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景盛说的“他要给我陪葬”不过是我的幻听。
后来,储谦告诉我,那时候景盛说的是“夏小满,你要是死了,我让所有人给你陪葬”。
所以在我掉下去之后,大家一个个都拼了老命,发挥出前所未有的潜能,这才成功地救了我。
然而,关于营救的过程,储谦却始终含糊其辞。
因此,对于储谦的说法,我将信将疑。
我相信所谓“陪葬”只是我的幻听,可要说景盛为了我威胁了整村的人?我不信。
关于那晚发生的事,我又陆陆续续向许多人打探过,可是大家都像是商量好了一般,噤若寒蝉。
就连向来藏不住话的宋一弦,对这件事也是讳莫如深,无论我怎么软磨硬泡,他都顾左右而言他。
所以,在我得救后的第三天,我还是对我被救的过程,一无所知。
我只隐约感觉,每个人看我的眼神都显得有些怪异,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
景盛似乎是铁了心赖在宋一弦家,每天泡泡茶,自己跟自己下下棋,也不知道是不是准备提前进入老年期。
倒是宋一弦和储谦,经常不见人影。
我找机会向宋一弦提过几次,让他帮我联系一辆牛车送我去里村,可他却总是支支吾吾,各种推脱。
储谦也是,每当我提起这件事,他就溜得没影了。
后来,我终于想明白,大概是景盛对他们说了些什么,让他们不敢贸贸然送我去外婆那里。
可是,自从我知道小九在那一夜就不辞而别以后,心里总觉得有些无法面对景盛。
就像他说的,这一切的源自于我的“刻薄”和无理取闹。
景盛明明知道我在避他,他也像是没事人一样,该出现出现,该消失消失,就像那一晚的事从没有发生,而小九这个人也从不曾存在一样。
这天下午,他照常煮了一壶茶,坐在宋一弦家的大樟树下,自己跟自己下棋,我终于憋不住,自己找上了他。
“景盛,小九呢?”
我确信自己并没有做梦,小九是在我之前就被拉上悬崖去的,她应该成功得救了才对。
而我也确信,按照小九那一晚“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这个说法,景盛肯定知道她去了哪里。
景盛的手上执了一颗黑子正要落下,听到我的话,他顿了顿:“回她该回的地方了。”
话落,他一子落下,再之后便开始收棋。
我不懂围棋,所以看不明白最后到底是哪一方获胜,可是无论结果如何,都是景盛一个人在下,所以我只觉得他肯定已经无聊得发疯了。
“什么是她该回的地方?”
景盛依旧认认真真地摆弄着棋盘,连正眼都没有看我一下:“这个你不需要知道。”
“我怎么不需要知道了?”我感觉自己被他的冷淡刺激到了,“景盛,认错不难,我承认那天是我口不择言,伤害了小九,一切都是我的错。所以,请你告诉我她去哪儿了好吗?”
景盛终于缓缓抬起头,看向了我:“不,是我太笃信于自己看到的所谓‘人心’了。”
“什么意思?”我皱眉,有点不太理解他的话。
景盛垂了垂眸:“意思是,小九的父亲来接她了,她回家去了。”
我一听,霎时瞪大了双眼:“景盛,你怎么能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小九他父亲要把她卖给六十多岁的老头做媳妇,你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跳入火坑!不行,你不能这样,你不是买下她了吗?快点,和我一起去把她找回来!”
景盛许是没料到小九对我说了这么多,他眼中闪过一抹诧异,随即又恢复平静。
“我不是救世主,普渡众生不是我的责任。”
“可是你买下了她!”
“所以我这一生就必须对她负责?”
景盛嘴角明明扬着笑,可是那笑容落在我眼里,却只让我觉得浑身发冷。
我没有想到,会从景盛嘴里听到这样的话来,我一直以为,他只是外表看起来有些冷而已,没想到他的心更冷。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宋一弦的院子里跑出来的,只知道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不知不觉来到了一条小河边。
两个男人像是刚从田间劳作回来,正好在河边洗漱,我尴尬地看了他们一眼,连忙转身想要离开,可是他们之间的对话却让我停下了脚步。
“铁牛,你说那个姓景的到底什么来头?”
“不知道,来头挺大的吧。那天晚上那阵仗……嘶,我现在想起来都还有些后怕呢!”
我一听,直觉他们说的应该是我获救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于是,连忙蹑手蹑脚地找了棵树作掩护,继续偷听。
“是啊,我长这么大可是头一次见到活生生的直升机!哇……还有那些从飞机上下来的人,个个都是练家子,那飞檐走壁的动作,哇,堪比好莱坞电影啊!”
