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在预料之中,一切在情理之内,没有奇迹,没有惊喜,甚至没有泪水。
书若,我以为你可以坚持到最后,可是又不忍你忍着痛苦去坚持。
原谅我亲爱的,不是我不坚强,在最美丽的一刻倒在深爱的人怀里,我只能坚持走到这里了,对不起,思霆!我爱你,可是不能再陪你,你一定要坚强,会有人和我一样爱你,让那个人延续我的生命,代替我去关心你照顾你一辈子。
没有人可以取代你,书若,没有人!
书若墓前,除了以情,每个人都戴着黑色的不透明的眼镜,掩饰着悲伤,思霆的眼镜遮不住流淌下来的热泪,思捷望着哥哥,从小到大,他都没有见他哭过,这,真的是第一次,再看以情,他的眼睛里竟没的悲伤,更没有眼泪,思捷皱眉,这是怎样的一个孩子啊!是他太坚强了吗?还是根本不再有感情,或许是,他还没来得及悲伤哭泣,或许是,他的心已经碎裂到欲哭无泪。他似乎听得到父母的心在交流在对话,他们是幸福的,所以他也不要悲伤。
霍家厅里,以情默默地坐在那里,安静得有点可怕,以情在书若去世时,坚强地不流一滴泪,思捷看着这个孩子,怀疑他的心是石头做的,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孩子?与自己相依为命十八年的母亲去世的葬礼上,他竟然可以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好像那下面是一个与己无关的人。
当天下午,他还可以若无其事地安慰他的父亲,还可以保持一丝天真到极至的、可爱的、令人欣慰的笑容。
思霆也不明白,书若去世,以情怎么会如此冷静异常?他不仅不伤心,而且可以去安慰爸爸。
以情蹲在思霆面前望着他,像一个小宠物在望着自己的主人,渴望一个爱抚或拥抱,“爸爸……”
思霆看着他,“以情,你……”看着这个孩子,他本想安慰他,可是却觉得自己没有那个力量,而以情似乎也不需要安慰。
以情轻轻地把手伸向思霆的手,却又带着几分畏缩,犹豫着停下动作,垂下头,终究没有勇气去讨好,去争取。
“这么多年你们是怎么熬过来的?承受了多么巨大的生活压力,可是我竟然出现得这么晚……”思霆拉起以情的手,纤细而苍白的手指,柔若无骨。
以情感受着爸爸手心的温热和力量,再次仰起头崇拜地看爸爸,“小时候,妈妈常摸着我的头告诉我,爸爸是个了不起的人,她说等我长大了,爸爸就会出现,我一直盼望着您的出现。爸爸,妈妈不在了,但你还有我。”以情轻轻地拥抱思霆,思霆感到震憾,他没想到以情是如此地坚强,他放开手看着思霆,“因为失去妈妈,我不能再失去爸爸,我会珍惜眼前的一切。”
思霆看着以情,他长得和书若是那么相像,而且留着长发,如果他是女孩子,一定和年轻时的书若一模一样。
以情暗暗对自己说,我要替妈妈好好照顾爸爸,尽最大努力使他开心。
“我已经十八岁了,会照顾自己,还可以照顾爸爸,真的,我不会再惹你生气,我会很乖,会尽力做得很好,只要,只要你别把我当成一种负累。爸爸,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你会把我当成是负担吗?”
“你怎么会是我的负担,你是我的孩子。”
霍家花园。
一个人的花园里,望着天边的星星,泪水不由自主地从眼中滑落,一行又一行。
这漫长的一天,还没有过去,都说时间是一剂霸道的良药,可是今天,每个人都度日如年。
曾经,那么幼小的时候,妈妈每天晚上都陪他一起数星星,教他唱的第一首歌就是《鲁冰花》——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夜夜想起妈妈的话,闪闪的泪光鲁冰花……”那样的日子再也回不来了。
“妈妈,你变成了哪颗星星?”以情心里在问。
蓉蓉在楼上,望着花园里那个孤孤单单的身影,终于忍不住悄悄下楼来。
以情的悲伤使他忘却周围的一切,他以为这样的夜里,这里除了他再没有别人,他想哭,早就想哭了,可是坚决不要在别人面前哭。
蓉蓉轻轻地说:“以情,想哭就哭吧!全世界都不理解你怎么会在母亲的葬礼上没有一滴眼泪,我知道,坚强的另一个名字叫‘死撑’。”
好轻柔的声音,好温暖的感觉,好像灵魂被抚摸。本来还可以抑制片刻的泪水,再也忍不住。灵魂里有什么东西被融化,只剩下赤裸裸的伤痛,这些日子里来,这个孩子是如何承受这些苦痛的?那需要多大的勇气,终于可以不用遮掩,放声痛哭,歇斯底里地痛哭,释放所有委屈与压抑,揭下所有坚强的面具,那哭声令人心颤、震撼、熔化,直至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