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些就是你不想进宫的原因吗？”
顾景煜淡淡开口道，一把清冽如水的嗓音，一时也听不出什么情绪。
苏栩栩郑重其事般的点了点头。顿了顿，犹不放心的加了一句：“那个，陛下，你应该听过一句话，叫‘强扭的瓜不甜’是吧？”
男人深色的眼珠，在她身上悠悠一转：“说不定朕就喜欢不甜的……”
“……”
对他这样的重口味，苏栩栩还能说什么？
说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还是说他是变态呢？
苏栩栩想的，但是权衡了一下利弊，终于还是折腰在男人的身份面前，只敢在心里默默的腹诽了几句，没敢真的说出口。
“你知道，朕本可以不问你的……”
顾景煜瞥了一眼她脸上甚至没有想过要掩饰的郁郁和闷闷不乐，嗓音轻淡：“……只要一道圣旨，就算你再怎么不愿意，也不得不进宫……”
苏栩栩的心一跳。
她听到他语声淡薄的就像是在说一个世人皆知的真理：“……否则，就是抗旨不遵……到时，不光你自己，就连你阿爹，还有你姐姐，都会被你连累致死……”
苏栩栩一瞬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所以，顾景煜，你这是打算拿圣旨来压我吗？”
她简直不敢相信面前的男人竟会用“抗旨不遵”这样的手段来威胁她……好吧，虽然她一向不认为他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以势压人？强人所难？她原先以为他至少不屑于做这样的事情，但现在……
她只想“呵呵”他一脸。
她这边兀自恼的不行，狠狠瞪在面前男子身上的一双明眸，像是只要他接下来胆敢说出一个“是”字，她就会不顾一切的扑上前去挠他两爪子一般……
却听男人漫不经心般开口道：“不，朕不打算这样做……”
语声微微一顿，男人凉薄的唇，微妙的一弯，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慢悠悠的续了一句：“至少现在不……”
还未等苏栩栩咂摸出他这句“至少现在不”，是什么意思，就听到对面的男人施然然的再次开口道：“……因为朕相信，你很快就会改变主意，心甘情愿的嫁给朕的……”
“呵呵。”
这一次，苏栩栩连话都不想跟他说了……他哪来的自信啊，还她很快就会改变主意，心甘情愿的嫁给他？
她刚打算毫不留情的怼回去，转念一想，突觉不对……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我还不知道的事情？”
苏栩栩忍不住开口问道。一双澄澈透亮的眼睛，定定的落在对面的男人身上，看起来像是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点什么……
面前的男人，一定是知道点什么的，否则，他不可能突然的说出这样一句话来，而且是如此的笃定……
到底是什么呢？能叫她心甘情愿的改变主意，嫁给他……那么这件事，一定是要比她“入宫为妃”这个选择，更叫她难以接受，所以，两害相较取其轻之下，她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绞尽脑汁的想了好一会儿，苏栩栩还是没有想出来，只能抬起头来，近乎殷切的望向面前的男人，希望他能够大发慈悲的给她一个解答……
顾景煜似乎有些意外于她的敏锐，落在她身上的讳莫眸光，除了一丝毫不掩饰的欣赏之外，还有某种势在必得般的幽深。
苏栩栩看到他薄唇微掀，轻曼笑道：“现在就揭晓的话，岂不是会失去很多乐趣？”
“……”
苏栩栩望着他笑的一派如沐春风，狠狠磨了磨牙。
对面的男人却显然对她此刻强板着一张脸，气鼓鼓的瞪向他的模样，十分感兴趣，堪称愉悦的欣赏了好一会儿……
苏栩栩被他这种堪比“站在上帝视角”般的姿态，气的牙根痒痒，刚想开口，就听对面的男人突然出声道：“天色不早了……陆大人应该也快从宫中回来了，朕就打扰你们了……”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告辞，苏栩栩显然没有反应过来，眼睁睁的看着男人从她身边掠过，往门口走去……
