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珏脸色一沉，将视线转移到赫连子慕正提笔写的哪几行小字上，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赫连子慕的字。
未曾想到他那样一个板正不言苟笑的人，竟然能写出如此轻灵飘逸的字迹出来，而且这字形跟神韵，竟然能跟阿姐的不相上下。
这样的字，若是出现在世间，怕是早就闻名遐迩了，但为何他从未曾听人提起过，这消息封锁的呀太严密了些吧。
“定定住天涯，依依向物华。寒梅最堪恨，常作去年花。”
慕珏用低沉的语气将赫连子慕写的哪几行小字念出，念完时，赫连子慕刚好划下，最后一个字的最后一笔。
他挽着衣袖的手放开，将紫毫毛笔放置在烟台边沿，他像是立在红尘万丈之外，根本没有听皇上跟他说了些什么。
这首诗表面上有一个见解，是在怀念故土，感叹自己背井离乡的凄苦，但赫连子慕可不是一个这般矫情的人，即便是矫情，也不会当着皇上跟自己面。
最堪恨，去年花，怕才是他真正想要说的话，阿姐有个不为人知的小字，唤做碧华，这个名字只有赫连子慕的父亲，赫连鸣谦唤过，这诗词中还好巧不巧的有个华字，加上最堪恨，去年花，提在了阿姐的画上，他对阿姐有怨念。
咏梅的诗词，世上千千万，他偏偏选了这么一首，赫连子慕心思深沉，不是常人可以揣摩出来的，慕珏到不明白，他想用这首诗，暗示什么，又暗示谁。
“宰相字迹空灵柔软如三千弱水，比之阿姐少了份精致坚韧，多了份随意深远。”
皇上沉着一张脸，听完慕珏的点评，随后看了看那画卷上的字，又看了看赫连子慕平静无波的脸，有赫连子慕的地方，他总觉得潜伏着某种危险。
“那有没有共同之处~？”
眼前这两个人，都像是上天跟他开的玩笑，他这一生从未遇到过什么，是觉得完全无法把控的，即便当年他那个刻呼风唤雨的皇后，也不知是不是他真的老了，对有些事情，心有余而力不足。
“有~”
墨承乾微微抬了抬双眼，即便临近病入膏肓，他的双目依旧炯炯有神，威严肃穆的让人不敢直视，他平淡的问了一句。
“哦~，哪里？”
其实他心里清楚，赫连子慕的字，跟他的皇后毫无相似之处，之所以这样问，不过是看看这两人的态度罢了。
但他还是小看了这俩人的定力，除了先前慕珏看到那副画，稍稍吃惊了些外，两人皆未曾有丝毫别的情绪流露出来，他的皇后，真是教出一个好弟弟来。
“都是百年难遇的好字~”
墨承乾嘴角微不可查的露出意思轻笑出来，沉沉的眸光如刀剑般锋利，外界传言，如今在天朝有四家的字名头最盛。
位于首位的是他皇后的字取名为绣月体，然后就是赫连鸣谦的字被誉为雅兰体，剩下的两个，一个是桃李满天下为天下师表李斯的规正体，还有江湖上神龙见首不见尾岳欲寒豪迈体。
但赫连子慕的字体字形，跟这四派的字都不相像，最不可思议的是，完全没有一丁点赫连鸣谦字形的影子，但不得不说却又毫不逊色与那四派，首次见时，他也吃惊不已。
可能是赫连子慕的字迹少有流出，加上他避世的性子，除了奏折之上，从未在任何地方提过字，所以才为世人所不知，否则凭赫连子慕的字迹，怕是要跟他的皇后齐占首位了。
想来她的皇后这一生都在跟人平分秋色，在临都，相貌才情跟左相千金颜弦阳不相伯仲，在江湖又跟修罗门的门主平起平坐，如今都死去十二载了，突然有个人的字迹跟她难分胜负。
她这一生都在被人跟他人做对比，而她自己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心愿，那便是可以跟赫连鸣谦相守，可惜到死都未曾如愿以偿。
有时候他都替她心酸，觉得她这一生生来就是受苦的，而且还是心灵上的苦，因为她拥有的都是不想要的，想要的，都不能拥有。
“子慕，你觉得呢？”
赫连子慕入仕也有四五载了，升官的速度比之他的父亲，有过之无不及，他有着让人叹为观止的治世之才，但他跟他的父亲不同，他父亲入朝为官，是因为念及自己对他幼年时的恩情，来自己稳定乾坤的。
而赫连子慕，虽然他从不苟言笑，心思难猜，但墨承乾依旧可以察觉的出，赫连子慕是个忠社稷而非君主的人，若是有人能将这个皇位坐的比自己好，赫连子慕定然会毫无犹豫的产生易主的念头来。
他们做君臣也不是一两日的光景了，墨承乾早对赫连子慕，只要是他不问，赫连子慕绝对不会多言一个的性子习惯了。
“臣未曾见过皇后娘娘的字~，无从比较~”
赫连子慕回答的不紧不慢，态度也是不远不近，墨承乾想起，赫连子慕还未出生，她的皇后便不再提笔写字了。
但赫连子慕的父亲，可是跟他的皇后关系匪浅，是他的皇后，唯一爱过的人，墨承乾不信，赫连子慕从来没有听赫连鸣谦提及过锦月。
“你与她不曾有机会见面？”
墨承乾的语气，在有一丝怀疑的语气中顿住，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盯着赫连子慕，慕珏此时心中生疑惑，为何皇上要这么问，朝中人无人不知，在赫连子慕入仕之前，从未来过临都，而阿姐也未曾出过临都，两人是不可能有见面的机会的。
“那你跟朕解释一下，为何要在这幅墨梅图上，写上这一首诗？物华，不堪恨，去年花。”
原来皇上也看出了其中的端倪，跟他心中的猜想不谋而合，慕珏也想听听，赫连子慕如何去解释这件事，他对阿姐究竟是不是真有莫名的敌意。
看到赫连子慕始终平静如水的神态，墨承乾心中也生了疑惑，究竟是他真的不曾见过，还是心态太好，太善于伪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