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突然间暗了下来。空中，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了下来，晶莹的雪花像轻盈的玉蝴蝶在翩翩起舞。像柳絮，像芦花。紧接着，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落下，很快便覆盖了整个大地。
倩雪看着那一大堆散发着恶臭味的马桶，忍不住吐了起来。
她从第一天到这里时，就一直吐，现在是越来越厉害了。
“这么长时间了，也该适应了吧。”王嬷嬷冷笑着，看着吐得厉害的倩雪，“是奴才，就应该安守本份。你应该听过一句老话吧，‘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你以为凭你那三分姿色，就可以飞上枝头当凤凰？你也没撒泡尿好好照照自己的模样，和公主有得比吗？”
王嬷嬷本不是那种落井下石之人，但是一想到眼前这个可恶的丫头居然对白毓萱做出那种无耻之事，就恨不能上前咬她两口。
“呵呵！”倩雪脸色蜡黄，她缓缓地抬起头，冷笑道，“别人说我无所谓的，可是你凭什么说我？”
她用不屑的目光打量着如抹布般黯淡的王嬷嬷，邪恶地笑着：“金陵公主身边的人死了差不多了吧，为什么偏偏你活了下来？”
“什么意思？”王嬷嬷眼睛一瞪。
“什么意思？”倩雪哈哈大笑起来，“还能什么意思？别人都死了，而你却能活下来，甚至还在老可汗身边呆过一段时间。如果不是你脱下衣服的话，你能活到现在？”
王嬷嬷一听，气得两眼通红。
她挥起手，恶狠狠地给了倩雪一个耳光。
“小贱人，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不要脸！”她恨恨地揪住倩雪的头发，直接将倩雪的头摁进了那污水之中。
尿骚味，粪便的臭味，在倩雪的口腔内蔓延着。
“丑八怪，如果有一天我飞上枝头，一定将你碎尸万段！”她拼命地挣扎着，心里恶狠狠地骂着。
觅雪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我该怎么办？”觅雪恨不能上前帮忙王嬷嬷一把，将倩雪直接摁死在这污水之中。可是，她没有心情。她在想白毓萱，没了白毓萱这颗至关重要的棋子，以后的戏，该如何唱下去呢？
倩雪满脸都是污水，她大口大口地吐着。
“爱吐就使劲吐！”王嬷嬷指着她的鼻子骂道，“都来这一个多月了，还那么金贵，吐个没完。你以为你是金枝玉叶啊，只不过是个粗使的丫头罢了！”
“一个多月！”觅雪突然间眼睛一亮。
她连忙走了过去，冷冷地说：“王嬷嬷，您这是在干什么？”
阿永的嫌疑已经洗清，高逸辰已经升他为将军。此时的觅雪，水涨船高，已经不再是昔日那个小宫女了，而是成为了人人艳羡的将军夫人。
她盛装华服，梳着流云髻，斜插一支五凤朝阳钗，看上去美丽华贵，艳光四射。
“夫人。”王嬷嬷见了觅雪，连忙施了一礼。
倩雪一见觅雪，头埋得更深了。她知道，这才是个厉害的角色。
觅雪的目光落在了倩雪那依旧平坦的小腹上，似笑非笑地说：“算了，王嬷嬷。公主都已经走了，我们还在这里闹腾什么呢？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从大周来的，以后要好好相处才是。现在，我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能别人没动手，我们自己先乱了。”
“是。”王嬷嬷低声说。
倩雪听了有些糊涂。她不知道，这个觅雪到底在搞什么鬼。她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自己呢？
“这么脏。”觅雪轻轻地扶起了倩雪。
看着光彩照人的觅雪，倩雪心中暗暗嫉妒。
“为什么，她原本也只不过是个奴才。如今摇身一变，居然也成了贵夫人了！”倩雪心中不禁暗暗恨那个许诺她成为贵夫人的神秘人，“机关算计，我却落了如今这个下场！”
觅雪轻轻地对王嬷嬷说：“快给她换件干净的衣服。”
“这……”王嬷嬷一想起白毓萱，就恨不能再给她两耳光。
