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籍最后从冰封里挣脱出来的时候，这个骄傲高贵的王竟然累得一屁股坐到了雪地里。
半晌，他才抬起眼眸，斜睨了红衣女子一眼。
“你为什么要拿起碎梦弓？为什么要射那些人？”
得知她就是红衣女后，这个疑问一直萦绕在他的脑子里，他觉得如果不弄清楚，就没有办法继续走下去。
他记得鱼素玄说过，司梦蝶曾经试图用碎梦弓射续梦楼的好几个客户，其中有徐暮风，韩惜律和九霄。
“记住是一种无法逾越的苦，那些经历过的人，将无法真正重生。”
司梦蝶说这话的时候，双眸抬起，望向远方。
她说话的速度极慢，慢的让阮籍以为，她的每一个字都是经过慎重考虑精心挑选出来的，然而，正是因为这种慢，反而让她的话语充满了情谊。
是那种对众生的怜悯，仿佛地藏王菩萨一般。
他看着她，突然对这个有时候单纯有时候又很神秘的女孩子产生了些许好感，然而与此同时，另外一种感觉也骤然升起来。
“你有记忆吗？”他突然问道。
司梦蝶一怔，这个问题还真是奇怪。
“十八年的记忆我当然有。”
阮籍摇了摇头，”我说的是前世。“
“前世？“司梦蝶微微蹙了下眉头，很快笑了笑，”前世那么遥远，谁还记得前世？“
“如果前世你有一个刻骨铭心的爱人呢？“阮籍紧追不放，这让司梦蝶颇为反感，然而，她却还是忍不住顺着他的思路思考了下去。
前世？
据说，师傅活了一千多年，他是否在无数个轮回中等待自己？
她不相信，他们只是萍水相逢，因为在他的眼睛里，她看到了太多的东西。
那些东西非常复杂，她自己都无法理解。
那种明明想毁灭，却又忍不住要呵护在手心的感觉，那种明明想占有，却又时时刻刻想扼杀的感觉。
如果有前世，她和师傅会是怎样的？她和他究竟有过什么，让他的今生如此纠结？
司梦蝶摇了摇头，不敢再想下去。
“如果真的有，也早就云烟消逝了，没有谁的感情，能抵得过时间。“
司梦蝶笑着摇了摇头。
“好了，阮大哥，我们还是快些去找那把骨剑，先救出鱼素玄再说吧。“
司梦蝶一甩手，那把银色的弓在她的指尖顿时化为虚无，仿佛一线光融入了天际一般。
“你确实应该救他。“阮籍意味深长的说道。
“为什么？”司梦蝶扁着头，诧异的看着他。
“如果你是那个人的话，你就算为了他死，也是应该的，因为他也为了你死了一次，在千年前的昆仑山上。”
阮籍淡淡道。
确实，在千年前的昆仑山上，那个闻名天下的剑仙已经死了，他从此沉溺在紫竹林，沉溺在痛苦中无法自拔。
“可惜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司梦蝶抿了一下嘴，笑着说：“不过，师傅跟我说，人生应该把握的机会只有现在，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将来的还没有来到，阮大哥，我们现在应该做的还是赶快拿到骨剑，去救鱼素玄，晚点儿恐怕他就没命了。“
她稍微顿了顿，继续说道：“那个人虽然是我的师傅，但是从来不肯听我一句话的，所以，你别指望我能在师傅面前为他求情。”
“嗯，我也没有奢望你能求情，我只是在想，那个地方我们怎么去？“
阮籍点了点头，指着脚下的冰层，眉宇间露出了 一丝愁色。
“那个东西会带我们去！“
司梦蝶忽然抬起手指一指他的身后。
阮籍这才想起了那个差点儿把自己害死的怪物。
他转身，就看到了雪白的一大坨。
其实严格意义上说那个东西不是雪白的，它之所以雪白，是因为它的身上落满了雪。
它是无形的，透明的，只有身体里红色的血，能让人看出它是存在的。”它是天地间第一个魔物，叫永生。“
司梦蝶走到它的旁边，伸出手，轻轻的剥开了那个家伙心脏上的血。
“师傅说，这是创世神送给人间的礼物，也是送给人间的诅咒。“
“没有什么是永远存在的，天地之间，唯有死神永生。“
阮籍闻言，脸色骤变。
“你是说，它是死神？”
忽然，他脸上的恐惧变成了嘲弄，“它是一个，被你一箭射穿没法动弹的死神？”
开什么玩笑？这死神的能力也太差了吧？被一个肉体凡胎的女子一箭射穿！
好意思说自己是神吗？
“其实我也不怎么相信，但是师傅说它是，估计它就是吧。“司梦蝶皱着眉头，也用难以置信的眼光盯着这尊轻易被制服的”神“。
它是个魔物不错，可是它怎么突然到了这里？师傅为什么又能感受的到它？
“不管了，师傅说用它的血可以打开这个魔窟。”
手指间忽然多了一把明亮的匕首，还没等阮籍反应过来，司梦蝶已经将那把匕首一下刺入了那个怪物的心脏。
尚未凝结的血液噗的一声射了出来，溅的她一身。
血液落在地上，仿佛一束束小火苗一般，迅速的将自己周围的冰雪融化。
脚下，传来了一阵咔咔的碎裂声，阮籍惊讶得低头，发现，脚下千年的寒冰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断裂着。
“抓紧！”司梦蝶一声疾呼，一条长长的红色披帛已经抛洒出来，阮籍来不及多想，一把抓住。
脚下顿时大空，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飞速的下降，周围有很多尖锐的冰凌，划在身上，刺骨的痛。
“开始了，这个游戏开始了！”
就在二人急剧坠落的时候，昏黑的地下，一个端坐在宝座上的人忽然动了动，冰冷的眼睛里很快掠过了一丝笑意。
“吾王，属下不解。”
一个鬼吏跪伏在他的脚下，恭恭敬敬的道。
他的眼神一凛。
“失去了死神，冥界将无法真正的掌握生死，我们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永生的意义，就是让天地的存在有价值。”
如果那个隐藏在阮衡身体里的人觉得这个世界再也没有存在下去的价值，他会毫不留情的抹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