做了两菜一汤、一小锅米饭,整整齐齐地端上桌,再把猫喂了,然后匆匆忙忙地摘下围裙挎上包:“我先走了,青城,碗你放在那就好,冰箱里有三明治,明早你用微波炉热一下就能吃,中午我来帮你洗碗做饭。在你家住了这么久,美景在的时候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她不在,这些活儿都我来做吧!”

“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可以。”他坐在餐桌前,没有要送的意思。

“没事!”何培已经穿好鞋准备离开了,“举手之劳,反正我也麻烦你那么久,这点小事不算麻烦。”

饿是真的,食不知味也是真的,似乎很久没有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吃饭,从前他是习惯的,如今却感觉分外孤单。

美景每天都会发信息来,各种她工作中的经历,从最开始的兴奋、好奇到后来的疲惫、厌倦,他只是默默地看,却不给她任何回应。

不回应,是因为生气。

何培每天都会来两次,真的只是做饭打扫,有时蔚青城在书房里写稿子,她就一个人默默地干活,做好饭摆在那里,背起包走人,丝毫没有打扰他的意思。

蔚青城的书比原计划推迟了一周才上市,他只负责写书和收稿费,两耳不闻窗外事,编辑几次在电话里想跟他谈谈外面的世界已经炸开锅了,他都拒绝听下去。

拿到样书的那天,他发烧了,原因是没有盖被子在没开空调的客厅里睡了一个下午,还是晚上来给他做饭的何培叫醒了他,当时他整个人已经昏昏沉沉。

茶几上放着几本他的新书,黑白简约的封面,是他一贯的风格,不需要靠花哨来吸引任何人,只要贴上他的名字,就是品质的保障。

何培拿起一本书翻看了两页,问:“送给我一本可以不?”

蔚青城裹着她递给他的毛毯,疲倦地点头。

“帮我签个名?写两句赠语?”

吃人家的嘴软啊,蔚青城向来懒得在书上写任何东西,这回他没拒绝,拿起签字笔翻至书的扉页,大笔一挥,写下刚劲有力的几个大字——两句赠语。

何培拿到手里看了看,有些发蒙,可又确实挑不出什么毛病,是她要求他写两句赠语的,他非常实在地写上了。

蔚青城拒绝吃药,何培只好给他煮了一锅姜汤,她不敢像美景那样命令他必须喝下去,只能苦口婆心地相劝。

“你说我要没来这里,你发烧也就算了,我都在这里,你还烧出什么毛病来,我怎么跟美景交代啊。你就喝一碗吧,就一碗,挺甜的,还辣辣的,很好喝。你喝了,我就回家,你不喝,我就不走了。万一你有个好歹,我好帮你叫救护车。”

蔚青城实在难受,没力气和她争辩,只想她快一点消失,于是捏着鼻子视死如归地喝掉一碗,这味道,还不如榴梿。

他困极了,只想睡觉,随便跟何培说了一声“再见”,就回卧室去睡觉,一头扎在床上后,便失去意识,这怕是……要升天了吧。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反正醒来的时候脸疼,火辣辣地疼。

迷迷糊糊醒过来才发现,自己是被人扇了耳光,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一脸茫然地看着站在床边气到青筋暴起的岑美景,开始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那这梦可太不尽人意了,居然梦见岑美景打自己,虽然她是有那么一点恃宠而骄,霸道又娇气,可也不至于跟自己动手。

如果这是梦,他应该做点什么呢?站起来飞她一脚,还是给她一个深沉的拥抱,倾诉一下自己夜以继日不间断的思念。

两个人就这样无声地对峙了许久,直到他的背后传来另外一个女人的声音。

这个声音熟悉又陌生,还有那么一丁点讨人嫌,这是?

蔚青城猛然坐起,羽绒被顺着身体滑下来,空气中的潮湿冷气立刻贴上裸露的皮肤。转过头来之后,他看到一丝不挂的何培睡眼惺忪地躺在他身边。

他还没退烧,呼吸还是滚烫的。他无奈地捂了一下额头后,重重地躺回枕头上,打算挺尸,等待梦醒时分。

“穿衣服,起来。”美景拾起地上的文胸和套头毛衣,气愤地扔在床上,扭头走回客厅。

美景忽然也想写书了,就叫《关于闺密的一百种死法》。她又气又恼,气的是床上躺着的那两个人,恼的是,自己比余宝珠多吃好几年大米饭和盐,居然没有那个小丫头活得明白。

余宝珠的话没有一句是错的,她是真正的天真,真正的愚蠢,而何培,压根就不是省油的灯。

昨天下午,何培给她发信息,让她看一下网上关于蔚青城的新闻。由于工作量很大,她又是新人,很多东西要学习,最近一直没时间去上网关注那些八卦新闻,再说蔚青城向来也没有所谓的八卦新闻,可是何培这样说了,她就不得不去关注。