“去吧。”觅雪在王嬷嬷耳边压低了声音，“去看看她有没有怀孕。”
王嬷嬷的眼睛里闪过了惊愕的神色。
“快去！”觅雪冷冷地说。
帐篷内。
倩雪闭着眼睛，泡在飘浮着花瓣的木桶中。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有多久没有这样舒舒服服的洗个澡了。
白天，是尿骚味和粪便味；晚上，住的是那个肮脏无比的牛棚。阿永折磨人的确有一套，他生怕倩雪能睡个安稳觉，命人在里面放了许多老鼠，搅得她根本无法睡个囫囵觉。
“觅雪到底要干什么？”她胡思乱想着。
王嬷嬷站在她身后，冷冷地说：“我帮你搓一下后背吧。”
“啊……不敢。”倩雪一想起那污水的味道，吓得连忙睁开了眼睛，“我自己来就行了。”
“算了，还是我来吧。”王嬷嬷的脸依然拉得非常长，她一边替倩雪搓着后背，一边骂骂咧咧地说，“你说你，好好一个大姑娘，怎么干那种事情呢？你再看看人家觅雪，同样是宫女，现在摇身一变，成了夫人了。你说你相貌比她差还是身材不如她，你就不能有点出息！”
虽然她的话不好听，不过听起来却少了几分敌意，让倩雪对她的仇恨暂时放下了几分。
“嬷嬷，我也是无奈啊。”倩雪苦笑着，轻轻地摇了摇头，“我生下来就是奴才，长大了还是奴才。从小开始，我就知道，我就比公主低一头。虽然她对我不错，可是她不明白，我的心里到底有多苦。我是奴才，难道我这辈子都要当奴才了吗？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王嬷嬷的眉宇间闪过一丝同情。
“孩子，人不认命是对的。”王嬷嬷搓完了她的后背，开始替她搓胳膊，“只不过，你不能害别人的。其实你只要安安分分的留在公主身边，她一定会给你选个好归宿的。远的不说，你看看觅雪，现在多威风啊！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晚了，公主已经离开了，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干活吧，说不定哪天可汗开恩，你就可以离开辛者库了。”
倩雪听了，苦笑着。
“你说会有那一天吗？”她无奈地摇摇头，“他恨死我了，巴不得将我碎尸万段。”
王嬷嬷没有说话，只是将手缓缓地伸到水里，轻轻地搓着她的小腹。
“这个我来吧。”倩雪不喜欢一个女人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连忙说。
“你就休息吧。”王嬷嬷的眼睛中闪过了一丝异样的神色，“嬷嬷是生你的气，那是恨你不争气！长得那么漂亮，你……唉……”
听了王嬷嬷的话，倩雪有种飘飘然的感觉。
她一直觉得自己长得不错，可是在别人眼里，只有白毓萱才是美女，从未有人夸过她漂亮。虽然这王嬷嬷一直在骂她，不过却肯定是她的美貌，这让她心里十分舒服。
“我真的漂亮吗？”倩雪还是有些不大自信。
王嬷嬷轻轻地搓着她的大腿，笑着说：“漂亮，漂亮得像朵花。细眉细眼的，看起来好清秀！”
倩雪听了，脸色渐渐红润起来。似乎有了王嬷嬷的鉴定，自己就真的成为了美女一样。
狂风怒吼着，它卷着雪花，狂暴地扫荡着山野，摇着树木的躯干，似乎要和它有某种血海深仇，非要将它撕成碎片。它霸道地撞开了门帘，冷森森的雪花，闯进了帐篷里，肆意侵略着每一寸地盘。这年的冬天，似乎来得平时早许多，也格外冷。
“怀上了。”王嬷嬷低声说。
觅雪的眼睛一亮，那张娇艳的面庞上，露出了一丝异样的笑容。
“连老天都在帮我们！”她得意地笑着，轻轻地拉着王嬷嬷的手，低声说，“这几天不要让干那么多了，让她别住牛棚了，暂且和你住在一起。”
“可是，可汗有令……”王嬷嬷有些为难，“不是说要尽量折磨她吗？”
“那里我会去说的。”觅雪低声说，“记着，她怀孕的事，一定要保密，不要让任何知道，尤其是绮莲公主。”
“是。”王嬷嬷点点头，低声说，“夫人，有了孩子虽好，但是还是要尽量把公主接回来。可汗的心，都系在公主身上。”
觅雪点点头，无奈地笑了笑：“你以为我不知道？可是公主现在人在西凉，怎么接？不过，有了孩子就好办了，看来这倩雪命中还真有当贵夫人的命！”
