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青云瞥了一眼自己的房间,在林姑娘房间的斜对面,每次来都会住到那里,只不过这次他要住到孙子的房间。
“林姑娘,回去吧,年轻人也要养成早睡早起的习惯。”罗青云推开门,走了进去,随手关好门。
林谌莞尔一笑,“好的,爷爷,你也早些休息。”
林诺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感觉很累,草草地洗漱,躺下即睡。
罗青云走进了程锦的房间,“也不错!”心底暗自高兴起来。”很好奇,但凡上了年纪的人就如孩童一般。
自己还是第一次踏进程锦的房间,四下看着,的确是男孩子的房间,有些凌乱。
罗青云看到墙上贴了一张素描,画工真可谓粗劣,但一眼还是可以看出,画的是林姑娘,尤其是眼睛,画得有几分神似,细看还有改动的痕迹。
罗青云拄着手杖来到了床边坐下,看到床头柜上有一个木制的相框,是程锦和罗青云的合影。
相框里罗青云穿着病号服,脸色昏暗,唯独笑得很开心。
罗青云看着相片许久。
依稀记得那是在医院的病房里拍的一张合影,是程锦刚从美国回来之时照的。
记得那年生病的时候,医生下了病危通知单,罗青云让浩天把程锦从美国接回来,想着自己临走前一定要见孙儿一面,才能走得安心。
罗青云刚看到罗程锦时,觉得他有些腼腆,不经意时目光会透着孤独,却也是很可爱的男孩儿。
经常听浩天提起程锦,一直很优秀,读书时获得各种荣誉。
在办公室的抽屉里,罗青云还留着一张程锦参加机器人大赛的获奖证书。
在一个深色的、靠墙的柜子里,陈列着罗程锦参加棒球赛获得的奖杯,奖彰,还有证书。
棒球服整齐地叠在最下一层的柜子里,旁边还放着棒球帽和球棒,几枚棒球滚到了柜子里侧。
要不是自己生病,说不定能在美国职业棒球联赛上看到程锦的身影,罗青云心底这样想着。
可罗青云却隐约感觉程锦有些郁郁寡欢,不苟言笑,脸上总是写着心事,也可能从小就在国外长大的缘故。
在床头上放着几本金融方面的书籍,罗青云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翻了起来。
看到书皮是用厚厚的玻璃纸包着的,包得很细心,翻了几页,上面有标注,还写下了自己的见解。
罗青云仔细地读了一段,见解还是很有独到之处,罗青云满意地点点头。
罗青云放下了书,举起胳膊看了看时间,十点多了,罗青云的作息时间很规律,总能早睡早起。
脱下了衣服,把衣服整齐地叠好,放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想起了林姑娘,“真是位有心的姑娘。”不禁心头有个奢望,“林姑娘要是一直能给自己做衣服该有多好。”
罗青云关好床头的灯,盖好了被子,没过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鼾声如雷。
窗外刚有些蒙蒙亮,罗青云就辗转反侧睡不着了,年纪越发大了,睡眠就越少,再者罗青云没有睡懒觉的习惯。
穿好了衣服,伸手够到了放在床边的手杖,下了床,拄着手杖出去了,脚步很轻,甚至手杖碰到淡绿色的大理石地面都听不到声音。
罗青云拄着手杖来到了院子里,一片静谧,繁茂的木兰树黑影朦胧,不见了白色的木兰花。
白天看似开得粉一片、紫一片的蜂室花只能看到稀稀疏疏的花影,空中还繁星点点,罗青云坐在椅子上,静心地等着天亮……
天渐渐亮了,透过黑色的铁栅栏大门,目光可遥及圆形或是尖形的山峰,雾气缭绕。
一片农舍升起丝丝缕缕的炊烟,一片碧绿的稻田似铺开的锦缎,潮湿的空气让蝉的鸣叫变得断断续续。
Oliver钻出了它的小木屋,罗程锦亲手为它量身打造的豪华小木屋,里面铺了一层羊毛毡子。
虽已经看不清原本的底色,但还是很保暖的,还隔潮,躺在上面很舒服。
屋顶还挂了一串用羊骨头打磨后串成的风铃,还有长的、短的磨牙棒……可见Oliver得到了主人的万般宠爱。
睡眼惺忪的Oliver看到有人出来了,扭动着迷人的、球状的小屁股就跑过了,还没顾得上眼睑还粘着厚厚的眼屎。
Oliver在罗青云的身旁一蹦一蹿的,高兴的样子好像昨晚做了好梦。
“奥力鹅!”罗青云喊到。
听到老人家喊它的名字,一脸嫌弃的表情。
“是奥力弗儿,爷爷!”林诺也早早地起来了,站在爷爷的身后纠正着爷爷大碴子味的发音。
“林姑娘起来了,我可是早早地起来了。”
林诺刚走出来觉得有些凉飕飕的,她抱着两只胳膊搓了搓,“爷爷,不觉得冷吗?”
