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望山湖走带河,经河套口,转洮河也可以到南面。”陆敬匡静默会,说起另一条道。
“这条路可以走,满囤说过,那些货商进货过来就是这样走的。”安有地接话,“但现在估计人都跑光了,没船。”
“大伙说说,你们想怎么走?去哪边?”陆敬匡望着大伙,询问道。
辛怡君张了张嘴,看到父亲朝自已摇头,不得不压下话语。但不管怎样,自已一定要去宁远府找润珏,现在只希望润珏没有离开宁远府过来找自已,最怕两相错过。
大伙互相看看,不知如何开口。
“我想去宁远府看看,能找着大娃最好。”安有地拿起一根头部焦黑,疑似廊柱的木棍扔进火堆,拨弄一下,看着火苗卷起,轻声说道。
“有地大哥,我们跟你一起。”安大春毫不迟疑接上。
安有地朝安大春投去感激一眼。
“顺子,小富,你们怎么说?”陆敬匡望一眼辛怡君,见她满脸希翼,明白她的焦急,略过她,转头问田顺和田富。
“我们队伍中有两个奶娃,总归是越安全越好。但我想跟着大伙一起走,人多能互相照顾,单我带着娘几个出发,还不知能走出多远呢!所以我没意见,跟大伙一起走。”田顺略一思索,诚心说道。
“我们跟木言走。”秀姑看一眼田顺,再看一眼身旁抱着娃的旺年婶,搂紧怀中小花,出声说道,语气坚决。
田顺和旺年婶转头看向她,秀姑回了个相信我的笑容。
“喝,我就剩下一个,到哪不是过啊!跟着大伙,也免了我的孤单。”田富自嘲一笑。
这样的话语听着太悲伤,大伙都失去太多亲人,现在这些人还能聚在一起,不容易。
“富哥,我们就是你的亲人,你到哪,我们跟你到哪!”丁小七急声安慰,自从跟着金大哥和富哥一起痛揍过陈永林和陈黑蛋后,自已就把富哥看成另一个大哥,现在金大哥没了,自已更要跟着富哥了。
“好兄弟!”田富伸出一手,拍拍小七肩膀。
这次丁婶没再拍小七脑袋,微笑一下,默许了他的话语。转头看向金大娘,见她搂着喜豆,面带喜色,心下微松,有个寄托是好事,就能好好活下去了!
自已这样一个老婆子,带着个小丫头,还能吃饱睡好,全靠这群好心人,只要跟着他们,哪天自已腿一蹬,没了,杏妞肯定还能好好过呢!秦大娘打定主意,神态安定,并不多言。
田菊拉过田草的手,轻轻抚摸,娘说过,只要听妹妹的就行!
杨喜如隔着火堆,痴痴打量对面陆敬匡,俊朗、睿智、成稳、心怀大事,这样一个优秀男子,成了自已的夫,自已的天!自已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爹娘,哥,你们别担心,我很好!很好!
三个月大的小家伙在怀里拱了拱,使劲吸着奶水。
时明,你爹这么好!娘总怕配不上他呢!时明,你将来也会长成这样的男子吗?真是期待呢!敬匡,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总会跟在你身后的!就算天边,我也随你去!
“我跟着妹妹,妹妹去哪,我去哪!”石岩一本正经,郑重宣布,语声干脆。
这么小的娃,这样郑重的话语,倒引得几个大人轻笑起来。
“哟!哪个妹妹呀?”丁婶笑着,开口调侃起来,“这么小的娃就想媳妇啦!”
大伙更笑出声来,田小花、杏妞、喜豆并不明白,见大伙笑得高兴,也跟着咯咯笑起来,赵瑾惠拍着双手,欢唱,“想媳妇……羞羞羞……”
心底话语冲口而出,没想许多的石岩,被大伙如此一笑,脸腾得烧红了。
木言看着恨不得把脑袋埋入裤子的石岩,也跟着嘻嘻笑开。
这么多人中,只有田草没笑,安安静静,双眼凝视自已脚前一寸地方,似要看出一朵花来。
笑了两声的田富,看一眼对面田草,左手下意识抚上右掌受伤处,敛下笑容,疼痛中似夹着丝丝的甜。
笑过一阵,陆敬匡转头,认真问木言,“木言,你的意见呢?”
辛济陶闻言,眉头一挑,认真打量起木言来,这小丫头生得颜色好,十年后必是令人惊艳的美人,可现在还是个娃子。要说不同,是比一般娃子冷静,不经意间的神情更似经历过沧桑的大人,更不说她不如从何而来的吃食,现在再看陆敬匡对她的态度,看着更像下属。呵呵!真是神秘啊!有趣!有趣!
跟着这样一帮人上路,去哪都行啊!
