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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腊人

我家有祖传之书《任氏家言》若干卷,据我爷爷讲这本书里所说的故事都是真实的。

我大概仔细看过一些,大多都不太懂,只是知道这本奇书是祖辈们记载下来的,卷首还特别提起一个人,据说是我祖上唯一得道成仙的人,他就是被列入西汉历史学家、文学家刘向所撰《列仙传》中的任光:“任光者,上蔡人也。善饵丹,卖于都市里间,积八十九年,乃知是故时任光也。皆说如数十岁面颜,后长老识之,赵简子聘与俱归。常在桓梯山上,三世不知所在。晋人常服其丹也。上蔡任光,能炼神丹。年涉期颐,晔尔朱颜。顷适赵子,纵任所安。升轨桓梯,高飞云端。”——可见《任氏家言》颇有些来历,不过,其中所记载的是宋朝自民国的事,其余的我却懵然无知。

我将看懂的《任氏家言》里的那些诡异奇事罗列在这里,只是,信不信由你。

有四童之某弃宅,堂上有腊人,面目含笑,而皮肉萎,须发如生。童等以烛焚其发,俄见面目乃怒,且有咒怨之声,四童乃惊,俱逃之。翌晨,四童毛发尽脱矣!

——任氏家言

那四个小孩已经长成百十多岁的老人,用“耄耋”二字来形容尚不能够,也不过八九十岁,而他们年龄已超过茶寿之年了,如今依然鹤发童颜,精神矍铄。

他们回忆起当时的情形仍心有余悸。

民国时,村里有一幢废弃的宅子,《任氏家言》传为宋哲宗绍圣元年建的。虽说是断壁残垣,但有中间厅堂却完好无损,一直到民国还依旧如新。已经退漆的门窗紧闭,从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只有燕雀,院子角落里有一口荒芜的枯井,目光所过之处,只有灌木和石头,一丛杂草,一群纷飞的昆虫。

当时大人们一再给孩子们强调,不准靠近这间老宅,否则会出人命。大多数孩子都能听从父母的训导,尤其听说老宅是会出人命的地方,都避而远之。然而这四个老人当年却调皮捣蛋,大人们越说的神秘兮兮,他们就越想去老宅探个究竟。

盛夏,烈日当空,四个孩子趁大人们还在田里干农活儿的空档,溜进了老宅院子。其中一个往枯井里撒了泡尿,紧了紧裤子,见四下无人,便小声道:“你们三个可愿意随我去宅中看看?”其他三个当即同意。

他们看到锈迹斑斑的两只大铜锁还好好地挂在门上,其中一个撬开一扇窗钻进老宅的正堂,其他三个紧跟其后,蹒跚地走进幽暗里,不约而同地感到冷风嗖嗖,后背发凉。

“里面有点儿暗,看不清楚,你们谁带着洋火?”其中一个蹑手蹑脚地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洋火是有,只可惜没有火把。”另一个战战栗栗地说。

“妈呀!吓我一跳!这里怎么还有个人!”其中一个止步,颤栗道。

四个人屏声敛气,都停下脚步,朝前看去。

只见靠墙立着一尊雕像,张牙舞爪,面目狰狞,腿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好像随时都会扑过来。

“不怕,只是雕像而已。”其中一个松口气说。

“那边有个香案,上面有蜡烛,我们点上蜡烛也好看清楚。”另一个说着便去点蜡烛。

随着火柴“刺啦”一声划下,蜡烛果然点燃,屋子里明显亮了起来。

四个人举目望向雕像,见雕像不像是石头做的,倒有点像枯木雕琢的,浑身上下亮晶晶的,更像是一尊蜡像。尤其是雕像上的人头,就像是腊肉做成的,深褐色的皮肤没有水分,泛着暗红的光。毛发和长须清晰可见,双目圆睁,嘴角上翘,颇有些吓人。

“这估计是过去人们祭祀用的玩偶,咱们把他抬出去,若是有人收旧物,倒也能换几个钱花。”其中一个说。

话音刚落,突然一只黑蝎爬上了雕像,随即消失不见了。

四个孩子想出各种办法要把这个玩偶抬走,但是没有得逞,他们费尽全力,然而雕像却纹丝不动。

“该死的东西,这么沉!”其中一个抹了抹脸上的汗水,沮丧地说。”