“当然不觉得冷,我还觉得热呢!”罗青云只是溜达了一会儿功夫,脑门子上又浸出了汗,用手擦了擦。
“爷爷,有些冷,我要回去了!”说完林诺像风一样跑回去了。
罗青云看着林诺瘦弱的背影,“难怪冷,太瘦弱了。”
吃过早饭,林诺来到了院子里,阳光变得暖融融的,林诺觉得手脚也变热了。
罗青云拄着手杖也来到了院子里。
“爷爷,我陪着你在院子里走走,”林诺笑意柔和地说道。
“好,管住嘴,迈开腿,多锻炼是有好处的。”罗青云看着宽敞的庭院说道:“要是扔了手杖那将是再好不过的事。”
罗青云觉得自己神情气爽,身体也轻松了许多。
快走了几步罗青云甚至觉得自己像一只雄鹰,给一座悬崖都能飞起来。
可还没走到两圈,罗青云就有些走不动了,脚步变得沉重,又走了一阵,罗青云一步也迈不动了。
罗青云一屁股坐在了草坪上,喘着粗气,“林姑娘,我实在是走不动了!”
阳光暖暖的,草也变得温暖浸润,很有弹性,坐在上面很舒服。
娇艳的蜂室花开得极为茂盛,那种淡淡的紫,淡淡的粉,梦幻般。
成群的蜜蜂在花前萦绕,像是对着花嗡嗡细语。
林诺看着气喘吁吁的爷爷笑得很开心,索性也坐在了罗青云的对面,双手搭在柔软的草坪上,两只脚搭在了一起。
“爷爷,你要拿出种庄稼的力气来锻炼才行!”
“爷爷老了,体力跟不上了,歇息一会儿,喘喘气。”罗青云一断一续地说道。
“爷爷,那你还种地吗?”
如此简单之极的问题,罗青云沉思了片刻,“我有三块地,第一块地土地贫瘠,庄稼长势不好,但还算努力、很用心地长着。”
罗青云接着说道,“第二块地虽然土壤肥沃,可庄稼长得不用心,长满了杂草,第三块地经营起来很费钱,要镶金挂银,是一块豪华的土地。”
林诺听得有些云里雾里,很是费解。
“爷爷,种地怎么还要花许多的钱?还要镶金挂银?”林诺甚至觉得可笑,只不过忍住没笑罢了。
“苗长得不好,当然要花很多钱,施肥,除草,花了大把大把的钱。”罗青云极其严肃地说道,不像是在开着玩笑。
“噢!”林诺好像懂了,但事实上她又怎么能懂,她并不能领会罗青云口里的三块田是他的三个孩子。
第一块田所指地是罗浩天,虽然做事认真,却缺少变通,好打牌,曾经也是输了大把的钞票。
第二块田是罗浩业,虽然头脑灵通却缺少了一份稳妥,浮躁,第三块田是他的女儿罗馥雅,让人操心,挥金如土,一掷千金。
“爷爷,那你的孩子经常来看你吗?”
罗青云神色变得凝重,家人聚得最齐的时候是在医院,在医生下了病危通知单后,才一窝蜂似的来到了医院。
当他们来到医院看到自己没事,又都像一阵风一样散了。
想到这,罗青云的心像一块冰,冷冷的。
林诺看到罗青云没有说话,又接着问道,“你不是说要去看你的孩子吗?”
“要是程锦回来,让他送你去看你的孩子们,好不好?”林诺接着说道。
罗青云不置可否,没有回答。
Oliver也跑了过来,趴在草地上,它的头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嘴一张一合,表情怪异。
原来它在戏弄着一只蜜蜂却再次被蜜蜂戏弄了,脑门上多了个包,眼睛眯肿得眯成了一条缝。
林诺坐了一会儿,从草坪上站起身来,她环顾了一圈院子,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变得寂静了许多。
忽然想起,尖声地问:“两只鹅大人怎么没有出来?”