“嘘,小声点!!小心隔墙有耳,那个领头的说了,要让我们守口如瓶,否则——。”
那人的声音蓦地停住,我探出头,通过河面的倒影,隐约看见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另外一个听了似乎也有些害怕,他紧张兮兮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这儿又没有其他人,应该没关系吧。”
“嘿嘿,谁知道呢!说不定人家在我们身上装了窃听器什么的!”
“不会吧?!这么恐怖!!”
“哈哈,逗你的!我们身上除了裤衩啥都没有,装哪儿去呢?”
“你吓我!不过……那个姓景的还真冷血啊,你也听到了吧,他对那天晚上第一个被救上来的小姑娘说的话?”
“嗯,听见了,确实挺冷血的。说什么‘那你就去死吧’,哪个小姑娘表白后听到这样的话会受得了哦!!”
“后来,那小姑娘去哪儿了你知道么?”
“不知道,说是自己跑了。可我好像看见她被那帮人带走了……”
那天晚上来了直升机,还有一帮人?
景盛对小九说了“那你就去死吧”这样的话?
最后,小九被那帮人带走了?
一个接一个问题,像是炸弹一般,一个比一个威力还要大。
我一下子反应不过来,感觉脑子里一片混沌。
恍惚间,脚步晃了一下,踩到了一段枯枝,河边的两个男人立刻齐齐转头看了过来:“谁在那里!”
我被吓得屏住了呼吸,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偷听人家说话总是一件很不好的事。
这一块就那么几棵树,我很快就被发现了。
我本来以为自己会被臭骂一顿的,没想到那两个男人却像是见了鬼一样,反被吓得跌坐在地上。
“夏……夏小姐,我、我们刚才的话,你、你都听见了?”
那个被叫做铁牛的男人一脸惊恐地看着我,就连说话都结结巴巴的。
还不等我回答,另一个马上接上了:“夏小姐,求求你千万别说出去是听我们说的啊!!”
说着,他居然直直地跪在地上向我磕起头来:“夏小姐,求求你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我看着他们夸张的反应,一时之间都不知该如何作答。
“你们别这样……”我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他们,“有……这么严重吗?”
“有!!”
两个男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夏小姐,你是没见过那阵仗,那可是真刀实枪的!”
“是啊,我可是亲眼看着那些人中的其中一个‘咻’的一声从飞机上跳下去,把你接住了!就跟电影里一样样的!”
看他们手舞足蹈描述得那么绘声绘色,我也很想相信他们,可是,怎么听都像是胡编乱造的啊,太扯了。
而且,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越是这样,我就越是怀疑。
该不会是他们一早就知道我在这儿偷听,故意说那些话给我听的吧?
要不然,他们也是受了景盛的指使?
可是,景盛这也太神通广大了吧!我这才从宋一弦院子里跑出来,他就给我安排了这俩活宝给我演这场戏?
无数个问题在我脑海中闪过,我的脑子像是被打了无数个死结,怎么解都解不开。
“我要回去了。”
看他们还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我已经失去了兴致,转身就要离开。
可是他们却忽的拦住我的去路,说是非要得到我一个保证才能放心,我耐不住他们的苦苦哀求,于是就应了下来。
看着他们一副终于放了心的样子,我忽然坏心眼的想,他们肯定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出尔反尔”这个词。
我一路精神恍惚回到宋一弦家,走进院子的时候,忽然发现院子里除了景盛那辆骚包的越野车,还多了一辆小巧的牛车。
彼时,宋一弦正在喂牛,一见到我,他开心地朝我招了招手:“夏小满,你不是要去看你外婆吗?牛车给你准备好啦,明天就能出发喽!”
说实话,我还真的感觉挺意外的,毕竟之前他一直回避我,我都快已经对他绝望,甚至想着大不了什么时候步行去外婆家了。
宋一弦无视我的错愕,依旧笑得一脸灿烂:“夏小满,这牛车可是经过特殊加固的,牛也是千挑万选的,已经给学长看过了,他说没问题。”
我越来越觉得宋一弦有问题:“班长,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成为景盛的走狗的?”
为什么我对这件事一无所知!我甚至到现在都搞不明白,他们究竟是怎么认识的!
“走狗?”宋一弦嘴里喃喃着我冲口而出的用词,我刚想向他道歉,却见他忽的咧嘴一笑,“夏小满,你总结的真好!”
我:“……”
宋一弦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继续说下去:“那个……其实同学会那天,是我告诉学长你也在,然后他才……我发誓我当时真的不知道他在和那么重要的客户谈生意,可是,可是我也不知道他一听你在,会连生意都不谈了直接就杀过来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