“那咱们还搬不搬了?”一个孩子气恼地问。

“不搬了!不如把他的毛发和胡子都烧了,咱们回去吧!”另一个饶有兴趣的说。

于是,其中一个举起蜡烛将雕像的辫子和胡子一齐烧了。

忽然,空洞的房间里出现异响,接着,咒骂声和呵斥声从各个方向都传了出来。

四个人当即吓坏,连滚带爬逃了出去。由于害怕,他们不敢对父母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第二天,人们发现四个孩子的头发竟全部脱落,一夜之间变成明光闪闪的秃瓢,大人们都一致认为,村里和镇子,没有哪个剃头师傅能有这般精巧的手艺。

大人们带四个孩子围在我五爷跟前,五爷端详了他们一会儿,脸色越来越难看。孩子的父母们见状,脸色大变,个个惊恐不安。

“你们四个兔崽子昨天去哪里了?”五爷责问道。

四个孩子扛不住威逼利诱,说出了去那间废弃宅子里面的秘密。

“你们触犯镇宅的灵物了啊,它在惩罚你们,头秃了是小事,只怕是以后这头都要掉了。”五爷瞪大眼睛,长叹一声道。

“五爷啊,这回要麻烦您了啊!”四个家长不约而同地齐刷刷跪在五爷脚下,其中一个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我四十岁上才有了这么个传宗接代的种,要不是怕断了香火,我也就不怕什么了,得罪了神灵,让神灵带他走,可是不成啊,他要走了,我也就不活了。五爷,您能通阴阳三界,您跟神灵老爷说说看,能不能饶了我娃,神灵老爷要怪就怪我,哪怕把我带走也行啊!不能让他带走我娃啊!”

“唉,你们不懂,这事情一码归一码,谁惹了神灵,神灵就找谁算账,不会乱带人的,你看他们一个个印堂发黑,边城暗紫,日角无光,这是大凶之相啊,我也无能为力。”五爷仔细地看着四个孩子的面相,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本正经地说。

“我咋就看不出来娃的脸上有颜色?”一个家长的女人打量着孩子的脸说。

“你懂个啥?你要能看出来还用来找我?”五爷不耐烦地摆摆手,“去去去,一边待着去,这神灵无小事,女人家不宜过问,你不怕惊了仙尊,我还怕哩!”

“五爷,您就行行好,躲过这一劫,我们以后就把你当神灵老爷一样供着。”其中一个孩子的家长满脸愁苦。

“你咋就不会说句人话?我还没到升天的时候,这就叫你咒上了。”五爷斜眼看了家长一眼说。

“五爷,我从小没念过书,不识字,这狗嘴里也说不出什么有文化的话来,您就发发慈悲,救救娃儿们吧!”孩子家长连连叩头。

“唉——!那就死马当活马医吧,行不行也就看他们的造化了!”五爷长叹一声道。

“多谢五爷,多谢五爷!”四个家长带着女人跪了一大片,头磕得蹦蹦响。

五爷也不理会他们,闭眼掐指一算,忽然睁眼道:“我算了一下,今天不行,今日诸神在西天门外作法修行,万般辛苦,若有人求福佑,主死子孙亡,大凶之兆也,不宜求神拜仙,你们暂且回去吧。”

“我的娃啊——!”一个女人一手揽着孩子,一手拍着大腿,撕心裂肺地嚎哭起来。

“咋了这是?咋了这是?”五爷被吓了一跳,转身急道,“这谁家的女人,尽管哭个啥啊?”