——知名作家蔚青城江郎才尽,复制抄袭歌德的全书,双方沟通无效,同时扬言要起诉。

歌德向来为人高调,且从不计较靠负面新闻来炒作自己,两位知名作家,两本相同的畅销书,双方读者各持己见地在网上打起口水战。

对于蔚青城而言,这件事给他带来了极大的负面影响,而歌德则收获满满,毕竟他的书先一步高调上市。

美景愿意用项上人头来保证,蔚青城不会抄袭任何人的作品,可惜,她的人头在万千读者和网友面前,一文不值。

她不知道歌德从哪里得到蔚青城的原稿,她只知道,歌德这是在作死,这一步棋走得太险,一旦蔚青城翻盘,那他只有死路一条。

她不管歌德在耍什么花样,只担心蔚青城一个人如何承受这样的舆论压力。

美景并不知晓这些风雨还是她亲自告诉蔚青城的,原本他对这些事情不闻不问,美景却在信息里说了个七七八八,他只回了一个“没事”,便再也没搭理她。

晚上何培又发来信息,说蔚青城发烧了,烧得很严重,不肯吃饭也不肯吃药。美景忽略了怀疑何培如何得知蔚青城生病这件事,连夜交接自己的工作,赶早班机回来,却看到了这样香艳的一幕。

是傻子看了都想打人的一幕。

蔚青城只穿了一条长裤就匆忙从房间里出来,他站在客厅中央显得很无措:“你没说你会回来。”

美景抱着肩膀跷着二郎腿,不悦地翻了个白眼:“你见过捉奸还有提前打电话通知的?怎么着?我提前告诉你们,好给我摆个绝佳的拍照姿势,我是不是得背着单反相机来啊?没给你们合影留念是不是很失望啊?”

蔚青城真的很想向她解释一番自己是多么无辜,不过,当下这种情况,他每解释一句就会显得自己的无耻更上一层楼。

他的头还很沉,太阳穴跟有人蹲在头皮上抡着大锤敲打一样疼,连他自己都没办法确定自己是真的无辜,他有什么脸来坦荡地面对美景呢?

“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承认了?连话都不想和我说一句,直接用实际行动告诉我,我是引狼入室、自作自受,我应该收拾收拾铺盖赶紧走人并且要不留一丝痕迹地给你们腾出一个干干净净的家?”

美景从没这般咄咄逼人过,可是,蔚青城居然一点也不讨厌,她含着眼泪指责他的模样只会让他更心疼和难过。

美景抬起手指愤恨地朝他指了又指,半天没说出一句像样的人话,这时,何培出来了。

可她还真不如不出来,自己有衣服不穿,偏偏穿上蔚青城的卫衣,下摆刚好盖住臀部,露出一双笔直又性感的大腿,眼神里不见有丝毫的退缩,似乎就是出来向她宣战的。

美景气得牙齿都在打战:“干吗,情侣装啊?一个不穿上衣,一个不穿裤子?”

蔚青城看向何培的眼睛里已经开始往外飞刀子了,眼神能杀人的话,她应该早被他活剐了。

他坐到另一张沙发上,拿起茶几上的烟盒,给自己点燃一支香烟。

“这就是你这么久以来蛰伏在我身边的目的?”

客厅里有些凉,何培站在原地搓了搓手臂,冷静道:“我没有任何目的。我承认是我骗了美景,说不喜欢、说放下都是假的,不这样说,我怎么能接近你?我也没有做任何伤害你们的事情,我在这个家里一直安分守己,难道不是吗?”

“这个家?”美景冷笑一声,“你脑袋是不是烧掉了?这个家和你有一毛钱的关系?”

“原本和你也是没有一毛钱关系的,想要的东西就要努力去争取,这一点我没做错。”

何培在最后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蜷缩着双腿,视线落在茶几上的某一处,接着说:“还有啊,美景,你一定要弄清楚,昨天夜里并不是我主动对蔚青城做了什么,是蔚青城主动把我按在床上的,我挣都挣不开。说句实话,那种力度让我联想到了不久之前我刚刚经历过的强暴,并没有美感可言,我本来可以用床头的烟灰缸砸晕他,可我实在太喜欢他了,我舍不得,所以,发生这件事,并非是我情愿的。”

她云淡风轻地说出这些话,就好像这本来就是远在美国的表亲的邻居的故事,于这房间里的任何人都无关,不急于辩解,不慌于内疚,站在最大受害者的立场阐述她所经历的无奈的事实,别说,编得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美景将视线落在蔚青城的身上,等他给自己一个完美的解释。

可是,直到香烟燃尽了,他也没能讲出一个真正平复这场风波的字来,他习惯性地端起马克杯,往烟灰缸里倒了一点水,然后放下杯子,冷冰冰地直视何培,说:“说完了?你可以穿上衣服离开了。”