走了几步之后，男人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却是头也未回，只施施然的开口道：“对了，你若是反悔了、想进宫的话，随时可以来找朕……”
语声一顿：“朕希望你不要叫朕等的太久……”
丢下这样两句极其拉仇恨的话语，男人似乎将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再不停留，大步离去。
说了半天，他就是不肯告诉自己，会发生什么事情……
“混蛋。”
苏栩栩在他身后，狠狠咬了咬牙。
等等……他一直在这儿跟她胡言乱语着，那么，陆文山是被谁宣进宫的呢？
苏栩栩心里一紧，一股不详的预感，后知后觉的爬上她的心头，她下意识的想要叫住那顾景煜问个清楚，但抬头看去，哪儿还有他的身影……
苏栩栩埋在胸膛里的一颗心，不由微微沉了沉。她竭力回想着刚才男人所说的每一个字眼，希图能够从中找出点儿蛛丝马迹来。
可是，还未等她来得及寻思出些什么，就见绿桃匆匆跑了进来，小丫鬟一脸的担心和欲言又止……
“小姐，老爷刚刚从宫中回来了……”
咯噔一下，苏栩栩一颗心重重一跳，知道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
陆文山在书房等她。
他一回来，甚至连朝服都没有换，就命人传她来书房见他……
苏栩栩久久站在书房门口，却始终不敢踏进去半步，半响过后，方才深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敲了敲门：“阿爹……”
背对着她的陆文山，听到声音，缓缓转了过来，本就严厉的一张脸容，此刻更是铁青一片……
“跪下。”
陆文山沉声开口。
自穿越以来，尽管苏栩栩也算是大大小小的犯过不少错，但没有一次，面前的陆父是像这一刻这般面色铁青、神情严厉……
苏栩栩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惹他生气了，遂不敢造次，乖乖的跪在了地上：“阿爹……”
她本打算不由分说的先认个错再说，就跟从前她每次犯错之时做的那样……但这一次，陆文山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冷声道：“你知不知道爹为什么让你跪在这儿？”
苏栩栩老老实实的回道：“知道……”顿了顿，小心翼翼的确认道，“阿爹，今天是太后娘娘宣你进宫的吗？说的是昨天我们选秀的事情吗？”
听她自己提起这件事，陆文山更是面色一沉，气的大掌重重在桌上拍了一记：“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欺君！”
“阿爹，你别生气……”
苏栩栩赶忙道：“我们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还有以后？”
陆文山看起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知不知道欺君乃是大罪，动辄就是满门抄斩……你们怎么敢？……”
一想到今日一早，他被宣召进宫，方才从太后娘娘的口中得知昨天的选秀，他的两个宝贝女儿做了什么事情，陆文山至今还是一阵阵的后怕，哪怕是眼瞧着面前平日里总是无理也搅出三分的小女儿，此刻难得自知理亏的乖巧的跪在这儿聆听着他的训斥，也不能叫他自听到整件事之后，一直油生的灼灼怒气和担心，稍减分毫……
尤其是看到此刻就她一个人在这儿跪着，那大女儿陆宛盈不知所踪，陆文山不由的更加气恨，不由问道：“你姐姐呢？她去哪儿了？”
苏栩栩心头一跳，回道：“姐姐她有事出去了……”
“你知道她去见什么人了吗？”
陆文山道。
从宫中一回府，他就命人去叫两个女儿过来书房，哪知他却从回话的下人口中得知，陆宛盈不在府中，在他的追问之下，他才知道，一向最听话最不可能惹是生非的大女儿，竟然背着他，与男子私会……
这突如其来的发现，就像是浇在火上的一桶烈油一般，陆文山当时整个人都气的不由发抖，半响，方才慢慢冷静了下来……
此刻，看到面前仅有小女儿一人，那些先前被他压下去的愤怒，一瞬卷土而来，甚至比先前更甚……
“你们到底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这个做阿爹的？”
苏栩栩看到，说这话的陆文山，紧绷的脸颊，因为太过生气，面部神经都不由的轻轻跳动着，扣在桌边上的大掌，更是微微颤抖着，显示着他内心此刻的激荡……