“五爷,您说今天就‘主死子孙亡’啊,她能不哭么?”女人的丈夫哽噎道。

女人继续嚎叫,仰面朝天,看她颧骨突出,眼睛有点下凹,面色黯然无光。

“我说你们这一惊一乍的想干啥?我不是说今天不行吗?我若今天给你们弄这个事儿,就会惹怒神灵,导致你们主死子孙亡,我若今天不弄这个事儿,那还亡个什么?不懂就知道瞎嚎,你这样会触犯神灵的!”五爷大吼大叫,周围的人一言不发。

女人的哭声戛然而止。

“五爷,您的意思是说不帮我们了?”其中一个家长战战兢兢地问道。

“你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那好,我说了你们不信,那我就让你们亲眼看看。”

五爷无奈地摇头,拿着三柱香就往老宅去,村里的人男男女女跟在后面一大片,五爷就像一个元帅带领着一支部队浩浩荡荡地朝老宅走去。五爷将香点燃之后,双手插在神像前香案上的香炉里,恭敬地拜了三拜。

“咱们都出去吧,一炷香的功夫咱们再来看,现在不要惊扰神灵享用香火。”五爷严肃地说,然后摆摆手,示意大家都出去,不一会儿人们退出正堂,又满满地挤在院子里。

半个时辰后,五爷和人们又重新回到正堂。

五爷看了看香炉,大吃一惊道:“不得了!不得了啊不得了!”

家长们挤在前面,几乎都贴在了五爷身上。

“咋了五爷?咋就不得了了?”几个家长不约而同地问道。

一时间人群炸开锅,窃窃私语起来,四个女人满地打滚,哭天喊地起来。

五爷听到女人哭,眉头立时皱了起来,面色痛苦,他望着女人声色俱厉道:“你们当这是什么地方?啊?你们这成什么规矩?!还想不想活了?!”

那四个女人一听这话,不约而同翻起身蹲在地上,堂上忽然出奇的安静。

“人怕三长两短,香忌两短一长。我说什么你们都不信,现在请你们看看这五根香!”五爷吹胡子瞪眼,颤抖的手指着香炉大声说道。

众人一看,果然诡异!三根香明明是同时点着的,有一根明显比其它两根长出一大截儿。

“五爷,那您说怎么办?”孩子家长急了,泪如雨下,上气不接下气的喘做一团。

“多亏我掐算一番,如若不然,今日作法解禳,定然会引杀身之祸,老祖宗说什么来着?趋吉避凶!听清楚没有?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这话,今天你们都给我牢记在心里,不懂就是不懂,不要添乱,侍仙奉神的事儿可不是闹着玩的!”五爷缓了缓,挥手又道,“好了,都散了吧!”

“五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人群中有人大声问道。

“这宅子里的腊像是镇宅灵物。如今你们的娃烧了神灵的毛发和胡须,冲撞了神灵,这可是罪大恶极,神灵怎么会饶了他们?”

“我的五爷啊,那您说就不管我们了?让娃们等死?”一个家长说着就跪了下来。

“不急不急,今天不能解禳,明天就可以了。我明天在这里设坛作法,你们几个家长去镇子的城隍庙里磕头上香,不但要给城隍老爷磕头上香,还有城隍老爷身旁的判官和小侍从们也要磕头上香,再还有两廊下的那十殿阎罗王也必须要磕头上香,就连大门口的马夫皂役等等,只要是城隍庙里的,不论是站着的坐着的卧着的你们都要磕头上香,然后敬上满堂灯烛,你们明天上午先去城隍庙磕头烧香,下午再到老宅来,在我设的坛下磕头上香,兴许神灵老爷念你们虔诚会饶了这四个娃儿。你们能做到吗?”五爷如数家珍的说,表情很严肃。

“五爷,您老就放心吧,就是为了我娃,我们就是死也一定做到!”一个孩子的家长代表另外三个家长诚恳表态。

“都走吧,都不要围在这里,这宅子阴气重,小心中邪!”五爷开口撵着众人。

大伙儿一个个蹙眉沉思,跟着五爷的脚步缓缓走出正堂。

五爷在宅子门前凝神,一双眼睛空洞投向天边,发现西边已经薄幕低垂,晚霞已是近在咫尺了。一个孩子的家长乘机抱来一把椅子,五爷也没说什么,正襟危坐。有些人也不走,围着老槐树心事重重地兜着圈子,踱着方步。空气干燥,凉风习习,倒也让人生几分惬意。

第二天中午,四个孩子的家长带着各自的孩子来到老宅找五爷,已经有几十个村民在这里等着看热闹了。

五爷见四个孩子的家长到齐了,就上前急问:“上午去城隍庙烧香了吗?”