林诺不禁有些纳闷,往常这个时候两只大白鹅会早早地出现在院子里,或是拍打着翅膀,或是仰头高歌,连林诺也不禁会羡慕它们对彼此的爱慕。
林诺来到了鹅大人的窝,那是用木板做成的鹅窝,甚至刷了白色的油漆,里面的空间看似很宽敞。
林诺俯下身,看到两只大白鹅的脖子紧紧地缠在了一起。
林诺更加地羡慕如此恩爱的鹅大人。
“喂,鹅大人,起床了,还腻歪呢!”
两只大白鹅一动不动。
林诺敲了几下窝棚,两只大白鹅依旧没有反应。
林诺不禁心中一凛。
蹲下来,林诺将手伸了进去,摸到了一只大鹅的翅膀,感觉冰凉冰凉的,僵硬得像块石头,林诺又摸了另一只,同样的冰凉,一样的僵硬。
林诺知道两只大鹅死了,一起死去了。
林诺大叫了起来:“爷爷,鹅大人死了!”
坐在草地上的罗青云听到林姑娘的惊叫,拿起了手杖,立刻站了起来,快走几步来到了鹅窝的跟前,看了一眼就晓得发生了什么。
看着死去的鹅大人林诺伤心地哭了,伤心的泪粘了衣襟,“它们多恩爱,为什么要死去?”
看着大鹅,罗青云想起当初,程锦的妈妈文华一定要养两只鹅,程锦的奶奶坚决反对,争执不下。
程锦的奶奶一气之下再也不来过乡下的别墅。
罗青云心里清楚,程锦的奶奶不是不喜欢两只鹅,而是对程锦的妈妈一直心存芥蒂。
直到程锦回国之后才有所缓和。
“它们老了,去了天堂,到那里它们还是恩爱的夫妻!”罗青云略带伤感地说。
“真的吗,爷爷?”林诺抽泣着,她很不忍心看到如此残忍的画面,那么恩爱的两只大鹅,即使在死后脖子还紧紧地缠绕在一起,至死也不分开。
“是的,去天堂的路上,两只大鹅也不会寂寞!”
“爷爷,那我们怎么处理它们呢?”长长地睫毛上还挂着眼泪。
梅姨许久不见林诺和罗青云,就出来看看,见林诺和董事长一起站在鹅窝的旁边,有些纳闷,“这一老一少在干吗呢?”想着她也走了过去。
还没走到鹅窝的跟前,看到林诺伤心的样子,就猜到一定是大鹅死了。
“林姑娘,是不是大鹅死了?”梅姨问道。
林诺满脸泪痕,点了点头。
梅姨蹲了下来,仔细地看了一眼说道:“的确死了!”
“林姑娘,这两只大鹅一直生活在这里,死了也把它们埋在这里吧!”
“好的梅姨,那把它们埋在哪儿呢?”
“我们把它们埋在那棵木兰树下吧!”梅姨指着最高最粗的那株说道。
“好吧,梅姨,就把它们葬在那儿吧!”
梅姨蹲下身子,伸手把两只大鹅拖了出来,试图把它们分开,可它们的脖子缠得太紧根本无法分开。
梅姨不禁也为它们动容了,“它们到底有多相爱,死后都分不开!”
“是的,梅姨,我才住在这里不多日,”说着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看到它们总是形影不离,它们爱得太深了!”
“林姑娘,我们一人抬一只,把它们抬到那棵最粗的木兰树下。”
林诺和梅姨一人抬着一只大鹅,一直抬到了那棵木兰树下。
林诺来到了门厅的侧面的棚子里,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堆工具,小手推车,镰刀,锄头,铁锹,铧子……林诺挑了一把小镢头来到了木兰树下。
林诺要为两只大鹅挖个墓地。
林诺手握镢头一下一下地刨着,土很松软,很快就刨了一个大坑,林诺又把边上扩了扩,站起来,和梅姨一起把大鹅抬到了坑里。
两只大鹅像是睡着了一般,做着梦,它们的梦一定很美,永远也醒不过来的美梦……
林诺填上了土,把两只大鹅好好地安葬了。
一阵风吹过,白色的木兰花被风吹落,立时粘上了黑色的土,像伤心的泪。
仿佛那株木兰也被两只大鹅的爱情动容了……