眼见着现在的形势，苏栩栩情知是瞒不下去了，只能开口道：“阿爹，你别生气……姐姐她去见的那个男子，不是什么坏人……”
咬了咬牙，反正眼前的陆父早晚也要知道，苏栩栩遂捡着重要的，将陆宛盈和那位季公子的事情，一股脑说了出来……
“阿爹，你还记得，去年元宵节的时候，我和姐姐走散了，幸亏被一位公子所救吗？那个人就是季公子……”
“……”
“其实，那个时候，姐姐就对季公子一见钟情了，这也是姐姐为什么这一年来，无论谁来提亲，都不答应的原因……那季公子也是喜欢姐姐的，他们是两情相悦……”
陆文山静静的听着面前的小女儿向他讲述着大女儿跟一个男子由相识到分离，再到如今的重逢的全过程，一时不由的心乱如麻……女儿有一个心上人，一直以来他是隐隐知道的，只是，他却不知道，那人现在竟也在京城，而且，听起来两个人似乎已经到了互许终身的地步……
陆文山突然感到有些茫然……回想两个女儿连路都走不稳，围在他身边，张着胖乎乎的小手，要他抱的情景，仿若不过昨日一般，一晃，他们竟大到了可以嫁人生子的年龄……
一时之间，陆文山说不清心底是怎样的滋味。
苏栩栩望着面前的阿爹，因为她的话，眼中一瞬闪过的无数情绪……像是愤怒，又像是茫然，像是痛楚，又像是悲伤……这种种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面前的中年文士，一下子像苍老了十岁一般……
苏栩栩心中突然也有些说不清的难受，不由小心翼翼的唤道：“阿爹……”想说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小女儿的声音，叫陆文山一下子回过神来，望着她担心的模样，陆文山不由微微叹了口气，暂时没有再追究那位季公子的事情，只是问道：“所以，你们不想进宫的原因，是因为盈儿已经心有所属的缘故吗？”
苏栩栩听着他的语气松动了些，心中不由一喜，赶忙道：“也不仅仅是因为姐姐的原因……就算没有季公子的事情，我和姐姐也不愿意进宫为妃……”
“阿爹，你也知道，后宫之中的女子，过的都是什么日子，”苏栩栩撇了撇嘴，故意夸张道，“像我和姐姐这样的，如果进了宫的话，只怕活不了几日，就被人害死了……”
听到她毫无顾忌的说着“死”字，陆文山不由皱了皱眉，瞬时打断了她：“不许说这样的话……”
苏栩栩吐了吐舌头，从善如流的闭了嘴。她知道，老人家一般都有些忌讳，尤其是对“死”字……好吧，她是有些故意这样说的，毕竟，她知道，身为他们的阿爹，其实陆文山也并不十分希望她俩进宫……
这大概是天底下所有真正疼爱女儿的父母，才有的一种感情吧……那些拼命的想将自己的女儿，往后宫里推的那些父母，她相信，比起对女儿的爱，他们更加热爱自己的利益……
所以，苏栩栩何其庆幸她没有穿到那些家庭里，而是幸运的，做了眼前男子的女儿……
这样一想，她不由的更加内疚自己先前在宫中的所作所为……倒不是后悔她那样做了，而是，叫面前的陆文山担心了……
“阿爹，我和姐姐也是因为太不想进宫了，所以才一时鬼迷了心窍，出此下策……”
苏栩栩认认真真的道着歉，真心实意的请求着陆父的原谅：“阿爹，我们知道错了，你不要怪我们了，好不好？”
看着眼前的小女儿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眼巴巴的抬头望着他，陆文山心中一瞬软的不行，那些从宫中一路带回来的怒火与气恨，此刻早已烟消云散，只余深深的无奈……
“阿爹明白……”陆文山微微叹了口气，“如果有得选择的话，阿爹也不希望你们进宫……”
还未等苏栩栩心中一喜，就听他继续说道：“只是，身为人臣，这些事情，我们又如何能够做的了主？”
苏栩栩心中咯噔跳了一下，下意识的问道：“阿爹，是那太后娘娘要逼我和姐姐进宫吗？”
“不……”
陆文山摇了摇头。
虽然是否定的回答，但他望向她的欲言又止的眸光，让苏栩栩不仅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反而一颗心更加提了起来……
她听到面前的阿爹，似乎十分艰难的开口道：“太后娘娘并非是让你入宫为妃，而是想要……”
他的话未说完，便被匆匆赶来的管家打断了……
“老爷……”
匆匆赶来的管家福叔，看起来一脸的一言难尽，开口道：“有人来咱们家提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