“保证没问题,按照五爷说的,一步都不差,该拜的和不该拜的我们都拜了,就连城隍庙墙根底下的草,我们也拜了的,香都烧了一箩筐,就连城隍庙守门的老秦都说今天香火太大,呛得他出不上气来!”一个孩子的家长大声汇报。

“行了,行了。剩下的看我的。”五爷嫌他太罗嗦,摆摆手说。

五爷在香案前点上香,举着一把桃木剑,双目紧闭,地上画着星宫图,他一会儿急步走到左边,一会儿又急步走到右边,口中念念有词。大伙们都盯着他的剑,神情紧张,好像五爷那把剑随时都能出现特别的异象,比如突然冒出火,突然一声巨响什么的,可是看了半个小时,也没看到有什么变化。

“这算什么作法?怎么连个屁响声都没有?”人群中不知是谁嘲笑道,还有几声紧跟而来的笑声。

五爷很尴尬,他停了下来,扫视着人群。

“你们懂什么?这叫踩罡踏斗。”五爷说着收起桃木剑,又补了一句,“反正你们也不懂,不和你们说这个了,不过我可把丑话说在前,谁要在这里说那些不干净的话,还有那些乱笑的,夹不住沟门子放屁的,谁个就是不敬神灵,到时候自食苦果,你们得了报应那就是活该,但不要耽误了别人家的大事儿。”

众人听到这话,肛门一紧,便不敢再出声。

四个孩子的家长一听,立即就急了,转过身瞪着人群,恨不能将刚才说话和笑的人搜出来,想破口大骂,但又不敢张嘴。

按说这样的事情五爷应该手到擒来,没想到被称为半仙的五爷此刻也甚是无奈,这不免让人小看。五爷却是爱面子的,他随即拿出一樽香炉,缓缓地往里撒一层白色的细沙,动作娴熟,干净利落,竟也一尘不染。

五爷小心翼翼揭开盖住沙子的黄绸布片儿,焚了香、叩了头,这才举起香火在细沙上划起来。

不消一刻,五爷便见细沙上面已有了结果:却是一个篆体的“佛”字,五爷眼睛一亮,恍然大悟!

众人心上一惊,目瞪口呆,这才佩服五爷的真本事,大家都屏住呼吸,一脸恭敬的态度。

五爷对四个孩子的父母说:“你们要想保孩子的命,只有在他们的脑袋上刺上戒疤,从此之后戒了五荤三厌,方能保命!”

那四个父母见到孩子有救,就要跪下磕头,哪儿有不肯的道理?但是想起和尚戒色,不免担心。

一个孩子的家长轻手轻脚地凑近五爷问道:“我们救孩子就是为了不断香火,您说被您一句话就给戒了色,这娃们还咋给我们续香火哩,这不是让我们白折腾吗?”

五爷一听,抬起袖子擦擦额头上的汗珠儿,笑道:“这个却无妨,并不是真个儿出家,也只是应个景儿,羁縻神灵,使其开心,倒是不影响传宗接代的!”

五爷攥着香头,令大人摁住孩子,两下三下地逐个给四个孩子光头上烙了戒疤,孩子们疼都哇哇大哭,很是凄惨,做父母的不忍,但想到能救孩子的命,也就心硬了下来。

五爷仔细看了看扶的那个乩,竟然吓了一跳!原来在那“佛”字下面还有一个很小的字“暂”,说明这种方法只是暂时的。

五爷惊得一身子冷汗。

只等到深夜,按照五爷的说法,这子时过了,方能与神灵接触。他自由接触神灵的法子,不一会儿便得知蜡人的这种镇宅之法,其源头却在宋代附属国的东南亚一带的小国,由于所属不同,他也不能用中土的方法根治,也只有寻见那懂得降头术的人,才能彻底解决。

五爷打心里就明白,此方法只是权宜之计,且用过之后必损阳寿。

五爷郁郁起来,思忖道:“损我一点阳寿倒也无妨,我也老了,何必在乎少活三两年的,而重要的是,即使这样,也没有从根底上解决问题,将来我这张老脸,还有整个任家的口碑,真就毁在我手里了。