这就完事了?她捉奸捉得也太没有激情了,至少应该给这对狗男女一人一嘴巴才像那么回事啊!这剧情才刚刚准备展开就要大结局了,她果然不是个当作家的好苗子,连起码的节奏都掌握不了。

这该不会是一个奸夫在掩护奸妇的圈套?要么说人在危机时刻脑子就是很灵光,美景腾地站起,一个马步蹲在沙发上,愤怒地直指何培:“想走?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这句台词是不是有些没气势?姿势似乎也不是很有气势,从蔚青城一副看待智障的眼神来看自己就足以体现出来。

美景后悔了,真正的强大不需要如此虚张声势,换作别的厉害的姑娘,比如余宝珠吧,肯定不会像个猴子一样滑稽地跳上沙发撒泼,如果何培能表现得像个超凡脱俗的清高妓女,那余宝珠一定能成为何培德高望重、端庄大气又冷艳风情的老鸨妈咪。

“呵呵。”何培讥讽地笑了笑,“你们两个,到底是让我走,还是不让我走?”

蔚青城冷漠道:“穿上你自己的衣服,从我家消失,随便你去哪里。你也可以去警局报警说我强奸了你,你尽管放心,就算你不报警抓我,我这辈子也不再打算跟你有任何交集。”

“白睡了是吗?”何培反问。

“不然呢?”他挑眉,“要收费吗?”

何培抿了抿唇,站起来回卧室去换自己的衣服。

美景决定先把蔚青城挠个大花脸再去挠何培,她心中倒数三二一零,然后,一屁股坐下来,捂着脸无声地大哭起来。

她一直以为自己在遇到真正的困难时会如同宇宙最强少女般所向披靡、无所畏惧,没想到,自己是如此怂。

她是个爱情上的失败者,连自己的爱情都经营不好,两段恋爱遭遇两个极品小三,她这是名副其实的“渣男收割机”啊!

蔚青城去拉她的手臂,被她怄气地甩开:“人渣,别碰我!”

她听到了,无奈之下几不可闻的叹息。

何培换好衣服出来后,站在美景身后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我们不再是朋友了,对吗,美景?”

“再跟你做朋友就是我脑子有水!我后悔死了跟你做朋友,你不配做我的朋友,你滚!”美景一边擦眼泪,一边吼,心里还在琢磨到底要不要跳起来给她一嘴巴,毕竟这是最佳时期,现在不打过个几年在大街上遇到了,她再一跃而起给人一耳光就显得太没水准了,哪有人如此后知后觉。

“那好,既然不是朋友了,那我有些话要说。”何培从沙发上拾起自己的包挎上,“我还喜欢蔚青城。我知道从今以后很难再走进他的生活,所以,我要交代你,好好照顾他,就算你来到他的身边不过是为了一场卑劣的职场交易,当他为你偿还债务,送你玫瑰跑车,挽回了遥远给你的羞辱,满足了你的虚荣心,便有了你所谓的心动和爱情。也正因此,你背叛了所谓的闺密情。即使你是如此现实又物质的女孩,他还是盲目地喜欢你,我希望你珍重这份喜欢,下一次不要因为遇见更富有的人而背叛他,毕竟这世界上有很多不需要他为自己付出一丝一毫就甘愿付出一生的女孩子,只是她们都没有你幸运。”

美景的哭泣停止了,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与自己相识十几年的好友,好像就在上一秒钟她才认识这个可怕的人。

傻姑娘才讲气话,企图用气势去伤害别人,而有心机的女孩,她可以不急不缓、不骄不躁地把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变成刀子直直地扎进人心。你挣扎时,刀子不疼,疼的是你自己。

交错一名挚友,不如交一条不懂人话的好狗,狗永远是狗,人有时候不是人啊!

此时,美景才真正地发觉原来自己很早之前就不喜欢何培了,或许是从她遭遇了强暴之后在医院里恶毒地诅咒自己的时候开始。

人都有良心,她是一路迎着明媚的阳光成长的祖国好花朵,人善心美,她的良心在不断地谴责她去大包大揽那些不幸的根源,把罪恶的源头紧紧地捆绑在自己身上,她和何培的友谊,其实早在那一刻分崩离析。