“陆叔,我想去宁远府。”木言望住陆敬匡,目光坚定,沉声说道。
大伙呼出口气,好似料准了这个结果,竟都很是平静,又开始细声交谈起来。
辛怡君拿起饭勺,深呼吸几下,才忍住手指微颤,红着眼眶,一一看过大伙,轻笑道:“粥好了,开饭!”
“想找我小舅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木言低下脑袋,轻声。
“陆叔明白,你这个丫头心善,不然也不会在永清镇收得那么使劲了!”陆敬匡伸出一手,轻轻抚摸木言脑袋,呵呵笑起来,“放心,陆叔总会保你平安的。”
“别……陆叔,危急关头,你保自已,保大伙,不用保我。”木言猛抬头,急声道,“我有自保能力,真的……我……我不想再失去你们哪一个……”
惊讶眼神一闪而过,陆敬匡沉默片刻,心疼怜爱一起涌上心头,对上红红眼睛,无限期盼的木言重重点头,“好!陆叔自保,保大伙!”
粥很香,糯糯的,面上飘着些许油花,好吃得令人想落泪。大伙神色如常,该干啥干啥,一点没有将要去最危险之地的恐慌,动手搭木板围草帘,准备休息。
金大娘甚至比划着喜豆高度,喃喃自语,要在宁远府扯块好看细布,给喜豆做身好衣裳。
赵润珏觉得自已快要疯了!
十日前带着老辛头住进这家闻登客栈,客房倒也清静,每日里读读书,间或去大厅跟其他赶考秀才切磋谈论一番,做着考前最后准备,心下倒也不慌,想着这几年苦读,总要拼一回,得个成绩回去,让怡君、让姐、让老丈人高兴高兴。
哪知原订于今日八月廿十廿的省试,三日前通知延期了,延期到几时不定。当时客栈里、大街上一片哗然,纷纷猜测发生何等大事!
总想着自已一小百姓,就算有事也关连不到自已头上,那想第二日老辛头就慌慌张张跑来告诉自已,羯子进犯了!屠了永清镇!
天旋地转中,哪还在乎考举人,只求着怡君、瑾惠她们平安无事。喊着老辛头驾驴车,立马赶回去。
车马在城门口排成长龙,再挪不动,老辛头打听回来,四座城门都关了,不许出也不许进,说是要防着羯子杀进来,现在只等援军到来。
无奈赶回客栈,动弹不得,老辛头一趟趟跑去打听。两日里,只见到慌张恐惧想逃离,却又被拦回的人群,城府军刀枪雪亮,剑戟林立,紧守城门。
书本丢开,诗赋忘光,手脚发软,心急如焚,却什么也干不了,只能一遍遍不停告诉自已,不会的,不会那样坏的!冷静,一定要冷静,肯定有办法的!她们娘俩去了姐家,对啊!田草成亲,她们不在永清镇啊!没事,没事,也许她们已经赶来找自已了,只要自已等在这里,一日后,也许两日后她们就能出现在自已眼前!虽这样告诉自已,可心底里却明白自已想得太美好!
“姑爷……姑爷……”未及进门,老辛头的声音已在楼梯口急急响起。
“辛头,打听到什么?”赵润珏从椅子上一跳而起,两步跨出房门,迎上老辛头,带起风吹得桌上油灯扑闪几下,欲灭又起,光线昏暗。
“姑爷,西门开了!”老辛头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羯子兵烧了宁远县城,望山镇,一路杀过来,知府大人带着一队亲卫从西门逃了。”
“啊……”赵润珏倒抽一口凉气,瞪圆眼睛,“坏了……坏了……羯子兵也在朝这边过来,那不是要跟怡君她们踫上!”
“小姐也在往这边来?”老辛头吃了一惊。
“不……不是……,呀,别管这些了,我们也赶紧出城。”赵润珏话未说完,回身拎起桌上二日前收拾好的包袝,抢步下了楼梯。
“姑爷,你怎么知道小姐和小小姐她们在往这边来啊?”
朱奂心急加愤怒,再一次提声跟城墙上喊话,“我是安远县令朱奂,我有官印,请知府大人移步,一验便知。”
回望身后一大群瘫坐在地的百姓,朱奂心疼难忍,好几天,一路直赶,连夜不停,又饥又累,终于到了宁远府。安远县城加望山镇,那么多百姓,跟着自已走到这里的又有多少呢!好多人走不动,慢慢就落下了!真希望他们能朝其他方向,躲过羯子兵的马蹄!!
城墙上火把晃动几下,终于有人通报去了。
“大人,坐下来歇歇吧!”瞿师爷一屁股坐在地上,抹去额头汗珠,甩着衣袖不停往脸上扇风。
“他娘的,我们走了这么远,如果还被羯子兵杀死在宁远府城门前,那真要笑死人了!”伍捕头愤然道。
“谨慎些是好事,他们怕我们是羯子假扮的。”瞿师爷喘匀气息,平静道,“等会吧,应该很快就有动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