“我先看一眼那蜡人!捣鼓捣鼓那降头儿到底是怎么下的!说不定就有个好办法!”五爷心里想着。

说干就干,五爷约好了两个专看阴宅风水的阴阳先生,还有一些乱七八道的祭祀法器,趁着天黑就去了那个宅子。

夜晚走近宅子,就能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气息,而周围的树木在夜风吹拂下不断摇摆,宅子里面的树木和蒿草纹丝不动,不仅五爷打了一个寒战,连那两个阴阳也不敢轻易上前,躲在五爷身后。

五爷回头看看两个阴阳,笑了笑,提着东西就进去了,那两个阴阳露出诧异的神情,两只眼睛闪闪发光,紧紧地跟着。

穿过狭长的前院,这里除了树木和蒿草,其余什么都没有。五爷缓缓地拨开蒿草,终于接近那个蜡人了。

五爷刚一进门,就能感到一对阴冷和怨恨的目光。五爷抬眼望去,正好和蜡人的脸撞着,于是四目相对,五爷并不害怕,那两个阴阳双腿抖动,已经发软了。

五爷回头,奇怪地盯了他们一眼,道:“你们到底怕什么?他都已经成鬼了,你们还担心他能变成其他的?”

那阴阳惊疑不定,道:“我的亲大爷呀!您是不怕!我们担心不能轮回,那就惨了!”

五爷低声道:“不妨事的,到时候我帮你们,有我在的,你们不用怕。”那阴阳这才稍稍放心,分别站在五爷的左右两边靠后的位置。

五爷有了两个阴阳先生壮胆,更不怕这场面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蜡人的眼睛。四目相对将近半个时辰,忽然,只听咯吱一声,那蜡人的脖子扭动了一下,再看去,那蜡人的脸面却转过后面去了。五爷仔细一看,这才发现,原来这蜡人的头却像是真人的头,自脖子以下却是木雕的,身上涂了漆料,若它不动弹,真个是浑然一体,真看不出来区别。

“这蜡人头是真的人头。”五爷喃喃道。

两个阴阳只吓得浑身乱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五爷盯着蜡人的后脑勺,轻蔑地一笑。

五爷正得意,却不想又出了一个问题。那蜡人没了毛的后脑勺的头皮上看似有纹着地图那样的东西。五爷束手无策,不敢轻举妄动,他又转到蜡人正面,而那蜡人的脖子总要转一下,又把脸背过去,却不肯正面对着他。五爷无奈,也只好拿出提前准备好的毛笔,将那地图描了下来,这才不去顾看那蜡人的后脑勺了,只管与蜡人正面相对,五爷只把两个眼睛,下死的瞪着蜡人的脸。

不多一刻,刚刚还晴好的夜空,瞬间便乌云密布,瓢泼大雨哗哗地就下来了。五爷再看那蜡人的脸,它竟然流出眼泪来!面孔也转了过去,五爷和阴阳都大为不解,却也分不清究竟是巧合还是其它缘故。

“神像雨夜哭,冤气冲天斗,一朝拿命来,怨消阴魂走。”五爷嘴上念着,转脸对两个阴阳道,“此地不宜久留,赶紧收了东西离开这里!”

两个阴阳听他说的话,不觉心中热血上冲,头上“噌”的一声,魂儿也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只是暗暗忖道:“要是这样说,岂不是要我们的命么?早知不来了,如今看这情形,果然是煞气冲天,这可如何是好?”两阴阳一时间不得主意,脸上的颜色也变了,头上的汗珠子早已滚了出来,呆呆的一语不发。正要把腿逃去,哪知两条腿儿竟如几千斤重,心上想叫它走,无奈却差遣不动,只得又蹲了下来。

“蹲下干啥?赶紧走,不走就闹出人命来,我可担不起。”五爷急道,却也顾不得多想,催促着让两位阴阳抬着自己离开了这里。

却不知那蜡人看着五爷的背影,见他有这般“神行”之法,也不免觉得惊奇。

翌日夜。五爷照地图上的描述,带几个壮汉来城隍庙斜对面的一块空地上,这里有一棵大榆树,枝叶葱葱郁郁的,夜色中更显硕状伟岸。

几个壮汉腰上系着红布条儿,握着铲子和?头,望着五爷,就等他发话。

五爷平静地道:“开挖吧!”