就如余宝珠说的那样,真正的朋友,不会因为自己受到伤害就去伤害自己的朋友,反而会担心她今后可能陷入深深的内疚不可自拔。

为朋友两肋插刀的结局不应该是把这两刀拔出来插回朋友的身上,而是宁愿血肉之躯毁灭也要护另一个人全身而退。

而爱情,真的不是她一味地谦让,另一个姑娘就可以轻易得到的普通物件,它需要双向选择才能成立。

倘若蔚青城的选择从一开始就是何培,美景发誓,就算她深爱他,也绝不允许自己陷入何培如今的境地,更不允许自己把自己好友的爱情弄得一塌糊涂。

就算现在。是的,就是现在,如果蔚青城勇敢地承认他跟何培相爱了,自己成为多余的存在了,她会气愤、会难过,可她绝不会挽留。

真爱你的人赶不走,不爱你的人千万不要试图去留下,因为你早晚会失去他。

鼻涕流下来了,美景抹了一把,又流下来了,她知道自己此刻在何培看来就如同被揭掉了面具的小丑,她失落的同时,何培正在感受报复带来的得意快感。

她沉默地起身,退去所有虚张声势,用最后的力气站到何培的面前,扬起手腕朝她的脸挥去,她知道这一巴掌下去,将打碎什么。

美景还是慢了一步,从前或是现在,她一直在被何培欺负,她还是那个自以为无敌的怂包,她的巴掌没有打到何培,反而被何培抓着手腕,给了她一记响彻整个空间的耳光。

当然,此时何培所打碎的东西,与她刚刚将要打碎的东西,是完完全全相同的。

“岑美景,你始终欠我的,你的爱情和我的人生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你没资格打我这一耳光。”

这一巴掌打得可真狠啊,她是不是聚集了全身的真气于那一只手掌,才能打出如此有气势的耳光,打得她脑袋都偏了,鼻涕都差点甩出去,这简直更加凸显了她这个失败者的失败。

毫无颜面可言,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她们两人还沉浸在与对方不共戴天的恩怨里,只听啪的一声,蔚青城一个耳光扇在何培的脸上,力道之大令闻者都害怕,何培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瞪回来,美景则惊讶得一口咬住自己的手指,然后,她尝到了鼻涕的味道,啊呸!

“至少岑美景没有伤害过你,你又觍着一张什么样的脸依仗什么样的资格打她?”他粗鲁地揪着何培的衣领将她往玄关处推搡,“别以为上过我的床,我就会对你怜香惜玉,我骂都不舍得骂的人你敢给我动手打?给我滚!”

连穿鞋的机会都不给她,蔚青城一把拉开自家大门,将她扔了出去,长腿就地飞起一脚,将她的鞋一起踢了出去,随后砰的一声摔上门。

回身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抽纸,抽出几张柔软的纸巾,走到美景面前,一把糊在美景的鼻子上。

美景一边擤鼻涕,一边顶着浓重的鼻音说道:“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背叛我的人,天涯何处无芳草,我是不会吊死在你这棵歪脖子树上的。”

“我都没计较你是因为喜欢我的钱才跟我在一起。”他说。

“我呸!我喜欢钱,我就去找陆骁了!陆骁多金、温柔又幽默,我干吗找你这无趣、冷漠又毒舌的人!”

“一个何培都能把你欺负成这样,你想去跟余宝珠斗吗?你死无全尸算是好的,她能把你挫骨扬灰了。”

“我呸!”她接过蔚青城第二次递过来的纸巾,“我要跟你分手!出了轨的男人就是掉在屎上的钱,丢了可惜,拾起来恶心!我不想恶心自己!”

“一百块拾起来是恶心,一百万呢?”

“我不管!我就要分手!”

“好。”他不假思索地回答,换来美景不可思议的短暂空白。

好几秒之后,美景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把擦过鼻涕的纸巾用力往旁边一甩,抡起拳头就往他胸口砸:“你这个人渣,你出轨还理直气壮,你刚才还打女人,还喜新厌旧,你去死!”

他猛地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死死地按住她,说:“从现在开始,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想好了,到底要不要我去死。”

“不要!”美景狠狠地踩了他一脚,“苍天啊,怎么让我经历这种事啊……”

美景开启了无限哀号的模式,从客厅哭到卧室,从卧室哭到厨房,把家里有关何培的一切都打包起来装进垃圾袋,瞅了蔚青城半天,想把他一起扔了,没下得去手。

做完这一切,蔚青城已经裹上睡衣躺在沙发上睡着了,确切地说,是烧到不省人事了。

于是,美景又哭着打120,哭着找陆骁,哭着在医院里交钱,最后哭着在他手边睡着。

等她醒过来时,病床上空荡荡的,只有凌乱的棉被。她的眼睛干得很,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的样子一定难看极了。

很奇怪,她醒来之后既没有继续歇斯底里,也没有心如死灰,甚至无暇去顾及她的男朋友和自己的闺密睡了一觉,满脑子想的都是何培到底会不会真的去报警抓蔚青城。

按着一日夫妻百日恩的说法,何培不会置蔚青城于死地,但蔚青城昨天可是把何培打了呀,打得还不轻。何培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

她胡乱地扎起头发站起来,心想自己不至于睡死到连警察来把蔚青城抓走了都没发觉吧……

推开病房的门,她在走廊里看见了让自己心忧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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