冰冷的月光轻轻地泻在窗台上，如水般静静地流淌着，宛若镀了一层银。
白毓萱仍然住在栖凤宫。
如今，绮莲公主已经嫁人了，这里的一切，仍然维持着原来的样貌。不过，那香味，却淡了不少，想必已经许久没有人熏香了。
“公主，睡吧。”杏儿看着越来越憔悴的白毓萱，低声说，“您这样下去，身体会受不了的。”
看着杏儿那张圆润的小脸，白毓萱轻轻地问：“你怎么回来了？为什么不留在乌苏继续伺候公主？”
杏儿低下了头，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是间谍，对吧？”白毓萱的眼睛落在那跳跃的烛焰上，“能活着回来，已经是万幸的了。”
“杏儿只效忠大王。”杏儿幽幽地说。
“那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那么效忠你们大王呢？”白毓萱想起了觅雪。
杏儿微微一笑：“爱。我爱他，我可以为了他付出一切！”
“爱？”白毓萱有想搞不懂，如果说杏儿是为了爱而甘愿当间谍，那么觅雪呢？她爱大周皇帝吗？显然不可能，她心里喜欢的是钟云鹤。那么她又是为什么甘愿冒着生命危险不远万里来到乌苏的呢？
白毓萱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杏儿，觉得这丫头虽然长得不丑，但是和英俊的一塌糊涂的凌啸风比起来，无疑一个是天上的凤凰，一个是地上的野鸡。其实他们之间差的不仅仅是身份地位以及样貌的问题，准确地说，白毓萱觉得，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杏儿犹豫了一会儿，低声说：“公主，您听说了吗，倩雪怀孕了。”
除了杏儿，凌啸风在乌苏，自然还有别的耳目。
“哦。”白毓萱听了，浑身一颤，但是随即平静下来。
是的，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呢？女人怀孕，本来就是极其正常的事情。高逸辰身为可汗，他多找几个女人为他传宗接代，又算什么大事呢。
虽然她在这样安慰自己，可是心里却有一种说不清楚的痛。那种痛，不是撕心裂肺的，而是带着一种麻木。如果人已经麻木不仁了，那么她对那个人，就已经彻底绝望了。没了恨，那么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呢？
“您真不应该留下她的性命的。”杏儿微微叹了口气，“她都做出那种事情了，您怎么还可以放过她呢？”
白毓萱双目无神，只是呆呆地盯着红烛的泪水。
她疲惫地一笑，淡淡地说：“杏儿，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也没那么大度。只不过，我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去恨了。以后，他们的事情，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他们生他们的孩子去，我就在这里过我的日子。”
杏儿听了，脸颊微微发红，低声说：“其实……大王对您非常好的。只不过，您的身份……”
白毓萱冷笑着，缓缓地站了起来。
她用力地摇了摇头，似乎要和过去做一个了断：“非烟公主已经死了，我现在只是白毓萱而己。以后，你也别叫我公主了。我是白毓萱，白毓萱！”
她看着窗外那轮冷月，大声地呼喊着。
泪水，顺着那苍白的脸庞，滚滚滑落。
白毓萱，从今天开始，她发誓要做回白毓萱，和那个见鬼的公主彻底告别！
杏儿听了，心里酸酸的。
“她不做公主了，难道，她要嫁给大王？”一想到凌啸风看白毓萱时那温柔的目光，杏儿的心里就非常难受。
乌苏大草原。
白雪皑皑，狂风怒号。
高逸辰站在雪中，任那冷洌的北风用力地割着自己的肌肤。
“毓萱，毓萱！”他的眼泪缓缓流了下来，“等你消了气，孤一定去西凉接你！”
他不知道，那一天会是什么时候。
白毓萱本来就一肚子火，如今倩雪又怀孕了，她还会回来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