几个壮汉得令,挥汗如雨,不消一会儿工夫,榆树便见了根底。在五爷的指挥下,几个壮汉抬着榆树移到了城隍庙门口正对着的方位。

五爷弯腰拾起一撮儿泥土,放鼻子前闻了闻,又摊开手撒在地上。

“继续挖!”五爷一声令下,声音铿锵有力。

几个壮汉又挥起了?头,就像是挖宝贝一样,一点儿也不觉得累,忽然听得咣当一声,?头碰着了东西。

“果然有货!”一个壮汉惊喜道。

五爷挥挥手,示意停下,几个壮汉闪到一边。五爷拿着铲子小心地抛开泥土,却发现一个漆黑大瓮,上面封了带有道符的盖子。

五爷又让壮汉将这大瓮抬了上来,见五爷要动手打开瓮口,几个壮汉不约而同地闪到一边。五爷动手打开瓮口上的封印,立刻有一股恶臭扑面而来,五爷拿火把照了照,发现瓮里面是一具尸体,已经高度腐烂,白骨浸泡在散发着恶臭的水里。

几个壮汉吓得不轻,谁也不敢说话,只管捂住口鼻。五爷将这瓮重新封好,赏了他们一些钱,打发了他们。五爷又叫来两个阴阳,将瓮搬到了有蜡人的老宅里。

五爷望着蜡人的脸,半晌不说话。两个阴阳神色紧张地望着五爷。

五爷对着蜡人的脸道:“我们不是故意要冲撞你,只是那四个小孩不谙世事,却也是无辜的,你就放过他们吧。照你说的,我们已经把你的尸身找回来了,只是那封印我却解不了,这尸体就暂时埋在这里吧?若有机会,我的后人或许能够帮你恢复肉身,那时候你就可以报仇了。”

那蜡人竟然点点头,只吓得阴阳转过脸去。

五爷说完这话就有些悔意了。那四个孩子虽然没事了,但说出去的话却不能再收回来,他担心自己的后人难免要有一劫。

“唉!天意啊!”五爷摇摇头叹道。

五爷回去后将这个事情记在《任氏家言》里面,留给我们这些后人一个记号。

如今,五爷已经去世多年,这个事情只有当年那四个孩子知道详情。

在我们找这那四个人了解了具体情况之后,五叔决定将这个事情做个了结。然而,当我看见那四个光头老人脑门上的戒疤时,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估计五叔跟我的感觉差不多,因为他脸上的肌肉也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

五叔带着我来到这幢旧宅子的时候正好是黄昏,那时正是深秋季节,黄昏的气温已经开始转凉,走近这宅子,一股阴冷的空气围绕着我们,那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正在我们准备推开这宅子前院的木门时,一声怪叫响起,在这寂静的夜里是那么清晰,那么刺耳,但是由于紧张根本判断不出来声音的来源。我心里一紧,正待适应过来的时候,怪声又一次响起,我这次才终于小出了一口气,原来是一只猫头鹰,站在门口大树上,绿得发亮的眼睛泛出阴冷的光,它盯着我们叫,每次在我们推门的时候。

五叔准备推门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他看了一眼猫头鹰,那家伙咕咕两声,飞走了。

整个宅子的氛围立即变得更加诡异。我们推门而入,阵阵凉意让我不禁拢紧了衣服。

“这里却比坟墓还要阴森。”五叔停顿一下,语气深沉地道,“但愿我们这一行,能顺利揭开这里的秘密。”

齐腰深的杂草和茂密的树冠使这里到处长满苔藓,很奇怪这些杂草在这样缺少阳光的状态下依然能长得这么好。乌云开始汇集在天空,这个没有月光的夜晚,连星星微弱的光芒也消失了。

我们的脚步很轻,但是仍然能很清晰地听见。房子的格局很老套,观众农村最常见的那种格局,周围围墙上开个门,进去之后便是一进大院子,穿过院子才能进入第二道门,这便是宅子的主门了,也叫二门子。与之相对的是后门,出去便是后院。

我们从二门子进入大堂,我们掌握得情况是刚进门三米远的地方就是蜡人伫立的地方。屋里太黑,我们根本看不见。五叔点起一根荧光棒,屋里有了亮光。我的眼前一晃,看到的情景让我们大吃一惊!一具尸体半跪着挂在蜡人上,看得出是死了很久。那蜡人目光狰狞嘴里咬着这个尸体的手腕,恶狠狠地表情在这张扭曲的面孔上更显恐怖。

不过,这个蜡人已经不像五爷和那四个当事人描述的那样了,它已经恢复了原有的样子,整个头颅看起来就跟正常人的没有区别,只是眼睛却红得可怕,眼角流出血来。

“这个咒语解除了,没有咱们什么事儿了。”五叔若有所思地道。

话音刚落,那蜡人松口了!那被蜡人吃掉的尸体已是近乎骷髅,只见尸体轰然倒下,扬起一片尘土,在荧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一股恶臭扑面而来,让人几乎窒息。

五叔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忙用荧光棒照了一下四周,见墙上有两个大字“锄头”,一个箭头指向门后。五叔找到锄头,在那蜡人正对的地下开挖,不一会儿工夫,一个贴着封印的大瓮出现了。五叔解开瓮口上的封印,又一股恶臭腾起。五叔仔细地看了看那张封条,上面除了原有的符咒之外,还有一个符咒,五叔将这个符咒接下来。

忽然一个瘦削的面孔出现了,这张面孔没有一点血色,紧接着,整个身体就在荧光灯下显现出一个影子。

他告诉我们:“我是五爷封起来的,就是为了破这个降。当时你五爷没有办法找出下降的人,只好想了这么一招——降上降,引出下降的人。我等了六十年了,总算把这个女人等来了。所有的事情今晚上五爷会告诉你们,我的使命完成了,该去投胎了。”

说完一缕白雾散去,那个影子隐去了。

五叔来不及多想,立刻将那恢复原状的蜡人头摘下来,放在瓮里,那人头的眼睛盯着我们,似乎笑了一下就闭上了。

我们很快把这个瓮用普通的泥巴封起来,那个女子的尸体也掩埋在院子里了。

当晚在我的梦中,我见到五爷了,他对我道:“孩子,当时挖出蜡人的尸身时,我担心你们解不了这个降的,反而害了你们,于是又下了一个降头在我的阴阳上面。代价是我十年的阳寿,还记得我是怎么死的么?是鬼抬轿的时候被扔下去的,这就是天意,天意不可违啊。那男子命苦,他老婆不仅偷人,还联手奸夫把他害死,割下他的头做成蜡头颅悬在榆木雕的身体上,肉尸扔在瓮里并贴上下了降头的封条,在降封印的瓮埋在城隍庙的榆树底下,这是让他永世不得翻身,这种耻辱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四个小孩恰巧又烧了他的辫子和胡须,等于毁了他的面容,这让他觉得更无颜面,所以孩子也受了惩罚。但是他与孩子们仇恨不大,不会对孩子们有什么生命威胁。扶乩的结果有一个‘暂’字,说明咱们任家介入的这个时间才刚刚开始,并不是我最初理解的暂时解除孩子们的危险的。等我走访了城隍庙之后,我终于明白了,这个人的冤仇要我们家人才能伸张,做了降上降以后,那下降的人终于出现,她要解我的降,就必须来到我下降的地方,我在锄头上下了符咒,所以那女人被蜡人咬住手臂,吸干了血肉,变成白骨,终于报了仇。我知道我活着是等不了那个时间了,就把这事情写在《任氏家言》里,让你们做完最后的工序,现在你们没有让我失望,终于完成了我的遗愿。”

我恍然大悟,原来五爷一直在庇佑着我们。我大声喊着五爷,可是没有一点用,在梦中我根本不能说话。

五爷临走前问我:“那只猫头鹰的叫声还好听吧?”我看着五爷的眼神,终于明白猫头鹰叫声的含义了,那正是五爷提醒我们,让我们小心呢。

翌日中午,我被说话声吵醒。四个老头找到五叔,脱下戴了大半辈子的帽子,每个人都长出了黑油油的头发。

他们的诅咒解除了,一切都结束并恢复正常了。

偶尔一天晚上,当我从那个宅子门口过的时候,听到里面有各种虫子的叫声响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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